第60章 少年期(3)
蔡允泽走到自己座位, 放下书包的时候,明显感受到气氛有一丝异样。
班里的同学都在若有若无地量他。
明明是早读的时间,教室里却鸦雀无声, 周围人全都埋头写作业,行为非常刻意。
前排的女生心不在焉地捏着圆珠笔, 侧过身来偷偷回头看他, 不心对上他的视线,又表情尴尬地瞬间转回去, 脊背透出无比的僵硬, 连平时主动和他招呼的几个班委, 今天也格外安静。
他往后排看去, 三五个身材魁梧的体育生围在墙角, 手里抱着颗篮球转来转去, 眼神明目张胆地望向他这边,脸上挂的是等着看好戏的不友善笑意。
蔡允泽捏着书包肩带的手紧了一下, 面无表情地坐下来。
同桌男生本来在低头玩手机 ,看到他以后立刻做贼心虚地扔回抽屉里。
他面色讪讪, 似乎想些什么, 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砰——”的一声巨响, 墙角那颗篮球就突兀地砸到两人面前,将桌面上的纸笔崩得到处都是, 紧接着反弹几次又落回地面,咕噜咕噜地滚向后排, 直到被一双钉鞋踩住。
“不好意思啊,手滑。”
最后排的高个男生捡起篮球,吊儿郎当地道歉, 语气毫无诚意。
蔡允泽没被吓到,冷冷看他一眼,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工整的记事本。
“教室里玩篮球,考评扣三分。”
“……”
考评制度是政教处今年刚刚推行的新制度,根据所有学生的年级排名,精心挑选出几位品学兼优的尖子生组成检查组,通过同学之间互相监督的方式,不定时对各个班级进行抽查,一旦发现违反纪律的情况就酌情扣分记录,每周上交政教处汇总。
不巧,蔡允泽就是这周轮值的纪律组长。
他手起笔落,铁面无私地给自己的班级扣去三分。
高个男生听到后脸瞬间扭曲,火气蹭蹭就上来了。
“喂!蔡允泽你横什么横啊,现在全校谁不知道你就是刘诗婷养的白脸,天天摇着尾巴等着人家富婆喂饭吃,你还有脸扣我的分?”
“哦,舔人家就舔得那么起劲,到我们面前耍起威风来了?”
“所以啊,人穷就是原罪,你既然这么缺钱,要不我给你点零花钱,你也舔舔我呗?”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乌七八糟的话,恶毒的诋毁和污蔑张口就来,用尽全力拼命践踏别人的自尊,丝毫不考虑当事人和围观群众的接受能力。
蔡允泽放下笔,环顾一圈教室。
同学们纷纷避开视线,不敢看他。
他恍然明白今天的异常,应该就是男生口中的流言造成的。
蔡允泽稍稍抬起头,面带审视地扫了高个男生一眼。
男生被他凌厉的视线看得心头一跳,气焰莫名消下去大半,立刻挺起胸膛虚张声势。
“你看什么看!”
“早自习大声喧哗,再扣三分。”
“我x……”
靠啊靠啊,纪律组长了不起是吧?有种冲我正面来,咱班级这点分都让你给扣完了!
蔡允泽掌握考评大权,高个男生想骂不敢骂,一想到转头要吃班主任的挂落,心里就憋屈得很。
他泄愤般狠狠踢桌子一脚,悻悻地回到座位。
教室里重归寂静,同桌瞟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默默将课本竖起,摆出沉迷学习的样子。
蔡允泽恍若未觉,整理好教材和纸笔后,顾自看起书来。
他不怕别人异样的眼光。
被人多看几眼而已,又不会掉块肉,更不会影响他做事的效率。
他需要考虑的,从来不是这些无关痛痒的流言蜚语,而是究竟怎么才弄到那该死的8000欧元。
……
轻快的下课铃响,转眼到大课间出操的时候。
蔡允泽规规矩矩地跟着人群下楼,刚走到楼层中间,迎面正好汇合另一个班级的队伍,领头的几个男生看到他后,互相对了个眼色,故意凑上前来狠狠撞他的肩膀,挡住他的去路。
蔡允泽没有心理准备,被对方撞得脚下微晃,身体下意识停住。
前面的人早已跑远,他们这列队伍像是被迫从中间斩断,后面的学生也纷纷停了下来。
蔡允泽稳住身形,倏地抬眸盯着对面的始作俑者。
——是昨天跟着刘诗婷来店里的那些人。
微胖的男生不怀好意地拦在他面前:“我蔡同学,我正要投诉你卖假货呢,话你卖的那些衣服质量也太次了吧,下水就掉色,把我好好的运动衫都染了,你怎么赔我?”
旁边戴眼镜的男生也跟着阴阳怪气地接话:“就你卖的破衣服,婷婷她们家阿姨拿回去都嫌弃,连阿姨都不穿的衣服!哈哈哈哈!也亏你卖得出来!”
这人眼熟得很,正是昨天被刘诗婷戳穿偷父母的钱买限量球鞋的男生。
那个时候他有多无地自容,现在就有多趾高气扬。
“那蔡同学的衣服还能给谁穿?”有人捏着嗓子怪模怪样地帮腔。
“只能给搞厕所卫生的大爷大妈穿吧?或者干脆让婷婷捐出去吧哈哈哈!”
男生们夸张地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俯,仿佛踩到蔡允泽的尾巴那样扬眉吐气。
眼镜男忽然拍拍身边人肩膀,眉毛东西乱飞,表情神神秘秘。
“哎,最近我新学了一个词,特别时髦,你们知道叫什么吗?”
“凤—凰—男!”
他故意拉长嗓门,将这三个字拖拖拉拉地出来。
“要起来,我们蔡同学也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呢!只不过得靠着女人才能出头,所以自尊心太过脆弱,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争口气,现在竟然沦落到摆地摊卖衣服。”
“实在太可怜了,我提议大家都献出点爱心,给他捐款好不好?我出十块钱!”
“我出五毛!”
“哈哈哈你怎么一点同学情都不讲,五毛你问问人家蔡同学同意么?”
“差不多得了,五毛我都嫌多!”
因为这处的拥堵,楼上的班级都没能下来,挤在扶栏处好奇地探头向下张望。
隔着两层高度,隐约传来女生气愤的喊声:“你们别太过分了!”
另一位被堵在楼上的体育委员也扯着嗓门催促:“前面走不走啊,别挡路!”
蔡允泽将手插回兜里,心平气和地发问:“刘诗婷呢?”
“婷婷今天没来,忙着处理你那堆破烂衣服呢!”
“不过她让我转告你,既然她买了你的衣服,你就得听她的话,好好当你的凤凰男,以后她让你干吗你就得干吗,让你往东转你绝不能向西走。”
“哦~~~”旁边人立刻跟着瞎起哄。
他们这么一闹,被堵在楼道里原本不清楚这件绯闻的同学,交头接耳一番,也都明白了。
刘诗婷长得漂亮又有钱,在学校里名气很大,暗恋她的男生,嫉妒她的女生都不少。
此时一道道意义悬殊的视线落到蔡允泽身上,换作旁人或许早就玻璃心碎一地,掩面遁地而逃,可他却像完全没有收到任何言语侮辱,静静望着面前的男生,忽然如沐春风地笑了笑。
——“想成为凤凰男,首先你得是只凤凰。”
——“你若是只鸡,怎么样火烧也涅槃不了,最后出来不过是只烤鸡。”
蔡允泽的这张嘴实在厉害,明明一个脏字都没有,但那极具嘲讽的口吻配上轻蔑的表情,像是给对手硬生生劈下轰顶五雷,尤其是“烤鸡”的比喻,活灵活现得让人产生微妙的画面感。
“你!”眼镜男恼羞成怒,气得整个脖颈涨到通红。
他正要动手去推他,楼底下传来政教主任的当头暴喝。
“都挤在这里干吗呢?一分钟之内给我下来集合,迟到的班级这周考评分扣光!”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经过蔡允泽身边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仿佛他是什么可怕的细菌。
蔡允泽低眉敛目,裹着满身清霜往下走。
……
晚上放学后,蔡允泽跟着李叔去服装市场进货,算是交接手头的工作。
沪市的服装市场地处郊区,是幢好几层高的陈年大楼,主要经营服装和饰品批发生意。
它的占地面积足足有5万平米,里面有将近3000间营业档口和商铺,其中1-3楼主要售卖大众流行服装,狭窄的门店面积不到10平米,同时也充当库房,密密麻麻的衣服从天花板堆到地面;4-5楼主营精品服饰和高档品牌服装,门店从30平到300平各不相同,相应装修也更大更气派。
李叔的主要进货渠道在1-3楼,两人路过一家档口时,蔡允泽偶然听到中年夫妻的互相埋怨声。
这会正好是晚饭的点,夫妻两人坐在满是衣服的商铺里,勉强找到一寸落脚地方,妻子怀里抱着饭碗,面前还摆着台电脑,时时刻刻关心自己的生意。
“老头,你来看看,这个网店怎么开啊?提示我输入账号,我输手机号行不行?”
“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妻子恨铁不成钢地戳丈夫的脑袋:“你没听阿峰啊,他上个月在网上卖出一千多件衣服呢!”
“真的假的?阿峰跟你的?”旁边丈夫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放下手头东西探过头来看。
可惜两人愁眉苦脸研究半天,实在弄不明白:“这种网上的东西弄不来啊,找谁帮忙搞一下哦?”
李叔走出两步,发现蔡允泽没跟上,回头高声喊他:“泽,走了!”
“哦,好。”蔡允泽慢吞吞地往前走,心念急转,中途若有所思地回了好几次头。
到了停车场,即将坐上面包车的刹那,他忽然顿住脚步。
“李叔,你先回去吧,我再去买点东西。”
和李叔告别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越走速度越快,最后干脆大步奔跑起来。
匆匆赶回那家店铺时,店主夫妻已经不鼓捣电脑了,似乎早已放弃,改为拿着本子清点货物。
蔡允泽胸口急跳,气都没喘匀,直截了当地问:“你们要开网店吗?我可以帮你们搞好。”
他又轻声补一句:“……收费的。”
夫妻俩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蔡允泽面不改色地推销自己:“我是附近的大学生,学习计算机编程的,这些操作我都很熟。”
“要不这样,我先帮你们开店,如果你们满意的话,再付我钱。”
夫妻俩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
生意人精得很,应该也是觉得自己吃不了亏,于是信手指了指角落那台电脑让他自个操作。
“那你先搞,我们看看结果再。”
蔡允泽踩着缝隙艰难地挤到店里,袖子一撸就毫不讲究地坐在地上,盘腿开始操作。
他先是帮他们注册账号,然后建立旺铺,上传资料,人工认证……
等到系统审核完毕,一家崭新的,空空如也的网店已经建立好。
他将电脑转向那对夫妻:“好了,现在可以上架商品,商品放上去后就可以卖了。”
顿了顿,表情平静又自信:“我平时的爱好是摄影,可以顺便帮你们拍衣服的实物照片。”
很快又补一句:“……收费的。”
……
就这样,蔡允泽找到了赚钱的营生——帮服装市场的老板们开网店。
虽然这里的每间门店都很,但胜在商户密集,有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
不过区区两天,“有大学生帮忙建立网店”、“网上每月可以卖一千多件衣服”的消息就像插上隐形的翅膀,成为所有老板们挂在嘴边的热门话题。
蔡允泽的生意也变得越来越好,不仅忙着开网店,他还要给成千上万件衣服拍各种照片,再依次上传到对应的店铺里设置价格,然后对店主们进行运营培训,手把手教会他们怎么上货下货,怎么批量输入快递,又怎么处理退款……
他每天放学就得过来,脚不沾地一直忙碌到十点市场关门,然后精疲力尽地回家。
不过寥寥几天,整个人就瘦下一大圈。
蔡允泽将大半的精力都投入在赚钱大业中,除了每天上课,待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
一周以后,他干脆连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都不想在上,跑去跟班主任提出申请。
班主任起初不同意,苦口婆心地摇头劝他专心学业。
两人面对面辩论一下午,最后班主任被蔡允泽服。
他思路清晰,口才敏捷,眼里燃烧的是势在必得的决心和斗志:“老师,您不用劝我,我不是要放弃学业,我想得很清楚,高考和留学都是我的选择,我不会耽误太多成绩的。”
班主任是知道他家里特殊情况的,最后妥协地叹口气:“那行,如果你一模二模的成绩倒退,到时候给我乖乖滚回来上自习,我什么也不会再同意的。”
这样又过去几天,蔡允泽在闷热的服装市场忙碌时,刘诗婷找上了门。
她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胸前印有显眼logo的名牌T恤,踮着脚尖慢慢吞吞地移动到他面前。
巧合的是,对面的商铺老板娘正好穿着同款。
蔡允泽清楚地记得这件T恤,那位老板娘曾经洋洋得意地向他介绍过,这款衣服是他们今年销量最多最好的爆款,卖得特别俏,还和他商量过,最近要放到网店上卖。
可惜山寨的终究是山寨的,永远比不上正版。
虽然平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布料和图案也大差不差,但放到正版面前就相形见绌了,此刻老板娘和刘诗婷前后站成一排,就像尊贵骄矜的白天鹅和嘎嘎乱叫的泥鸭。
两件完全不同的衣服,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刘诗婷嫌弃捏着鼻尖,斜着眼量周围拥挤的环境:“蔡允泽,你怎么连自习课都不上了?”
蔡允泽头也不回地数着货物:“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啊?又在这里卖衣服呢?”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倒是让蔡允泽想起前几日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
清点完今天要上新的衣服,他捧起相机开始拍摄挂在墙上的样品,背对刘诗婷的口气冷淡。
“怎么,你又要把这里所有的衣服都买下来?”
“这回恐怕有点难度。”
刘诗婷被他这样当面嘲讽,表情顿时有点难堪。
这种批发市场压根不是她平时会来的地方,每个档口之间的空间尤为狭,她格格不入地站在中央的过道里,旁边人对她侧目观望,让她极不适应。
刘大姐难得强忍住脾气,别别扭扭地向他解释。
“蔡允泽,我没有把你的衣服丢掉,都是那些人胡的,我已经警告过闲话的人了。”
蔡允泽漠不关心,专注手头的拍摄工作:“首先,那不是我的衣服,我只是在李叔店里工,其次,你丢不丢衣服,和我都没关系。”
刘诗婷气急败坏地跳脚,骄纵的本性显露无疑:“你卖衣服不就是为了钱吗?你需要多少钱我给你好了呀!你干吗还要做这些?”
蔡允泽听到她这句话,终于从衣服堆里抬起头:“刘诗婷,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之前在服装店,我一天的工钱是一百,现在是五百,但是以后,我很确定我可以赚五万,甚至五十万,只要朝着目标去努力,总有一天我能做到。”
“但是对于你来,五百、五万、五十万的,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阶级的差距的确会造成认知的不平等,但它不是永恒的,你愿意拿钱解决任何事,愿意向别人耀武扬威,是你的事,但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让我觉得恶心。”
他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刘诗婷,你其实看不上我。”
刘诗婷着急地摇头,想要辩解。
蔡允泽断她:“不用否认,因为我也看不上你,既然互相看不上,就别在这浪费感情演戏。”
刘诗婷从来没被人这样冷言冷语地骂过,眼圈瞬间就气红了。
她看着霸道跋扈,其实内心还是很脆弱的,一直以来金钱都是她引以为傲的奖章,现在却被蔡允泽批判得一无是处,好像去除这部分特质后,自己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草包。
蔡允泽的话决绝又无情,他讨厌她,看不上她,觉得她恶心。
他从来不拿正眼看她。
刘诗婷恨恨地质问:“你就这么自信,你以后一定会有钱吗?”
蔡允泽很淡地笑了笑:“不如问问你自己,你就这么有信心,你家里一辈子都这么有钱吗?”
刘诗婷哑口无言。
未来的事,谁都不好,那让他们走着瞧好了。
她最后看了眼面前的黑发少年,扭头大步离开。
*
十月的某天,雾蒙蒙的清,屋檐下滴落淅淅沥沥的毛毛雨。
初秋的凉意在这场细雨中初露端倪,行人裹紧外套,低头匆匆赶路。
蔡允泽掩上房门,单手提着行李箱,悄无声息地离开家。
他刚进到弄堂里,绕过拐角,脚步蓦然停住。
蔡卫国弯着背站在门槛前,双手插在衣兜里,背影看起来有点萧瑟。
听到身后动静,他立刻转过头来。
对上蔡允泽的视线,他先是有几分犹豫,紧接着心翼翼地问。
“走、走啦?去哪里啊?”
“上学。”
“哦上学,对你要上大学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蔡允泽没有应声。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他拖着行李箱沉默地往前走出两步,蔡卫国突然拉住他的袖子。
儿子已经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他必须仰着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和抿成直线的嘴角。
他和他的亲生母亲真像啊,长得像,性格也像。
蔡卫国似乎有所察觉,声线透出几分颤抖:“泽,你还回来吗?”
蔡允泽垂眸看着自己的袖子,那里被拉扯出几道深刻的皱痕:“不知道。”
“哦……哦不知道。”
蔡卫国掩饰般吸了吸鼻子,笨拙地去掏自己的口袋:“我这里有四千块钱,你……你拿着。”
他摸索半天,这回终于不是双手空空,而是拿出来一个叠得很仔细的布包。
蔡允泽没接,望着弄堂的出口,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题:“胡阿姨知道吗?”
蔡卫国的面色瞬间变得不好看,像被狠狠了一记耳光。
“她不知道,这是我、我的钱,给你、你就拿着!”
语气忽然强硬起来,好像他今天不拿这个钱,父子关系就薄弱到没法维系。
蔡允泽一动不动地和他僵持。
绵密的雨丝飘在布包上,渐渐洇出潮湿的轮廓。
蔡卫国板着脸,固执地往他怀里塞。
蔡允泽还是接了过去:“走了,爸。”
最后这声他喊得很轻,完就推着行李箱走远。
天光和薄雾将他的身影渐渐吞没,直到再也看不清。
蔡允泽没有回头,他也不会回头。
而蔡卫国望着他倔强的背影,无力地蹲在地上,慢慢捂住脸。
其实他知道的。
他这个儿子啊,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