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红颜(29)

A+A-

    一听花崇要去见孟琴,曲值刚喝的冰红茶就喷了出来,“不是吧?花队你怀疑她?她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好,接触了才知道。”花崇斜曲值一眼,“怎么,你很关心她?”

    “关心群众不是应该的吗?”曲值一边擦桌子上的水一边不解地问:“怎么怀疑到她身上去了?她挺好一姑娘啊。我们上次不还过吗,她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孩儿在社会上拼到现在的位置很不容易,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正因为很不容易,吃了太多苦——这话花崇没,只道:“行了,知道你关心她,我例行跟群众了解情况而已。痕检科在查我从唐苏家里带回来的明信片,你看着点儿,有什么发现赶紧通知我。”

    曲值心下嘀咕:你不是和柳哥成连体兄弟了吗,怎么有事还让我通知?

    嘴上问:“柳哥不在?”

    花崇往休息室方向看了看,声音不自觉放轻,“他这几天都通宵通宵地忙,刚睡。对了,你们动静一些,让他多睡会儿。”

    曲值嘿嘿笑,“老花啊,我咋就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

    “放你的狗臭屁。”

    “真的!你没有!你对柳哥嘘寒问暖,对我棍棒相加!”

    “谁承包了你夏天的冰红茶?谁过年送你限量版圣衣神话?”

    “你能别刚完‘狗臭屁’,又‘冰红茶’吗?”曲值嚎:“不知道冰红茶是我的生命之泉吗!”

    花崇摆手,“去去去,好好干活,争取早日破案,逮住凶手了你想要多少生命之泉我给你买多少,我让你用生命之泉泡澡。”

    曲值也就嘴上讨点嫌,瞎闹一会儿就准备做正事了。花崇收拾好东西快步走出办公室,不多时又折返,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口袋。

    休息室的窗帘很薄,挡不住春天上午的阳光。柳至秦背对窗户躺在床上,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睡得似乎不太安稳。

    花崇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将刚买的皮蛋瘦肉粥和卤鸡蛋放在桌上,本想立即离开,双脚却鬼使神差地站定。

    目光与春光一同落在柳至秦身上,大脑就像突然停止了运作,周围一切声响都渐渐停歇。

    片刻,花崇幅度地甩了甩头,抬眼看着那单薄透光的窗帘,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踱出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柳至秦睁开眼,眼里有些因熬夜而生的红血丝。

    他撑着床沿坐起来,盯着房门发了半天的愣,才收回目光,看到了一旁桌上放着的便利袋。

    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眉间轻微皱起,继而沉声叹息。

    “花崇。”他悄声自语:“你到底……”

    后面的话,消逝在静谧的空气中。

    花崇跟陈争要车,顺道了个申请。

    “休息室的窗帘太薄了,秋冬季节还好,春夏根本遮不住光。我想换副厚点儿的,要不就再加一层。”

    陈争挑起一边眉,“稀罕了,我去年换窗帘,你们个个嫌麻烦,怎么今年跑来跟我要窗帘?难道今年的太阳比去年的刺眼?”

    花崇面不改色,“你不关心气候趋势吗?新闻里了,今年夏天可能创近十年的高温记录。我未雨绸缪,提前为兄弟们做算。”

    陈争把车钥匙抛给花崇,笑道:“你还看天气预报?谁以前只有老干部才看天气预报?”

    “谁?我记得是你。”花崇一脸无辜,“走了,办案去了。”

    陈争没事时老爱和他掰,此时却没这闲工夫,正色道:“花儿,不能让凶手再次犯案,明白吗?”

    花崇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放心。”

    午后,B.X.F酒店宁静闲适,一间茶室门扉轻掩,孟琴正熟练地冲制普洱茶。

    花崇坐在她对面,微笑看着她的动作。

    “今天不是审讯,是问询,对吧,花先生?”孟琴将精巧的圆形玻璃杯奉到花崇面前,笑容得体。

    “看来孟女士很清楚审讯与问询的区别。”

    “一定是问询。”孟琴抚弄着茶具,“不然我们不会坐在这里。”

    花崇品一口茶,放下茶杯,“邱大奎家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很遗憾。”孟琴眉间有几许淡然的悲悯,“我很就认识邱大奎,他……”

    到这里,孟琴顿住了。

    “他?”花崇问。

    “抱歉,刚才本来想‘他是个好人’,但似乎不太合适。”孟琴尴尬地笑了笑,“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不管邱国勇做了多过分的事,杀人都不是可取的手段。他已经不能算作‘好人’。”

    “邱国勇做过过分的事?”花崇话慢悠悠的,“你似乎很了解他们家的情况?”

    “了解不上。不过大家都住在道桥路,彼此家里有什么事,偶尔也能听到几句。”孟琴从容道:“邱大奎也不容易,很就没了母亲,孩子出生不久,妻子也去了。邱国勇不会为人处世,脾气糟糕,周围街坊不喜欢邱国勇,邱大奎和他女儿也连带遭白眼。”

    “那你呢?”花崇问。

    孟琴微怔,似是没听明白,“我什么?”

    “你怎么看邱家父子。”

    “我与他们接触不多。”孟琴目光往下一瞥,像意识到了什么,很快抬起眼,“我平时工作很忙,少有机会见到他们。他们家的事,我也是回家之后听我父母讲起才知道。”

    花崇平静地与孟琴对视,拉家常似的道:“邱大奎,你是道桥路的名人,追你的人不少。”

    孟琴眼睫颤了颤,露出矜持、羞赧,以及些许自得的神情,“没有的事。”

    花崇话里真真假假,“不要谦虚,邱大奎了,你优秀、有本事,特别会赚钱,谁如果能讨到你当媳妇,那下辈子光棍都愿意。”

    孟琴轻微蹙眉,“他这么?”

    “对啊。杀邱国勇这件事他已经后悔了,自己糊涂,喜欢你很久,却没来得及跟你告白。”

    孟琴唇角幅度地扯动,眼睑下垂,一时没有答话。

    花崇自始至终盯着她,过了几秒,问:“我今天反正也来了,孟女士,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他,我可以代为转达。”

    孟琴立即摇头,脸上的笑容像一副生硬的面具,“没有,我和他确实不熟。我只是为他的行为感到遗憾而已。”

    花崇停顿片刻,话锋一转,“上次我们到你们家取物证,和你父母、弟弟产生了一些误会,他们之后还在生气吗?”

    “那件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孟琴叹气,“我父母没受过什么教育,弟弟也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我们给你们家添了麻烦。”花崇笑着,“其实我今天来,还想跟你了解一下荒地女尸那个案子的情况。”

    “那个案子什么时候能破呢?”孟琴分毫不乱,“听考古基地那边前几天也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伙子无意间挖出来的。道桥路的邻居们,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不定有杀人魔在我们片区游荡。我工作忙,经常加班,这阵子走着夜路,心里很忐忑。”

    “放心,我们一定会逮住凶手,还大家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花崇着官腔,“不过现在关于凶手的线索很少,我们只能撒大网,各处摸排,这不我今天就来找你了吗。”

    孟琴不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嫌疑人将某一物证藏在你们家后墙的砖缝里,我们现在有两个推测,一是‘他’找到你们家,纯属随机行为,二是‘他’是有意为之。”花崇语气诚恳,担忧而认真地看着孟琴,“前者暂且不论,如果是后者……孟女士,你和你的家人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产生过节?”

    孟琴蹙眉沉思,半晌后道:“我自己没有,但我父母和弟弟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您知道,我在家的时间很少。”

    “那他们癖性如何?”花崇双手交叠,“你可以简单跟我描述一下,我稍有了解就行。”

    “唔……”孟琴沉默一阵,“抱歉,我实在想不出他们与道桥路的其他居民有什么不同之处。我猜,嫌疑人找到我们家,应该是随机行为吧。”

    “你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父母的行事方式正是道桥路居民的典型行事方式?”

    “可以。”

    “那我再问一句。什么是道桥路居民的典型行事方式?”

    孟琴眼色一深,隐约露出几分鄙夷与厌恶。

    花崇注意到她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但这个动作并未持续太久。

    “就是富不起来的人的通病吧。”孟琴略显无奈道:“胆怕事,斤斤计较,害怕付出,盼望一朝暴富,喜欢抱怨,习惯性推卸责任,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花崇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四位在污水沟边八卦徐玉娇与邱家媳妇的妇人。

    孟琴与花崇目光相触,瞳孔一缩,似乎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难堪地笑了笑,“我的父母就是那样,无知民。不过他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平时接触的人不多,一直在道桥路生活,不应当与外面的人产生什么瓜葛。所以我觉得,嫌疑人选择我们家,只是随机而已。”

    花崇点点头,看似自语,“那嫌疑人有没有可能就居住在道桥路?”

    孟琴颈部的线条微不可查地一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