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望鹤解释了一句后，便鞠躬向三位导演道了歉。

    试镜开始。

    他径直出了房间，把门合上了。几位导演刚愣了一下想要出声，就看见少年微低着头，刘海遮掩的桃花眸空荡荡地含着一层水汽，轻轻推门进来。

    进了房间后，背着身将门合上，做了一个锁门的动作，嗓音很平静，细听却是支离破碎的：“你们不用跟进来。”

    这话是跟梨园杂的厮的。

    许导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随着路望鹤这句台词出口，骤然严肃了少许，坐直了身子，眼里有了些兴味。

    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的台词功底还不错。

    少年这样靠着门等了几刻，似乎是外头的厮终于离开了，他紧绷着的身体像是被蚂蚁瞬间蛀空了的枯木一般，刹那颓唐起来，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挪着步子走向中央的椅子。

    眸子却浓墨重彩，融杂着悲愤与倔强，亮得令人心惊。

    许导已经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继续表演的少年，恍然有一瞬似乎真的从他身上看到了古时候的一个戏子痛苦的挣扎。

    少年坐到了椅子上，酒店的条件无法给他营造古色古香的氛围，只有一面穿衣镜。

    镜子前的人无言地与镜中的人对视着，看着看着，少年豁然低头，摊开掌心，手里是一个的头饰。

    纤白的指微微发着颤，伴随着两行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没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多余的独白，眼尾绯红的少年仅仅是咬着牙，低头看着手里属于戏子的头饰，最后掌心松开，头饰滚落在地。

    表演结束，房间里寂静了几刻，只有站在角落的温涛，看到身边的跟班目瞪口呆的神情后，面色铁青，低声斥道。

    “演的什么东西，就了一句台词，怕不是词都忘光了吧！”

    路望鹤沉默了几秒，平复下心绪出了戏，才抬手抹了两把眼泪，弯腰拾起了掉落的头饰，起身向三位导演鞠躬：“几位导演好，我表演完了。”

    “34号，叫霍渊是吧？”许导连连点头，抚掌笑道，“十八岁的素人就有这样的演技，是自学的吗？”

    “是的。”

    “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去掉了好几句台词，还有那个拿了头饰的情节，是自己设计的吗？”

    路望鹤先把头饰放到了许导面前的桌上，才不急不缓地答道：“一点儿聪明，让几位导演见笑了。”

    “我认为，萍儿在受辱后，是悲愤大于哀伤的，不然的话不会选择上吊自杀。当时叛军还在梨园里听戏，他不屑于自艾自怜的话，叫叛军看笑话。”

    “而这个头饰，是《霸王别姬》里虞姬的头饰之一，虞姬不愿在项羽兵败后受辱，甘于自杀。萍儿也是同理。”

    路望鹤刚完，许导就点着头大笑着了句：“好！”

    两位副导此刻也纷纷夸赞道：“台词少其实更难演，十八岁有这个演技，未来前途无量啊！”

    许导站起身，走上前细细量了路望鹤几眼：“不错，身形长相都好，这张脸一看就知道很上镜。演技也好，很有想法。其他人都离开吧，霍渊你留一下。”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温涛一张脸顿时黑了下去，任凭跟班几下拉扯，也不动步子。

    许导眉头一皱：“32号怎么还不出去，不服气？”

    温涛梗着脖子：“许导，我是北电的学生……他连台词都少了好多，还没按剧本演，怎么就……”

    “试镜的录像都在，你要是不服，等试镜结束，尽可以把你们俩的录像拿去问问你北电的导师，到底是谁演的好，科班出身未必就更出色。”

    “可是－－”

    外头的几个助理已经进来准备请他出去了，温涛丢不起这个脸，只得恼怒地瞪了路望鹤一眼，冷哼一声摔门而出。

    房间里总算安静下来。

    许导又夸了路望鹤几句，让他重新换上了戏服，戴上假发套，满意地看着少年的扮相。

    “不错不错，霍啊，你辛苦了。这边还有几十个人的试镜，你先回去等通知吧－－有签经济公司吗？”

    路望鹤看到许导的态度，就知道自己拿到这个角色已是十拿九稳了的事情了。

    微微一笑：“还没有签公司，谢谢许导，辛苦几位导演了。”

    路望鹤坐上公交车回到傅宅，已是两个时后了。

    一进门，就看见了傅京墨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平常这个点，傅京墨应该还在公司，也不知道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把这尊阎王请回来了。

    傅京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路望鹤自然也无意跟他招呼自讨没趣，自顾自地上了楼梯去了自己的房间。

    傅京墨一直等到路望鹤走上楼梯，才缓缓偏头望向他，凤眸幽邃中含着几分疑惑的审视，而青年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和许德导演的对话框。

    《故关》这部片子最大的投资方，正是傅京墨。

    “傅总，今天所有的演员都已经定下来，预计下周就可以正式开机了。这是定下的演员名单，请您看一看，是不是有哪儿不妥？”

    傅京墨点开了文件，资料划到底，最底下的一个新添的演员信息，写的正是“霍渊”的名字。

    照片上的少年还穿着昨天的那件白色卫衣，看得出自拍得很随意，但因着如画的五官、漂亮的骨相，透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还有些矜贵。

    “矜贵”一词跃入脑海时，傅京墨面色骤沉，茶褐色的浅淡眼瞳凝了片刻，像是有一道虚无的人影在里头显现了一刻，又倏然湮灭了。

    矜贵。

    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一个费尽心思耍尽手段眼巴巴地求他娶他的人，怎么当得上这两个字。

    也不知道，霍渊是怎么拿到的角色。

    是想进娱乐圈？模仿那个人？

    傅京墨微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淡淡答了一句：“名单迟一些再定，我今晚回复你。”

    他挂了电话，重新拨了一个号码：“去查一下，霍渊今天出门去做了什么，把试镜的资料，全部给我调过来，越快越好。”

    “是，傅总，我马上去办。”

    五分钟后，试镜的片段播放在了傅京墨的手机里，一边还有助理的答话。

    “傅总，霍渊先生今天就只去了酒店试镜，我问过剧组的人，他们霍渊安安静静的，没什么话，也没和您是什么关系。”

    “一个化妆师有一个演员言语间讽刺了霍渊先生，他也没有回嘴，没有惹事，挺懂礼貌的。”

    “几个副导都他演技不错，对他评价很高。”

    傅京墨静静地听完，看到试镜录像里少年落泪的片段，握着手机的指紧了一瞬，几乎摁碎了屏幕。

    像……霍渊落泪的神情，和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连眼尾的微红，指尖无意识的发颤，都如此相似。

    青年沉默了片刻，他作为鸿途星娱的总裁，虽然不懂演戏，但看一个人有没有演技，还是看得出的。

    “你去回复许德导演，就，这份演员名单我没有意见，让他自己定夺就好。”

    助理一愣：“傅总，您就这么让霍渊先生去演戏……”

    那样的娇花，不该是放在家里做个花瓶，这样出去做演员抛头露面，万一要是……

    傅京墨眯了眯凤眸。

    他既然答应了路望鹤，只要他不惹事，就可以随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然不能食言。

    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去娱乐圈摸爬滚，只怕也要吃亏。

    现在外界不知道他和霍渊的关系，以后可未必，不能叫霍渊丢了傅家的脸。

    “霍渊和那个演员起冲突的事情，好好调查一下。”

    “顺便跟剧组的人一声，必要时照顾一下霍渊，就是我的意思。听明白了吗？”

    助理会错了意，还当自己低估了霍渊在傅总心里的地位，赶紧应声：“傅总您放心，一定不会叫霍渊先生在外头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