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年的四月, 天地春菲。

    青市市中心，谭家的酒店宴会厅里, 谭思齐与卫美辰的婚礼终于举行。

    这场婚礼准备了很久，从策划到布置无一不精心。宾客云集, 所有与谭家有交情的人，都被请了来。

    婚乐奏响时，一厅的目光都投向花廊的入口，等待新人进场。

    然而，这处处周到的婚礼，居然在这时出了岔子：

    等了几分钟，新郎新娘还是没出现。

    铺着桔梗与玫瑰的房间里。

    谭思齐正抱着六个月的谭响响：“好了好了, 爸爸抱。不要她们。”

    卫美辰头纱歪着：“他是不是饿了？”

    “应该不是，才吃过”，谭思齐看着儿子的哭脸, “可能是不舒服？”

    谭响响不喜欢被束缚，尿裤的松紧尺度要求非常高。

    就在谭思齐给儿子检查裤子的时候, 谭响响不客气地捣了个乱。

    他尿上了他爸特制的结婚礼服。

    然后就不哭了。见他爸瞪他, 还无知地弯起嘴角。

    众人笑, 赶忙拿衣服给谭思齐换。

    幸好礼服准备得挺多。而且他爸够帅，不拘穿什么衣服。

    卫美辰用指腹，轻轻戳了戳儿子的嫩脸。

    没能如她所愿生个女儿。

    但家伙依然是宝贝。

    谭响响出生在去年十月, 从生下来，就喜欢赖着爸爸。

    主要原因在于，谭思齐带得最多, 他没空的时候才交给保姆带。

    谭思齐抢着带孩子，一是因为心疼妻子。她怀胎十月，剖腹产后又躺了大半个月，十分辛苦。

    怀孕的差事他代替不了，其它的总可以。

    第二是因为，他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就跟喜欢卫美辰一样，看见了就想抱。

    谭响响生下来的时候就白白净净，外貌继承了他的大部分，她的部分。

    他的脸型，额头，鼻子，眼睛。她的睫毛和唇形。

    皮皮当时直夸：“弟弟长得好漂亮。”

    被爷爷纠正：“男孩子不夸漂亮。”

    皮皮想了想：“那就是又帅又漂亮。”

    孙子晚上出生。接下来的那一整天，谭立明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他心情焕发，连身体都好了许多，孩子满月后，竟然平生难得地出去旅游了。

    孩子大名就用了爷爷起的“谭光和”。名是卫美辰起的，“响响”。

    整体而言，响响是个乖宝宝。除了生下来那时候嚎震天，平常夜里基本不闹。

    这点在卫美辰怀孕的时候，也体现得出来。

    她怀到三个多月时，一切不适忽然都停止了，不再孕吐，也不再无缘无故地哭，吃香睡香一如以往。

    谭思齐很高兴：“宝宝真乖。以后爸爸奖励你。”

    但再过了两个月，他就有些忧心了。因为卫美辰一点儿也不显怀。

    孕妇装对她来根本不需要，平常衣服穿多些或是宽些，就压根看不出来她有怀孕。除开脸长圆了点，跟从前就没什么区别。

    谭思齐消除了当初对她“腰顶大肚子”的想象，在为此高兴的同时，又害怕有什么不对劲。

    但医生这很正常，有些女人就是这样，不用担心。

    确实如此，响响生下后虽不太胖，却很健康强壮，卫美辰身体恢复得也很好。

    谭思齐的心，这才放下来。

    唯一需要防患于未然的，就是谭响响的血型跟他们一样，这点需要精心算。

    “你，我们要不要让他以后，别再找熊猫血的？”卫美辰十分担忧。

    谭思齐好笑地搂紧她：“哪有那么巧？我们的缘分可是万中无一。”

    卫美辰心底仍旧忧虑。

    她自然也非常喜欢这孩子，一看见他就笑。

    但作为一个立志做好妈妈的人，她却一带孩子就容易紧张，怕这怕那，忘东西，焦躁，响响一哭她就手足无措。

    毕竟她没有多少跟父母相处的经验，又太在意。自己也没多大呢。

    谭思齐安慰她：“没关系，有我在。”

    卫美辰还是沮丧，对自己很不满意。

    谭响响满七个月的这天，她提议：“今天我自己来带带看。我都学过了呢。”

    谭思齐应了。

    这是她头一回独自带孩子。

    上午还好，谭响响吃饱喝足睡了半天。到了下午，卫美辰就急得抓耳挠腮。

    怕脏，不给他咬玩具，他闹。

    给他咬，他又不喜欢，扔掉，闹。

    喂他喝奶粉，反复试了许多次水温，他都只喝两口就闹。

    纸尿裤总是垫得他不满意，他闹。

    抱他晃悠，他犯困，放他到床上，他又挣扎着爬起来，闹。

    明明都是事，别人做起来似乎很容易，她却总处理不好。

    “你到底要什么呀？”卫美辰急得直咬手指。

    这叫谭响响怎么回答？

    他只有脸揪着，腿盘着，坐那儿哭。

    卫美辰坐他旁边，想了想，也哭。

    娘儿俩对哭了一分钟，谭响响慢慢就安静了，剩余一颗泪珠子从睫毛上摔下来，大眼抬起，好奇地看妈妈咧着的嘴。

    谭思齐因为不放心，下午提前回了家。听见卫美辰抽抽噎噎，忙赶进房间。

    谭响响坐在床上，见爸爸进来，便把胖胖食指伸出，指着卫美辰，冲谭思齐“啊哦”了两声。

    谭思齐把他抱起来，俩人面朝卫美辰坐下。

    坐定，谭响响向后仰了仰脑袋，食指还指着卫美辰，大眼睛看着爸爸，又“啊”了一声。

    谭思齐笑：“响响在什么呀？是不是妈妈是哭包啊？”

    谭响响：“哦。”

    谭思齐看向卫美辰：“听到没，他是。妈妈是个哭包。”

    卫美辰抹了把眼睛，嘟起嘴，轻轻了下儿子还伸着的胖手。

    谭响响手一缩，脸上先愣了愣，紧接着就咯咯笑了起来，还以为妈妈是在跟他玩游戏呢。

    于是他又把手伸向卫美辰，黑亮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两个人一拍一躲，几个来回，终于缔结友谊，雨过天晴。

    从这天以后，卫美辰的“带娃焦虑症”便莫名地好了一些。

    响响开始喜欢妈妈给他洗澡。

    因为妈妈会陪他一起玩水玩成洪涝，然后再一起笑着挨谭思齐的训。

    卫美辰在不自觉中，被儿子视为了伙伴。

    谭响响会话以后，就叫了大半年的“妈妈”，往后，也没人教他，就自个管卫美辰叫“辰辰”。

    “辰辰快来玩。”

    “辰辰我要吃这个。”

    “辰辰睡觉。”

    ……

    谭思齐听了，觉得这样挺好。于是也让儿子叫自己的名字。

    “齐齐”很快也取代了“爸爸”。

    “我们不是做父母，而是做他最好的朋友。”谭思齐抱着卫美辰，“你好不好？”

    卫美辰觉得很好。

    自此，卫美辰再也不紧张。不再想着要做完美的妈妈以后，她反而和孩子相处得更好，也能独自照顾他了。

    谭响响和卫美辰，是最好的伙伴。

    俩伙伴都爱玩，不过在吃的爱好上，不太一样。

    谭响响不太爱吃甜食。

    不过，若有人给，他是不拒绝的。因为拿到糖和糕糕以后，他都记得捧回家贡献给辰辰。

    辰辰会亲他。齐齐也会夸奖他。

    谭响响爱吃橘类水果。每次吃得皱起眉毛，还都舍不得放下。

    此外，他还爱吃肉，以及所有坚果。

    为了能让他放心吃，卫美辰在孩子两岁的时候，去做了花生脱敏。

    还算顺利，就疗程中间犯了一次。从此痊愈。

    口味虽然不同，但谭响响跟辰辰共同的爱好可真不少。

    都爱看电影。都爱游水。都爱大笑。

    站着的时候，都爱爬谭思齐的背。

    躺着的时候，都爱双手一举扑进谭思齐怀里。

    这最后一条嘛，是俩人某次准备亲热时，卫美辰扑进谭思齐怀里，被响响给看见了。

    于是现学现用，从此不忘。

    *

    谭思齐与卫美辰的亲密生活，自她怀孕，总共中断过三次。

    第一次，是她怀孕时期。

    理论上在孕后期是可以的。但他们都不太敢，只在八个多月时尝试了一回。

    第二次，是她生完后的那六个月。

    要给她好好休养身体，必须要忍。

    第三次，是在谭响响三岁的时候。

    谭思齐不想再让她生了，怕她受苦，也觉得好好养响响一个就够。

    而且，这样也就绝不会偏心。

    卫美辰没什么意见。

    那段时间，正好她出远门去拍戏，他们轻易见不到。

    谭思齐便去医院做了结扎。

    手术过了三个月，他才带谭响响去探她的班。

    现在的卫美辰，已经有名气，以“拍戏少但部部品质高”见称。

    谭思齐喜欢她这样，从不限制她的工作。虽然他乐意养她，但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猫，而不是金丝雀。

    她有她的天地和事业。

    喜欢出去，就出去。回家的时候，他这儿总有温暖的窝。

    父子俩充满期待地来到了现场。

    谭响响很兴奋，看到奇装异服就满眼放光。

    谭思齐却忽然有些不高兴。

    因为，他竟然发现，有个男配角是那个佟伟。她那个擦边的前男友。

    无端喝醋的男人，在晚上压着问她：“他怎么也在？你怎么没跟我？”

    “他那角色跟我没什么戏，我也是进组以后才知道嘛。”卫美辰戳戳他的脸，嘟起嘴，“再了，为什么告诉你？就不告诉你，谁让你三个月都不来看我。”

    三个月不来，那不是怕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嘛，他可是被医生了要先修行。

    现在，时机已到。

    他轻车熟路地撩她。

    两个人彼此最初的吸引，婚后从来没淡，反而日新月异。

    关键时刻，她喘着气疑惑：“怎么不戴？”

    他直接动作：“今天不用戴。”

    卫美辰没有空再想为什么。

    直到一切结束，她才知道答案。

    她微红了眼：“会不会很疼？会不会伤身？”

    又气他：“怎么不跟我？要是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手术短平快，不怎么疼。隐患也很少，反正我每年都体检，完全可以避免。”谭思齐摸着她滑腻的肩：“还是可逆的。万一以后我们还想要，也可以。”

    卫美辰心疼：“你不介意别人觉得这样不够男人吗？”

    “我是那样的人吗？”他笑，“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才不够男人。”

    他始终记得当初她意外怀孕，他满心的自责。虽然结果很好，但不想重演。

    “你怎么这样……”她眼泪蹭进他怀里。

    “笨蛋，别急着感动呀”，他勾着唇笑，“我也是为了自己舒服是不是……”

    着，又翻身将她压下去。

    床榻轻响。

    睡在隔间的谭响响，很给面子，香甜酣眠，徜徉在变身侠客的美梦里，并不扰两位朋友的好事。

    *

    是的，谭响响喜欢当大侠。

    或者，别的厉害的人，也可以。

    谭响响从就知道，辰辰和齐齐，都很能干。

    辰辰会出现在大屏幕上，穿着各种漂亮衣裳，变成各种各样的模样，让他禁不住拍手：“好看！”

    齐齐经常在大桌子上开会。

    桌子上的其他人，个个都听他的话。

    比自己听话多啦。

    爷爷和伯伯伯母，也是很厉害的。

    此外，谭响响还有好些也算厉害的叔叔阿姨。

    对他最好的是方叔叔。

    方叔叔对他，就跟爷爷差不多，不管是什么要求都答应，次次都可以骑大马。

    而且他们家什么好吃的水果都有。园子他也玩过，森林一样。

    方叔叔家的哥哥也很好玩，有好多新奇的玩具，跟皮皮哥一样。

    还有个陈叔叔，经常逗他玩，声称自己是“最帅的叔叔”。

    不过在响响心中，他就是个怪叔叔。

    四岁上了幼儿园，响响威胁同学的话就是：“让陈叔叔给你敲牙。”

    还有跟辰辰经常见面的吴阿姨。会教他背诗。

    还有响响从没见过的韩叔叔。辰辰他很帅。

    还有个外公，响响过生日的时候总会收到礼物。

    谭响响的五岁生日过后，厉害的齐齐爸爸，建了一个大天文馆。

    叫心辰天文馆。

    他认得。很多字他都认得呢。辰辰经常夸他。

    盖好的一个月后，响响被带去参观。

    里面有个“辰光游乐场”，专门给孩子玩的，在大玩具屋里，吊着各种星星。

    齐齐给他做介绍：

    “那个看起来像木地板图案的，就叫木星。它是太阳系里面，除了太阳以外，最大的一颗星星。它里面的东西也跟太阳很像。”

    谭响响靠在辰辰怀里，点头：“我知道，英文叫朱庇特！”

    “对，我跟你讲过的神话故事里面，那个天神。”

    “那个是什么呢？”谭响响指了指黄色那颗。

    “那是金星，早上最亮的星星。神话里面的维纳斯，就是最漂亮那个，你看那个雕像。”

    谭思齐指给他：“她的儿子就是丘比特，昨天晚上你过很可爱的。”

    谭响响看了两眼维纳斯，脸很认真：“她没有辰辰好看”

    谭思齐笑起来：“对，辰辰最好看。”

    卫美辰甜笑，一人给亲了一口。

    谭响响：“金星上面有很多花吗？”

    谭思齐：“不，有很多不好的东西，碰到就会疼。”

    “为什么？”谭响响疑问，“不是，她是美神吗？”

    “……因为要勇敢。”

    谭响响懵懂地忽闪两下眼，笑起来：“我很勇敢的！我要爬那个梯子！”

    银河式的天梯玩具，通过星辰。

    “好。”

    谭思齐和卫美辰都蹲下来，放开他：“去吧，别怕。我们一直都在这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