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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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昼其实很久没感冒发烧过了。

    感冒发烧可能就会针,而时候针带给他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怎么也忘不掉。

    他想起了学时候的体检,有一项是要抽血的。

    那时抽血在所有体检项目里算是个大事,有胆子大一点的,第一项就跑去抽血,抽完之后绷着脸,按着手臂,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对大家:“一点也不痛的!”

    周昼半信半疑。

    也有很多胆怕疼的,磨磨蹭蹭等到最后才不情不愿去抽血。

    比如周昼。

    不过他也不全是因为怕疼,他是觉得害怕。

    他排在队伍里,看见队伍尽头拿针的护士,背上其实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长针,比她手中拿的针还要长,还要尖。

    周昼努力忽视掉那些长针,紧紧捏着体检单安慰自己。可那副景象就跟印在他脑子里似的,驱都驱赶不掉。

    护士哪儿来的那么多针?

    她手里用来扎的针,是不是从背上拔下来的?抽血用的针有那么长吗,怎么会那么长,扎进去真的不痛吗?

    周昼被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扰得心神不宁,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了啊的一声叫,随即有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不要扎针……”

    “朋友乖啊,乖啊,不疼的一会儿就过去了。”

    护士耐心温柔地安慰着,周昼听着那哭声抿紧了唇,攥着体检单的手用力到发白。

    周昼跑了。

    收体检单的老师笑盈盈问他:“周昼啊,所有项目都检查完了吗?”

    周昼心虚地:“检查完了。”

    老师接过体检单,周昼转身想跑,被一把抓住:“哎呀周昼,你还少检查了一项,还要抽血的,快去快去,护士这个点还没走。”

    周昼被老师押着去抽了血,抽完血眼睛红红的。

    第二年,周昼悄悄拿着笔,在体检单抽血签字栏心翼翼地模仿了一个签名。那些医生的签名全都跟鬼画符似的,咋一看也没什么异样。

    周昼松了口气。

    体检单交上去后,老师一把抓住了他。

    “周昼,不对呀,抽血这栏怎么签的是‘无龋齿’?这是哪个医生签窜行了吧?”

    周昼:“……是、是吗?”

    老师:“是的是的,肯定是,幸好及时发现了。你快跟我去找抽血的护士,他们应该还在的。”

    周昼又被老师押着去抽血了,抽完血眼睛红红的。

    ……

    很多年以后,周昼自然是明白,那个护士背上长满的针,其实是身为刺猬的幻象。那些用来抽血的针,自然也不是她从背上拔下来的,当然也没有那么长。

    可是对于针的恐惧,还是深深印在了他记忆里。

    周昼后来对于身体状况都很注意,竭力避免感冒发烧,避免针。而这次估计也是太久没生病了,潜意识里对于针的警戒也松懈掉了,这才这么轻易就生病了。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儿,应该是学校的医务室。

    室友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嗯,这样的话就交给学长了……我先回去上课了。”

    圆的声音逐渐远去,有个人似乎停在了他身侧。

    微凉的指腹覆上他额头,与滚.烫的皮肤相接触,激起一股细微的颤.栗感。那只手在他额头停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又有人进来了,交谈声很轻。周昼感到一只手拉开了他的衣服,一支冰冷的温度计钻进了他腋窝,他被冰得皱了下眉,无意识动了动。

    “别乱动。”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线很熟悉,莫名让人感到很安心。

    周昼躺在床上,乖乖不乱动了。

    他脑子跟浆糊一样,几乎不能思考,任凭这道声音从脑海中划过,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过了一会儿,温度计被取走了,有人进来嗡嗡嗡地了话。周昼努力睁开眼想看看是谁,眼皮却重的不行,只能透过一点点睁开的缝隙看见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

    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来给他针的。

    周昼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医生出去后,有人将他轻柔地按在了床上。

    “乖,躺好。”

    周昼抱住了那只手,手指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袖,猛摇头:“我不要针。”

    他觉得自己用尽了全力吼出这句话,一定十分有震慑力,对方应该能很明显地领会到他抗拒的决心。然而那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像一只病弱的奶猫。

    对方顿了一下,周昼觉得有用,再接再厉拉过了那只手臂,几乎将自己送进了对方怀里。

    “我不要针。”他又了一遍,听起来带着股不自觉的撒娇意味。他头埋在了对方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很不情愿。

    对方手指撩开他额前的头发,露出白皙泛着薄红的脸颊,看了一会儿。

    “这么害怕针吗?”他问。

    周昼这句话听懂了,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对方想了一下,起身走了出去。外面传来两人轻轻的交谈声,片刻后又折身回来了。

    对方揉了揉他的头发,是很软很舒服的触感:“不行,你现在必须要针,不然温度降不下来。害怕的话,可以抓着我,我会在你旁边的。”

    周昼有些失望,可对方柔和的语气又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

    医生再次进来的时候,周昼浑身上下明显紧绷了,他眯了眯眼,努力想看清医生手里拿的针管。

    “没事,不会很痛的。”身侧那只手覆上来,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

    消毒水的味道中,一股淡淡的幽冷气息在呼吸间弥漫开,很熟悉,好像在某个人身上也闻到过。

    周昼感到一片冰凉的湿意,随即一点刺痛从皮肤上传来。

    他紧紧抓住了一只手。

    好像这样真的没那么痛了。

    “好了。”那人道。

    四周的空气蓦地一松,周昼浑身都轻松下来,困意如潮水般涌起,没一会儿就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梦里他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中,一条长长的鱼尾巴将他圈了起来。

    那条尾巴很漂亮,布满了锋利的金色鳞片,每一片都泛着细碎的绚丽鳞光,让人分毫移不开视线。

    周昼看得很是心动,情不自禁想去摸摸看,那条尾巴上的鳍轻轻拂动着,从他指尖掠过,激起一阵电流般的感觉。周昼眼睫一颤,手指蜷了起来。

    有人低声笑了下,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如涟漪般层层叠叠扩散开去,朦胧而不清晰。

    “既然这么怕痛,昨晚还跑那么快……不是让你等着吗?”

    周昼没听清那人的话,视野里满是这条漂亮的尾巴。他想起来这条尾巴他是见过的,在他落水时的那片湖里。

    周昼:“我记得你,你是我在湖里见过的那条鱼尾巴,不过……怎么感觉长了好多,之前看起来有这么长吗?”

    对方拂动着尾鳍,没话。

    周昼喃喃道:“能在梦里再见一次也不错,不过,为什么会突然又梦见这个呢?”

    那声音顿了一下:“因为你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