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千千探头过去, 想要看清他屏保上的照片，额头却被他食指轻戳，屏幕瞬间变黑。

    他朝她单挑了下眉, 深褐色的眼眸在日光下变成了琥珀色, 眼神噙着戏谑, 似乎在挑衅。

    黎千千撇撇嘴，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她只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偷拍的自己, 总有机会能看到的。

    叶承的出现引起了不轰动。

    大家本来兴高采烈地来，以为能轻轻松松地玩两天, 却不曾想又要跟老板一起出行。

    躲开了平安夜, 却没躲过元旦节。

    尹弘哪敢用叶总手机，正好两个去卫生间的同事回来了，忙：“叶总, 我用她们手机导航就行了, 您, 您要一起去吗？”

    “我可以一起去吗？”叶承问的是尹弘, 目光却没从黎千千身上移开半分，并抬起下巴指了指她, “黎千千让我问你。”

    黎千千：……

    尹弘：……我难道还能不能吗？

    ——

    一共四辆车，本来正正好好的，结果因为叶承来，得多开一辆。

    韩扬有事没来参加团建, 大家也不能让叶总自己开那么远的路程, 黎千千便在众人一致表决中，坐上了叶承的车。

    以黑色保时捷为首，五辆车齐齐出发, 迎着朝阳驶入车道。

    叶承戴着墨镜，阳光给他白皙的脸上了高光，鼻梁到唇下的轮廓看起来更加立体。

    正沉迷美色的黎千千，没想到认真看着前路开车的叶承会突然转过头，一下子捕捉到了她偷看他的眼神。

    叶承扬起嘴角，似乎心情不错，“他们好像已经默认我们的关系了。”

    他的话让黎千千一噎，平移回了眼神，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但叶承显然不想算易放过她。

    “要不，我们就把关系确定了吧，省得他们猜来猜去的。”

    黎千千心尖一跳，耳根发热：“什，什么确定关系？”

    这也太草率了！

    “给你转正做我正式助理的关系啊，你总不能一直做韩扬的助理吧。”叶承稍稍歪了头，笑得恶劣，“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黎千千知道自己被他调侃了，忍了忍，没再接他的话茬，却听见他自己呢喃了一句。

    “确定别的关系当然就不能这么轻率了，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黎千千抿了抿唇，心里没由来地因为他这句低语泛起了涟漪，心似乎被什么灼了一下，有点烫，又有点痒。

    但是她很好地掩藏了这份悸动，故意忽略了这句话，接着他上句话道：“不用给我转正，实习期结束我就准备开瑜伽馆了。”

    前方红灯，车子慢慢停了下来，30秒的长信号灯加上让排得长长的队，让后面大多数车都直接熄了火。

    叶承倒是没熄火，但他趁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散漫地点点头，算作对她刚刚那句话的回应。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人生规划，她想做的，他都支持。

    黎千千感受到他的视线从她的脸上向下移，落在了她安放在腿侧的左手上。

    她的余光瞥见他右手离开了方向盘，向她左手的方向伸过来，不觉屏住了呼吸，下意识挪开了手，脸涨得通红。

    却见他只是在拿扶手盒里的口香糖……

    若不是绿灯亮起，车子发动，黎千千都想直接下车走人了。

    尴尬得能用脚趾抠个迪士尼乐园。

    这怎么还学会自作多情了呢？她祈祷他并没发现自己的动作。

    可叶承那不容忽视的上扬嘴角，却彰示着他不仅看到了，还明白了她的想法。

    黎千千：……毁灭吧。

    国道上的红灯好像都是30秒的长灯，车子再次停下时，黎千千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再关注他的任何举动。

    叶承的手又伸了过来，黎千千心如止水地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结果下一刻，温热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手指还在她手心轻轻勾了两下。

    她心跳漏了半拍，整条手臂都麻了。

    她动了动略显僵硬的胳膊，之前也不是没跟他牵过手，但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绿灯亮了，叶承宁可用左手去挂挡也没松开她的手。

    他手心微微出了层薄汗，她觉察出他也有些紧张。

    她转过头去看他，盯了没几秒，他的耳朵便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阳光一照，像块红色的透明皂。

    左手突然被捏了一下，叶承的喉结滚动了下，一开口嗓音有些哑，尾音微沉，“你再看我，我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开车了，不安全。”

    黎千千：……

    你一只手开车也不安全。

    黎千千收回了目光，抽回了手，糯糯地：“那你专心开车。”

    叶承手里空了，虚抓了一下，没抓到，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沉着脸继续开车。

    黎千千悄悄活动了下手指，拿出手机摆弄了起来，才看见秦鑫发来的信息。

    【三金：千千，我觉得陈申有点不对劲。】

    反应了一会，黎千千才想起那个养猫男叫陈申。

    【我还能再吃两碗：怎么不对劲？】

    【三金：他昨天帮我搬家时，突然跟我表白，还抓了我的手，被我果断甩开了。】

    【三金：不会真的被你中了，他喜欢我吧？】

    黎千千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回复道。

    【我还能再吃两碗：对啊，跟你你还不信，他除了抓你手还做什么了吗？】

    【三金：当然没有，还能做什么？】

    【三金：今天他去良德度假村了，好像是跟朋友去的，本来是叫我一起，我拒绝了，我得跟他保持距离了。】

    良德度假村？

    【我还能再吃两碗：我也正要去那！我们部门团建。】

    【我还能再吃两碗：你怎么还拒绝了，你一起来多好，我们还能一起玩。】

    【三金：有还不想谈恋爱，不拒绝他岂不是给他错误信号了？】

    黎千千感慨地叹了口气，总觉得秦鑫的心路历程，她都经历过。

    可也没劝她什么，她只是还没等到那个契机，契机到了她或许就动心了。

    想到这，黎千千猛然惊醒，她怎么会有这种过来人的想法？

    难道，她现在是到了那个契机了吗？

    “你怎么不看我了？”

    叶承哀怨地语气让她心神一凛，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听见他又：“你如果一眼也不看我，我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的。”

    黎千千：……这是什么理论？

    “因为你不看我，我就会忍不住想看你在干什么。”

    黎千千：……

    她收起了手机，听话地扭头看向他，眨了眨眼。

    却又听见叶承悠悠地：“你也不要一直看，偶尔看一下就好。”

    怎么那么难伺候？

    黎千千拳头硬了。

    ——

    为了保证一路上的安全，黎千千谨遵他吹毛求疵的要求，每隔两三分钟就看他一眼，弄得脖子有点酸。

    车子平稳停在了度假村的停车场上，还没等下车，身着度假村工作服的三男一女快步朝着他们走来。

    为首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跟叶承问好，黎千千猜测应该是尹弘定房间的时候，提前跟度假村的领导了叶承要来。

    叶承戴上墨镜下了车，在四个度假村领导的簇拥下，像是来考察基层工作的。

    黎千千跟着其它同事走在后面，欣喜地看着气派的度假村，虽是冬天几乎没有绿植，但增加了很多人工装饰品，干净整洁空气也清新，环境特别好。

    度假村主的是温泉和滑雪，满足游客对北国风光的所有幻想。

    在酒店前台办理了入住，除了叶承外，其余人都在一个楼层，大家拿着房卡纷纷上楼去放行李。

    黎千千跟赵湘一个房间，放好行李后，赵湘有点晕车，躺在床上休息一下，连午饭都不吃了。

    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率先出了房间没看见其它同事，便径自先下了楼，到了酒店大堂。

    大堂里正进来三四个年轻男女，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背影特别眼熟，待他转过身来，黎千千才确定，是那个养猫男陈申。

    陈申背了个双肩包，手里提着一个猫袋，而猫在他身旁的一个女生怀里。

    女生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跟陈申拍拍，一会扯扯他的胳膊，一会掐下他的腰，熟络得有点越界了。

    如果秦鑫没感觉出来陈申喜欢她也就算了，现在这种情况，他是不是有点渣了？

    为什么一边对秦鑫示好，一边又跟别的女生这么暧昧？

    黎千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那个女生是他的亲戚之类的，别闹乌龙了。

    她暗中观察陈申的时候，双眼突然被蒙住了。

    熟悉的雪松味若隐若现，她能感觉到叶承应该是敞着羽绒服，导致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前，隔着薄毛衣向她传递着热量。

    叶承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酥酥麻麻的，“看什么呢？棉花？”

    忍着痒意，黎千千抓住他的手往下扯，看见陈申已经办理好了入住手续，一转身，正看见了她。

    “又是他？不会是你约他来的吧？”

    叶承皱起了眉头，好似一头被侵犯领地的狮子，警惕地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陈申。

    “好巧啊，竟然在这碰到你了，我就叫鑫来，她还不来。”陈申推了推眼镜，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黎千千看了看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那个女孩，意有所指地：“你的朋友这么多 ，也不差鑫鑫一个。”

    陈申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了，看了看周围的注视目光，掏出手机问道：“方便加个微信吗？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不方便！”叶承把黎千千向后拉了一步，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陈申看了看叶承，无奈一笑，“放心吧兄弟，我不会抢你女朋友的，我是喜欢她闺蜜，想知道鑫是不是以前在感情上受过创伤？”

    黎千千倒是知道秦鑫有过一个初恋男友，但是早分手了，难道她不想恋爱是因为之前的情伤没愈合？

    她有点动摇，犹豫着要不要加他微信。

    见黎千千犹豫了，叶承如同炸毛的狮子，冷清的眸子染了怒气，狠狠盯着陈申。

    “你这招骗女孩行，用追闺蜜这招加女孩微信，太老套了。”

    黎千千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充满了审视：“叶总的经验倒是挺丰富。”

    叶承神色一僵，刚想解释，一只白猫突然蹿到了他的脚下。

    那个抱猫的女孩跑了过来，对着叶承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抱住princess，吓到你了吗？”

    她丝毫没有抱起猫的意思，不关注跑掉的猫，却询问并没有被吓到的男人，这搭讪的方式是真老套。

    黎千千撇撇嘴，心里没由来地烦躁，暗暗瞪了招蜂引蝶的叶承一眼，弯腰抱起了白球。

    女孩这举动倒是给陈申洗白了，他跟这女孩要是真有什么事，她就不能明目张胆地勾引叶承了。

    “好啊，加个微信吧。”

    黎千千抱着猫掏出手机扫了陈申的微信，一扭头，发现叶承不见了。

    她把猫还给了陈申，环顾四周，正寻找着叶承的身影。

    突然看见叶承带着墨镜，左手插兜站在了酒店门口，而他的右手，牵着一只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哈士奇。

    一人一狗，威风凛凛地站在那，用一股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霸占了大门口。

    叶承与生俱来的高傲，和哈士奇不张嘴时那凶狠的表情一搭配，倒还真有些狩猎者的气质。

    可下一刻，哈士奇看见了陈申怀里的猫，猛地后退了一步，绊了叶承一个踉跄。

    白球看着哈士奇，不知道在示威，还是被它吓到了，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很大声地“喵”了一声，毛都炸了起来，成功把哈士奇给吓跑了。

    叶承愣怔了一瞬，没想到被他借来撑场面的哈士奇，竟然被一只猫给吓跑了！

    他也觉得有点丢脸，转身去追狗。

    黎千千闭上惊讶过度而张开的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跟着追了出去。

    叶承腿长，还有跑的习惯，黎千千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叶承的身影了。

    正看见有辆共享电动车，她赶紧扫了个码，骑上车追了出去。

    骑出去几步远，就远远地能看见叶承的身影了，他都跑出度假村，上了山坡了。

    山坡倒是不陡，她一鼓作气深踩了油门，追了二十多分钟才追上叶承，他已经成功抓到了那只狗，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着粗气。

    叶承双手搭在腿上，垂着头，汗水顺着下颚滴落在地上，他甩了甩汗珠，发丝自然垂下，遮住了他的眉眼。

    黎千千从车上下来，感慨着他的体力是真好。

    叶承转头看向黎千千，尴尬地转过头闭了闭眼，懊悔自己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借个哈士奇对抗那只白猫。

    这二货狗压根不是人家的段位。

    那只被抓住的哈士奇乖巧了下来，趴在他脚旁吐着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尾巴。

    黎千千被这一人一狗逗笑了，蹲下摸了摸哈士奇，另一只手又摸了摸叶承的头，讽刺意味明显。

    被顺了毛的叶承缓缓喘匀了气，怨气消散了一半，幽深的眸子斜斜看着她，“加完微信了？”

    “他喜欢的是秦鑫。”黎千千语气轻轻软软，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孩，“我加他微信，只是觉得他好像知道点关于秦鑫初恋的事。”

    叶承幽深的眸子渐渐闪了光亮，光里染了缠绵的色彩，看起来水润润的，“棉花，你在跟我解释吗？”

    黎千千面色一滞，躲避了他灼灼的目光。

    他歪着头靠近了她的脸，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了，话中都带了笑音：“你是怕我误会，对吗？”

    黎千千蓦然站起了身，没接他的话，想去骑电动车，却发现没电了。

    叶承也起了身，却突然觉得脚踝锥心的疼，又跌坐了回去。

    黎千千发现他的异样，怀疑地眼神看向他：“你别给我演戏啊，这招我用过了。”

    叶承微拧着眉，强撑着站了起来，似乎真的很疼，额角又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黎千千有点慌了，忙过去搀扶住他，拿出手机，却发现没信号。

    这是什么偏远山区吗？竟然还有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未开发的林区，信号很弱，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就行，希望这只二哈认得路。”

    两人静静地看着比他俩还茫然的二哈，死心地叹了口气，凭着记忆向前走着。

    叶承揽住黎千千的肩膀，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她身上，嘴角一直弯着。

    快要走不动的黎千千吃力地：“叶承，你要是脚好了就跟我，我真要扛不动你了。”

    “那当然，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瘸装瘸？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演技多差，也就是我不想揭穿你。”

    黎千千咬了咬牙，忍住一把甩开他的冲动，找了块石头让他坐下。

    眼前有两个岔路口，她和叶承都不记得来时走的是哪条路了。

    更不能指望那只被猫吓跑的傻白甜二哈了。

    最后叶承想到了老办法，掏出了一枚硬币，“抛硬币吧，你还是选花那面是吗？”

    时候叶承每次在做两难的选择时都喜欢抛硬币做决定，而黎千千喜欢选花的那面，叶承则选了字。

    神奇的是，每次抛硬币，都是花面朝上，次次都听黎千千的。

    她一度觉得自己运气爆棚。

    硬币“叮”地一声腾空抛起，被叶承完美遮在双手中。

    黎千千因思索而蹙起了眉头，眯了眯眼，按住他要开的手：“这次我选字。”

    叶承诧异地抬眼，把眼底的一丝慌乱很好地遮掩住，清了清嗓子，突然喊了声：“二哈，你别跑！”

    可他的叫声只让乖乖趴在地上的二哈直起了头，并没转移黎千千的视线。

    而他正要翻转的手却被黎千千一把握住，作弊未遂。

    手掌被她掰开，正是花色朝上。她就知道他每次都是费劲心思地让花色朝上，故意让她赢。

    这么多年的秘密突然被拆穿，叶承觉得他的人生大无语事件也可以添上这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继唱歌跑调，用二哈装逼失败后，抛硬币作弊一跃成为大无语的榜首。

    他努力想留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彻底崩塌了。

    正在叶承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娇软的身躯突然抱了他个满怀，他提起一口气，差点忘了呼出。

    “谢谢你，叶承哥哥。”

    谢谢他那时一直哄着她，纵容着她，而她那时被泡在蜜罐里一样，竟然忽略了好多细节，他也从来不，就这样一直默默地宠着她。

    她的腰身被揽住，收紧，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似乎又回到了时候的脆弱模样，只有这样被她抱着，才能蓄满能量。

    “谢我什么？”他低沉的嗓音有点哑。

    “谢谢你之前对我那么好。”

    “那你为什么不信守承诺？”

    黎千千有点懵，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起，“我不信守什么承诺了？”

    “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结果你没过几天就走了。”他沉沉的嗓音有丝丝哽咽。

    黎千千：？

    “我什么时候要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了？”

    “爷爷去世那天，我以为我爸回来了，跑出去很远，你去追我，我们走回来时因为太晚了，你走累了，我背着你时的。”

    黎千千的思绪被拉扯到九岁那年，那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她好像是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他的什么，她都是下意识“嗯嗯”的，完全没记忆的好吧！

    黎千千挣扎从他怀里直起身，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没听到你什么，我睡着了。”

    叶承：……

    电光火石间，黎千千似乎通了任督二脉，恍然想通了他一系列的反常行为。

    比如她当年离开时他绝情地不理她。

    比如他一直对她冷冷清清又傲娇毒舌。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不守承诺，才一直要退婚的吧？”

    叶承缓缓叹了口气，脸色比刚刚的生无可恋好不到哪去。

    “是我每次退婚你才找我，求我，黏着我。而我一同意不退婚，你就躲我远远的，再也不找我了。”

    黎千千：！

    竟然是这种原因！

    “棉花，”叶承撩起双眼，炙热的目光比烈日还晃眼，“你欠我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