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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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密布,阳光隐没,雨丝又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绵绵细细的,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它却真真实实的沁入衣布里,悄悄地、慢慢地浸湿了毫无遮掩地屹立在天空下的人,南枪北索,还有四周观战的人。

    又因为他不爱动武,见过他的身的人也不多,就连萧瑟儿,成亲近一年,她也没那荣幸见识过,不过败在他底下的可都是江湖上高中的高,成名多年的棘人物,包括北六省黑道总瓢把子,之后,北六省霸主的名衔便顺理成章的套到他头上了。

    这么一比较起来,王楠的北六省霸主更为名副其实,因为楚无极尚未有会打败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

    “爹,你他们谁会赢呢?”萧承风咽著口水问。

    “实话,”萧老爷紧张得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了。“我一点也不敢!”

    “这可是南方和北地头一回正式对上呢!”萧晨衣的夫婿咕哝。

    “最好是三姊夫赢。”萧采衣呢喃。

    “废话,当然最好是三妹夫赢。可是”萧承尧忧心地来回看那两个依然对峙不动的人。

    “毕竟南枪成名得早,事实如何真的很难预测。”

    “但”

    “闭嘴,人家在这边紧张得要死,你们在那边聊什么天!”萧瑟儿头也不回的斥骂过来。

    谁有心情聊天呀!

    不过,他们了解萧瑟儿的心情,于是大家都闭紧嘴巴不再出声,静静等待著场中那两人不知何时才会开始。

    而那两个已对峙一炷香之久的对,四道目光相互锁定,彼此紧紧地凝视著,气氛沉重而郁闷,这种高拚斗之前的僵峙情势特别紧张又恐怖,因为他们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以便在动上后抢占上风,一旦真的发动,定然是惊天地而泣鬼神的龙争虎斗。

    蓦地

    看不出是谁先发动的,旁人看来倒像是他们两个事先约好在同一时、同一刻发动的,楚无极的长枪平平扬起,却在扬起的刹那间暴翻猛挑,红云乍现,尖锐的啸声破空裂风,快得不可言喻的指向王楠,凶狠无比。

    同一瞬间,陡然一阵密集的劈啪爆响,阎王索犹如层云翻滚,又若黑浪汹涌,更似千龙飞舞,扬卷起层层黑色气流,挟著骇人的风雷之势,山撼海涌的卷向楚无极,狂悍无匹。

    由于毫无预警,众人猛一下抽了口气,然后就被那澎湃浩瀚的场面骇吓得忘了呼吸,直至快窒息了,才纷纷张嘴急促的猛吸空气。

    “好好惊人,楚无极和东湖秀士的拚斗根本没得比!”

    “这才是真正的高对招啊!”

    长枪狂舞飞穿,带起一个个翻腾的漩涡,有如毒蛇出洞、横掠暴旋,亦似飞瀑怒涛、翻江倒海,枪抡势起,横扫八方,罡风四射,天昏地暗。

    然而那条宛似活龙般的黑索更是精绝诡异,剽悍勇猛。

    如同江湖传言,王楠那条阎王索果然是活的,不只是因为那条黑索无论盯上了谁,谁就会像是被阎王盯上似的再也逃不脱,更因为那条黑索在王楠中已不仅仅是一条黑索,它随时可以转化为各种兵器,以任何方式,凭任何招法来施展,是枪、是棍,也是鞭、是钩,似游龙驭风、似虎啸鹰扬,又似惊涛骇浪、似山崩地裂。

    那是一条千变万化的怪物,更是一只凌厉凶猛的魔鬼!

    “真真的好厉害!”萧瑟儿作梦似的喃喃惊叹。

    “我仔细看过他那条黑索好几次,也没什么特别的嘛,黑不溜丢的一条,除了格外坚韧,又比一般套马索长一些之外,也只有黑索尾端多了一支似锥又似槊的利器比较特异,我曾试过要它两下却差点被绊个四脚朝天,可没想到那条没啥稀奇的黑索使在他里竟是如此诡异玄妙,活龙活现,简直是风云变色,日月黯无光!”

    “这就是武学功力程度上的差异,所以他是北地霸主,而我们只是区区角色而已!”萧老爷感叹地道。

    “啧,真是,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男人究竟有多厉害!”萧瑟儿嘟囔。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萧承风咕哝。

    “肯定下了不少功夫!”萧醒衣的夫婿道。

    “那可不,他”

    先前是因为只见过楚无极的精湛功力与超绝的枪术,却没见过王楠的身究竟如何,萧瑟儿才会紧张、会担心,但此刻见场中那两人似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她才放下心来,开始有心情讨论起来了。于是,就在他们话间,一百招过去了,两百招过去了

    “奇怪,虽然他们看上去平分秋色、不分上下,但为何我会有种错觉,”萧秀衣的公公纳罕的低喃。“似是阎王索早已胜券在握,却又不愿尽早结束这场比斗,这是为何?”

    “经你这么一提,嗯,我也看出来了!”萧晨衣的公公点头附和。

    “真的?”萧瑟儿马上歪过头去问。“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哪里嘛”萧醒衣的公公双目紧注场中毫不稍瞬。“嗯,从楚无极的枪法招数中,隐隐可以感到一股不耐烦和怒火”

    “而阎王的黑索反倒愈来愈冷静、愈沉稳”萧老爷也看出来了。

    “嗯嗯,这只有一种可能”萧承尧的岳父若有所思的低喃。

    “楚无极已使尽浑身解数却还赢不了厉阎王,所以他开始著急了”

    “相反的,厉阎王尚未使出全力”

    “换句话,真要分胜负也早就可以分出来了”

    “而楚无极除了俯首称臣之外,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是吗?”萧瑟儿听得又惊喜又有点怀疑。“如果真是,那将军又为何要让他呢?”

    “这个嘛”

    萧老爷和其他四位亲家相对而视,再同时转注场中,楚无极的长枪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六节枪,然后,三百招过去了,四百招也过去了

    “那也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厉阎王心存仁厚,不想让楚无极太难堪,以为拖久一点,楚无极或者会自动收,大家就算是平。”

    “以楚无极那种妄自尊大的心态,他会接受平?”萧瑟儿不以为然的哈了一声。“我看他早已被自大蒙蔽了眼睛,根本就看不出来自己打不过将军;也或许他比我们更早看出整个状况对他不利,但他不能、不愿,也不可以认输,所以才会急他还找不到将军的破绽,甚至也可能想打久了将军会自己认输”这才对了!

    虽然楚无极自己也曾担心会落败,然而一旦真的动上之后,他就不再接受会被打败的想法,一意认定自己一定会赢,也非赢不可,即使情势多么明显的对他不利,他还是不愿意承认,下意识里总存著几分侥幸的心理。

    或许时间拖久一点,他就能够找到厉阎王的破绽,一举打败对;也或许厉阎王会干脆自己认输,反正厉阎王不在意声名,也知道这么一来,他就不会再来“骚扰”了,何“乐”而不为?

    总之,他绝不会认输,因为——他不能输!

    五百招过去了,楚无极愈来愈焦躁,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样犀利凶狠,简直就像是在对战深仇大恨的仇敌,安心要将对方置之于死地;六百招过去了,王楠愈来愈稳健,几乎只是在见招拆招而没有任何反击

    “楚无极到底在干嘛呀?现在连我都看得出来他不太对劲了!”萧瑟儿嘟囔。

    “真是想不到,原以为南霸与北霸之间的差距应该不会太大,最多只是毫厘之差而已,而且胜者必然是南枪,可是现在看来”萧老爷感叹地摇摇头。

    “他们之间确然有一段相当明显的距离,而胜者恰好相反,是北索。”

    “亏南枪那样自信、自傲可以胜过北索,才会一再主动挑衅”萧承尧的岳父喟叹道。

    “他是被虚荣心所累”

    “的确,他的虚荣心太盛,如今反要栽跟头在那无意义的虚荣心上”

    而这个跟头一栽下去,恐怕南枪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快看,约莫要分胜负了!”

    众人连忙将视线移往场中,但闻一声爆响,缠战中的人影骤然分开,楚无极双目怒火熊熊,死死地盯住王楠,散乱的头发似刺猬般根根倒竖,连呼吸也变得粗浊了,活像一头垂死挣扎的老虎。

    而王楠,始终那样冷静沉著,那样剽悍凛冽,只是,多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仿彿正待扑杀猎物的豹子。

    忽地,哗啦啦啦声响中,楚无极的六节枪又回复原来的长枪,再喀啦一声,两一分竟又变成一长一短双枪,众人正感讶异间,萧承尧的岳父已然惊悚地倒抽了口寒气。

    “老天,南枪要使出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天地无双了!”

    “你见过?”

    “一次,我只见过一次,十五年前,据我所知,南枪也只使用过那么一次,之后,他便成为南七省的霸主,再也没有使出过这一招了!”

    “那么,果真要分胜负了。”

    语声刚落,蓦闻楚无极断叱一声,旋见红雾霍然暴染,仿佛汹涌的浪潮,囊括了整个天与地,而耀眼的银枪头便隐藏在红雾中,飞戮向王楠,快得匪夷所思。

    双眼倏眯,王楠原地不动,黑索却在刹那间盘旋而起,溜溜寒芒似暴雨般从四面八方泻落,圈舞的索影带著有形与无形的激荡回绕狂飙,空气犹如碎裂般的呻吟,那红雾也被撕碎了,仿彿红雨般飘落四处,而那躲藏在红雾中的银枪头也当的一声歪了准头,就在这一瞬间,王楠背后猝然出现另一抹枪尖刀影,有如来自幽冥的诅咒,更似来自地狱的魔,直刺向他的背心

    “将军!”

    在萧瑟儿的失声尖叫中,如同开始一样的突兀,眨眼间一切就结束了,而观战者根本没人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见到的只是最后的结果。

    两个对相距十步,静静地相互对视。

    楚无极双目失神、表情落寞,还有几许迷悯与惆怅,以及一丝隐藏不住的懊悔,好半晌后,他伸出。

    “还给我!”

    王楠一语不发,默默地把那支飞戮向他背心的短枪扔还给楚无极,楚无极怔愣地注视短枪片刻后,毅然转身。

    “我们走!”

    没有人出声,甚至没有人动上半根寒毛,直至看不见楚无极等人的身影之后,喜极的欢呼声方始轰然爆起,每个人都又惊喜又欣慰的笑成一团。

    “赢了!赢了!北索赢了!”

    这当中,最夸张的是萧瑟儿,她竟然跑到王楠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还把额头磕到地上去。

    “将军,我诚心诚意拜你为师,请收我为徒吧!”

    “”

    “为什么嘛,为什么不能教我嘛?”

    “我没不教你,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教。”

    “但那还要好几个月耶!”

    “很快就过去了。”

    “是喔,你的时间是很快就过去了,但我抱著这个愈来愈大的肚子,时间过得才慢呢,哼,都是你‘害’的!”

    “我先教你一些口诀吧!”

    “好好好,先背口诀也可以,走走走,现在就回房背口诀去!”

    望著转怒为喜的萧瑟儿又拉又扯地硬拖著无奈的王楠回房,萧夫人不由得吁了口气,感慨的,也是宽慰的。

    “五个女儿里,我最担心的是她,没想到最幸运的也是她。”

    萧采衣噗哧一笑。“就像爹的,她是走了狗屎运!”

    萧晨衣也抿唇笑了。“这么一来,娘可以安心了吧?”

    “还有采衣呢,”萧醒衣轻声提醒。“别忘了血虎会的潘寿长尚未解决。”

    “那有什么问题,有三姊夫在,谁怕他呀!”萧秀衣安慰地拍拍萧采衣。

    萧夫人忧心忡忡地摇摇头。

    “他的问题才大呢,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楚无极一心想称霸武林,却迟迟不去找潘寿长比个高下呢?”

    四姊妹狐疑地相视一眼。

    “难不成,楚无极知道自己打不过潘寿长?”

    “正是,潘寿长是四十年前的武林三霸天之一,当年无论是黑白两道或南七省、北六省,对武林三霸天无不俯首称臣,一听到他们的名号,没有一个不心胆欲裂、魂飞魄散的。如今武林三霸天只剩下他一人,他就像唯我独尊般地高高在上,你们想,又有谁敢捋其虎须?”

    “可是可是楚无极不也,潘寿长由他来打发吗?”

    “不然你要他怎样?还没开打就先认输?不,他丢不起这个脸!”

    一听萧夫人的,四姊妹不禁面面相觑,脸色一张比一张难看,萧采衣更是神情惨澹、黯然情伤。

    幸运逃过了这一关,却还是逃不过另一关吗?

    又是一个雨季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温暖和煦,萧家的人却心情一个比一个沉重,因为这天是潘寿长带孙子来下聘的日子。

    原以为潘寿长要来的话也会一大早就到,于是所有人也在一大早就在马场大门口等待,可是等呀等的却等不到人,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萧家的人不由开始兴起侥幸的想法;也许潘寿长不会来了。

    然而正午前,就在萧老爷正打算叫大家回马场之际,马路尽头处出现了一队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