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捡回来的第二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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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海直挺挺地杵在实验室门口,跟尊会喘气儿的雕像似的,看上去即严肃又有范,实则是顶了张认真脸,光明正大地胡思乱想发着时间。

    此时已近黄昏,不少研究员换掉一身白大褂,有有笑地结伴往门外走去。

    普普通通的衣服再加上平平淡淡的话题,他突然觉得这些毕生致力于破科学技术壁垒的专家学者们,在生活中也只是一群穿梭在街头巷尾的普通人。

    当然,林言之除外。

    吴海低头看了眼表,见才六点钟不到,继续老神在在地发呆。

    他这儿正天马行空地想着,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吴海猛地一转头,险些跟他家“祖宗”来个脸贴脸。

    “林院士?!”

    “你以前到底是什么兵种的?”

    林言之突然有点好奇他这位联络员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干啥啥不行,大惊怪第一名,走起神来更是家常便饭。

    “侦察?”

    “你确定。”

    “确定?”

    林言之挑了挑眉,“你是在回答我,还是在问我。”

    “回答你?”

    看着林言之那这只可意会的表情,吴海莫名觉得自己的职业水平连带着智商被一并质疑了。

    在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反省中,吴海一路上安静如鸡地把林言之送到了家。等坐回车上后,他也没搞明白自己的脑回路具体是怎么构造的,还特地去把士官证翻出来瞅了一眼。

    看着上面“仪器侦察连”五个红字,吴海默默心虚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把宝贝证件收好。

    别墅内,肉和菜都已提前备好,只等言回来后下锅,趁着他泡澡的功夫应该就能做好。展锋正有条不紊地计划着,隐隐听到门外传来响动。

    他赶忙躲进侧卧里,隔着虚掩的门往外看去,暗自期待言每日一句的“哥,我回来了”。

    然而林言之进门后像是忘了这一回事,随手把电话放到一旁的桌上,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去了地下室。

    展锋还没来得及细想,地下室的暗门已经合拢,人也不见了踪影。

    离这儿不远处,另一栋面积稍些的别墅里,一个身穿白色卫衣外加深蓝色牛仔裤,头戴棒球帽、身材颀长的少年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半低着头看不太清五官,脖子上挂了个扎眼的荧光色头戴式耳机,整个人少年气十足。

    吴海坐在车里一边嗦着粉,一边看着综艺节目。看到好玩儿的地方,他径自笑得开心,像是没注意到离车不远处晃悠过去的身影。

    倒是站岗的门卫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心想他们区多会儿有个长得这老好看的哥儿了,还莫名有点眼熟。

    武昌路离林言之住的地方算不上远,走快点儿的话几分钟就到了。

    他刚来到路口,远远就见“凯龙会所”四个醒目的大字挂在墙上,五层高的独立楼看上去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也不知这设计师是鬼才还是蠢才,能把奢华与土,这俩互不相干的元素结合得毫不突兀。

    会所门口,林昭已经站了有大半天了,从天亮等到天黑,端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脚下不停地在五平方米的范围内着转。

    这么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大喇喇地立在路边,林言之想看不到都难。

    他径直走到林昭面前,不等开口,就听林昭有些不耐道:“兄弟,边儿上站着去,别挡我光。”

    “兄弟?”

    林言之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他,“林昭,你想要给谁当兄弟?”

    面前的人刚一开口,浑身气质就随之大变,明明还是那身少年人的扮,却让林昭不由得让开了一步。

    待看清帽檐下的五官后,林昭顿时又惊又喜,“林言之!!!”

    林言之皱了皱眉,“你可以喊得再大声点,最好能让方圆五里内都听到。”

    林昭赶忙住了嘴。他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却硬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想直接问又怕言多坏事。

    “走吧,不要让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久等。”

    宽松的衣兜里,林言之伸长指尖,拨弄着两支冷冰冰的玻璃试管。

    林昭又扫了眼人头攒动的长街,奈何眼睛都瞪干了也没能找到蛛丝马迹。他心里着急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压低声音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林言之既没是也没不是,先他一步往会所门口走去。林昭不甘心地又环视了一圈,眼见林言之走远,只得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会所。刻着浮雕的门大敞着,堂厅内灯火辉煌,倒是一点儿都没营造出陷阱该有的氛围。

    林言之被满目的金黄晃了眼,半真半假地夸赞道:“你可真会选地方。”

    林昭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同他玩笑,心怀侥幸地又问了一遍:“跟着你来的其他人呢?”

    林言之没有回答,反倒是伸手指了指楼上,“他们一共几个人?”

    “我见到的就俩,一个叫武介一个叫稻川,不确定还有没有没露面的。”

    “武介……稻川……”

    林言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是险些放走两条大鱼。”

    林昭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没什么。”

    林言之指尖微动,衣兜里的玻璃试管不轻不重地互相碰撞着,发出细微的清脆响动。

    “我带的‘人’够了。”

    林昭听到这儿总算稍微放心了些,“那就行,不过这地方鱼龙混杂,闹得动静大了恐怕不好处理。”

    林言之嘴角含笑,弯起眉眼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有几分人畜无害,“不必担心,会很安静的。另外作为请我入瓮的报酬,之后还要请你充当苦力,帮我搬点东西。”

    话了半天,林昭总觉得他和林言之就没在同一个频道上,从头到尾都听得云里雾里。不等他问明白,就见人已朝着电梯走去。

    他赶忙快步跟了上去,电梯在林昭欲言又止的沉默中缓缓上升,又随着“叮”的一声缓缓停稳。

    “几个人?”

    林昭一如既往的一头雾水,“啊?”

    “你有几个人在他们手上?”

    林言之侧身看向他,“如果不是被抓了活把柄,想必你也不会如此听话。”

    林昭脱口而出:“三个。”

    “一会儿把她们带到隔壁找个空房间安置好,之后等我消息。”

    话完林言之就先一步出了电梯。眼见电梯门都快合上了,林昭还愣在里面一动不动。

    “还不带路吗?”

    林昭双手握拳,走出电梯后一言不发地往走廊深处走去。他脚像是被粘在了地上似的,走得时快时慢,显出几分犹犹豫豫,转了个弯后停在一扇造型浮夸的实木门前。

    林昭的声音又干又哑,是那种一整天都滴水未进才能出来的音色,“林言之,只来了你一个人对吗?”

    要是这会儿他还没察觉出不对,那他前半辈子就真都白活了。

    林言之神色平静,对他有此一问并不惊讶,“对又如何,不对又如何。”

    话音刚落,林昭伸手拽上林言之就往回走。人们总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但这话也不过是给需要听的人,这世上哪来真正的平等。

    正如他心里十分清楚,对于华国来,恐怕一百个林昭都比不上一个林言之来得有价值。

    而那些女孩,可能连同林言之一起站上天平两端的资格都没有。这种混着鲜血、咬碎了牙才能勉强咽下的真相,也是对于现实足够清醒的认知。

    林昭在心里暗暗了声对不起。

    这三个字既给她们也给自己。

    未成想他拽着人刚走出去没两步,林言之就一把拉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推开木门,想都不想就走了进去。包厢内昏暗的灯光像是张血盆大口,将他大半的身影都吞噬殆尽。

    林昭停在原地有些心慌,下意识掏口袋想拿手机。

    林言之回过头,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被光线一分为二,一半被走廊里的明亮灯光照得纤毫毕现,一半则隐没在了包厢内看不真切。

    看着他掏出一半的手机,林言之低声问道:“你不进来吗?”

    不等林昭回答,就听屋内传出一道让他做梦时都恨得牙齿颤的声音。

    “是啊,林先生。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货物’我已经带来了。你不亲自验一下吗?”

    来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一张脸既不难看也不好看,肤色是那种不怎么见光的灰白,但抵在门框上的臂却充满了力量感,肌肉纤维条条分明。

    “林先生,还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武介轻描淡写地抢走手机,在一连串的“咔嚓”声中,林昭的心脏也跟着一收一缩,“咚咚咚”地燥动起来。

    林言之倚在门边,双手环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动作。

    林昭目光复杂地撇了眼这位“事不关己”的林大院士,一时间竟觉得他自己才是那个被下了套的人。

    武介动作强硬地揽着林昭进到屋内,状似熟稔地同他着话,一双细长的眼却死死盯住了走在前头的林言之。

    厚重的木门被一脚踹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站在门后的男人不管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夸张到有些惊人。他收回脚往侧面挪了一步,整个人不偏不倚地挡在门口。

    不等落座,林昭就先注意到了角落里被绳索束缚、衣衫不整的三个女孩。

    林昭呼吸一滞,双眼充血泛红。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抖着手有些艰难地解着绳子,指头都勒红了也才勉强解开一条。

    “店……店长……”

    “李茵!你没事吧?!”

    “店长……”

    女孩低喃了一声,无力地阖上了眼。

    “武介!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武介听到后也没生气,笑眯眯地解释道:“林先生可能误会了。几天下来她们身上难闻得很,沾满了排泄物,我也只是好心给她们洗个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仅此而已。”

    看着她们湿漉漉的头发,还有那半湿半干、一看就不怎么合身的衣服,林昭虽将信将疑,但也稍微冷静了下来。

    “既然林先生的‘货’验完了,那么也该轮到我来验一验我的了。”

    武介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林言之,对吗?”

    “你如资料记录的一般年轻……”

    武介走到沙发前,弯下腰伸手捏住林言之的下颚,像是端详货物似的左瞧右看,“看上去是那张我们花了九位数才查到的脸没错,不过我还要再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他眯着眼笑了笑,抬手覆上林言之的衣领,“那么,林言之先生,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