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捡回来的第二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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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林言之脸上有些泛红,透白的肤色被那抹红衬得好看到有些过分。

    他嘴唇微张,口口地喘着气。

    “哥……那里不行……”

    由不明液体构成的黑影似人非人,俯下身严丝合缝地覆在他身上,形似手掌的触角不安分地在他腰间摩蹉。

    “哥……”

    林言之双手被禁锢住,整个人像是条被剥光洗净的鱼儿,在案板上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哈哈哈哈!”

    “哥,哥,我认输,我认输。”

    他忍了好半天,脸都憋得发红,终于还是放声大笑破了功。

    展锋高高仰着头半坐起身,举手投足间满是洋洋得意。

    林言之翻过身趴进了他怀里,周身被液体包裹着却毫不黏腻,反而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

    他伸手掐住展锋的脸,像拉面条似的扯出老长,“不公平,哥你身上都没有痒痒肉了,这次不算!”

    展锋拿起茶几上的白板,刷啦啦写下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愿赌服输。

    林言之顿时泄了气,赖在他身上不愿起来,耍赖似的抓着他不放。

    “我不管,我不要喝粥。”

    展锋轻轻拍了拍他脑袋以示告诫。

    赌场无兄弟,输了就是输了。

    见他撒娇耍赖怎么也不起身,展锋暗暗发笑,坏心眼地伸手在他腰窝上一戳,不出所料见到林言之像条上了岸的鱼,下一秒就蹦跶着站了起来。

    展锋贤妻良母地跑去厨房洗菜烧饭。林言之则搬了个凳子坐在边儿上,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展锋动作很麻利,米香味儿没一会儿就飘了出来。

    瞅着那一锅五颜六色的十全大补粥,再配上几碟绿油油、白花花的菜,饭还没吃进嘴里,林言之已经开始觉得舌头上寡淡无味。

    “油焖大虾……”

    “松鼠鲫鱼……”

    “宫保鸡丁……”

    “番茄烩蛋……”

    “辣椒炒肉……”

    展锋忍无可忍地连人带凳子把他搬了出去,强行断自家弟弟念经似的报菜名行为。

    他转过身拿个碗筷的功夫,就见林言之按捺不住的手又摸上了冰箱。展锋暗自笑了笑,装作没看见他的动作。

    冰箱门一开,林言之愣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地发起了呆。

    他排列整齐的苏水呢?!

    他不信邪的又去拉开橱柜。

    他囤了满满一柜子的方便面呢?!

    展锋“很合时宜”地端起满满一碗米粥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林言之张着一双浅灰色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畜无害的黑影,活像是展锋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他抿起嘴角,眼里湿漉漉地泛着水光,呜呜咽咽地喃喃着:“哥……你不在的时候……多亏有它们陪我……你怎么能……藏弓烹狗……过河拆桥……”

    展锋见状慌了神,赶忙扔下粥碗,一边动作温柔地给林言之顺毛,一边探出条长长的触手去够白板。

    唰唰唰的声音过去,白板一翻,露出歪七扭八的两行字:

    为了亲自表示对它们的衷心感谢,

    我允许它们在我的胃里得到升华。

    他半透明的身体很是配合地冒出了个泡泡,一股柠檬苏水的清香味飘散开来。

    “展、锋、哥、哥。”

    林言之眉眼一弯,笑得展锋虎躯一震。那具抗击能力满分的身体在一阵乒铃乓啷声中分分合合。

    一刻钟后。

    蔫了吧唧的黑影瘫在了椅子上。

    林言之坐在对面,捧着粥碗径自喝得开心。展锋摇了摇头,在心中长长叹道:哎,怪只能怪我们爱得太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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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国生物科技研究院

    秦梧抱起资料往办公室走去。一路上碰到的研究员纷纷驻足同他道贺,没一会儿就围了个人山人海。

    “秦研究员!您最新关于《通过药物干预影响遗传病患病几率》的研究报告我看了!天哪,这在遗传病学上简直就是一座里程碑!”

    “什么里程碑不里程碑的,我听克尔沃生研所已经拿到样本开始临床了!只要能通过临床试验证明药物有效性,那可就算是彻底攻克了遗传病!”

    秦梧脸颊微红,连连摇着头,声回道:“大家过奖了。要不是有无数前辈在遗传病学上的研究与奉献,项目也不会有今日的成果。我也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摘星而已。”

    “您太谦虚了!年纪轻轻就能有此成就,您的前途真是不可估量啊!”

    一旁的研究员瞥了眼走廊尽头,压低声音心附和着:“是啊是啊!就凭这份研究成果,我看您就有望超过林言之院士,成为咱们华国在生物科学领域里年轻一代新的领军人!”

    这话一出来,周围的人纷纷噤声没人敢再搭话。稍稍知情的更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瞅着这脑壳有包的人。

    秦梧嘴角挂着的笑瞬间抿下了去,方才那一脸羞涩的谦逊也不见踪影。

    他上前两步走到那人跟前。

    “你刚什么?超过谁?”

    那人愣了愣。尽管情商低得可怕,他此刻也觉察到气氛不对,顿时闭上了嘴不敢话,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

    秦梧突然笑了笑,“我能有今日的一切,都要感谢林言之院士孜孜不倦的指导。至于超过林院士,那是我毕生想都不敢想的。”

    他到这儿顿了一下,沉声道:“不过,既然汪研究员有此壮志,不如我带您去到林院士跟前,拜托林院士也给您好好指导指导?”

    姓汪的研究员哪里还敢应声。

    平日里别是主动跟林言之搭话了,就算偶尔在走廊里遇到,他都会下意识退避三舍,生怕挡了对方的路。

    “指导?”

    “想让我指导什么?”

    几米之隔的走廊尽头,身材颀长的男子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放着一旁老大块儿地方不用,非要挤在一起、做众星捧月状的人。

    随着林言之话音落下,秦梧脸上的神色也跟着一变,既没了之前虚伪的谦逊,也不见后来跋扈的嚣张。

    他抱紧资料,步快跑了过去,脸上又红又白。

    “林院士……”

    林言之垂眸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举办庆功宴怎么不叫上我,嗯?”

    秦梧心头发紧,迁怒似的恨上了那群阿谀奉承的人,方才那点儿志得意满的愉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就是大家凑过来话。”

    “完了吗?”

    林言之的目光激得秦梧身上一颤。他声回道:“……完了……”

    见那群人还杵在原地跟个摆件似的一动不动,秦梧藏起心里的不快,虚情假意地客套着:“刚刚聊了会儿闲天,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没有的事,不耽误不耽误。”

    “那您忙,我们先走一步。”

    大家伙早就想撒丫子开溜,但一个个的又都不敢做先挪脚的那个人。有了秦梧这句话,众人笑容僵硬地客套两句就忙不迭地散开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言之看了眼他怀里抱着的项目报告,偌大的署名处孤零零地列了“秦梧”二字,“看来虚与委蛇与老谋深算加起来,也敌不过背景深厚四个字。”

    他无所谓地嗤笑了一声,“不过看着他们从一开始的成竹在胸再到后来的偃旗息鼓,倒也有趣。”

    秦梧低下了头,声回道:“这群人成天干活见不到影子,背地里却话多的让人讨厌,等到分功劳时又一个比一个积极。我就想与其把您的成果给了他们,还不如我来占了去……”

    “呵。”

    林言之笑得漫不经心,“我的成果?既然印上了你秦梧的名字,那便是你的。无论以什么手段,拿到了就是拿到了。”

    “不过,你若想靠着它夺得桂冠……”

    林言之弯下腰,伸手从他怀里抱着的资料中抽出一封诺奖推荐信,火漆上是卡罗林斯卡皇家医学院的标志。

    “还不够。”

    秦梧愣了下,脱口而出道:“可是这项研究成果……”

    “里程碑?跨时代?造福人类?”三个重重的字眼被林言之得轻描淡写。

    他点了点头,“不错。如果项目署名人是我,无需三方推荐,直接以华科院的名义提名,明年斯德哥尔摩市政厅中站着的人里自然有我一个。”

    秦梧脸色有些难看,“是因为我资历不够?或是……或是我太年轻了?”

    林言之看了看手中华丽的推荐信,随手将它放回了秦梧怀里。

    “年轻?资历不够?”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值得一乐的事,弯起眉眼轻笑出声,“秦国昌愿意为你争来荣誉,但只要他还没老糊涂,就不会让你靠着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东西去触及科学领域的最高奖项。”

    “既然你你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靠我指导,那么我就姑且指导你一次好了。”

    林言之弯下腰附在他耳旁,低低的嗓音像是过了电又似浸了水,让秦梧忍不住缩起脖颈,脸颊通红。

    “不如你先看。在你看来,我为什么看不上这个项目。”

    秦梧想了想,犹豫着回道:“因为项目的最初发起人不是您?”

    林言之不以为意地轻声笑道:“那所谓发起人的尸体都烧成灰了,一个死人于我又有何碍。但凡是我林言之经手过的东西,无论大好坏,上面都只会刻满我的名字。但是,秦梧,你知道这个项目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如果旁人的自信如同一盏灯、一簇光,那林言之在生物科学领域的自信则是一个黑洞。

    它无声无息、无光无亮,却悄悄吞噬掉所有人的光芒。就是这么个可怖可叹的黑洞,却让秦梧心迷神往。

    他楞楞地望着他,怎么都挪不开眼,模样有些痴傻地回问道:“是什么?”

    “句号。”

    “一个遗传病学的句号。而我林言之的一生,从不画句号。”

    他温温热热的呼吸在秦梧耳边,一下又一下。林言之身上的不浓不淡的皂角味道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完全笼罩。

    秦梧脸上通红,脑子好像也在跟着发烫,明明把他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没了处理信息的能力。

    林言之站起身退开一步,弯着眉眼,看上去心情颇佳,“不过,这个句号作为给你的饯别礼倒也合适。”

    秦梧像是被当头浇下一桶冷水。

    他哑着声音慌忙追问道:“饯别礼?!您在什么?!”

    他想问,林言之却已没了解释下去的兴趣,“秦国昌会告诉你知道的。”

    罢,他转身合上了办公室的门,顺手将钥匙扔进了秦梧怀里,转身朝研究院外走去。

    门上的铜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华国生科院院士

    —林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