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三更合一 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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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瑶惊得立刻从陆珩腿上下了地, 下一瞬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书房内的两人目光齐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女子头挽垂挂髻,身上穿了件与宁瑶身上同色的桃色衣裙, 鹅蛋脸, 一双柳叶眼此刻也正看着屋内的两人。

    三人就这般对视着,陈玉娇踱步进了书房, 率先笑着开口:“表哥, 宁姑娘你也在啊。”

    虽只当初见过那一面, 但宁瑶还是将门口的女子认了出来。

    来人是陆珩在谢家时的表妹, 名唤陈玉娇。父亲是七品翰林院编修, 虽官职不高但对于当时的谢家来也算是要高攀的亲戚,但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见陈玉娇只愣了一瞬, 看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如今在怡园了。

    宁瑶垂眸福身, “见过陈姑娘。”

    陈玉娇走过去主动扶着宁瑶起身, 笑着开口:“宁姑娘不必这般客气, 若论以往该是我向你行礼的。”

    “哎呀, ”完这番话陈玉娇抬手夸张地轻拍了下唇瓣, 假意关切道:“提到宁姑娘的伤心事了, 都怪我嘴笨, 宁姑娘不会怪罪娇娇吧?”

    宁瑶唇角扯起一抹敞亮的笑, 转眸看向陈玉娇,“奴婢自然是没资格怪罪陈姑娘,奴婢已经朝前看将这些都看开了,陈姑娘也不必再在意这些往事。”

    “宁姑娘心态真是好,要是娇娇肯定不行,娇娇自愧不如。”罢陈玉娇又亲昵地挽住宁瑶的手臂,“诶, 没想到我与宁姑娘品味还这般相像,都喜这桃色的衣裙。”

    虽都是桃色衣裙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两人站在一起布料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宁瑶身上这件用的是专门给丫鬟做衣裳的粗布,而陈玉娇身上那件用的是上好的绸缎制成,光滑亮丽,肉眼可见的柔顺。

    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一阵窸窣声,许氏走了进来。

    她看到陈玉娇正拉着宁瑶的手臂,明显地蹙起眉头,不悦道:“娇娇,跟个奴婢这般亲热做甚,别失了身份。”

    紧接着她目光量了宁瑶两眼,“一个做奴婢的穿得这般艳丽,也不知的什么心思。”

    “行了,”陆珩四指微屈指尖在桌安上轻敲,抬眸不耐道:“一件衣裳而已,屋外头那些不都穿的跟花蝴蝶似的。”

    “姑母,表哥的对。一件衣裳而已,况且今日还是表哥的生辰,别为了这点事不开心。”

    “行吧,还是娇娇你懂事。”

    陆珩看向许氏,知道她心里不悦,遂缓和了几分语气,“母亲,过来坐下吧,别累了脚。”

    这下许氏面上才重新起了笑意,她走过去到空椅处坐下。

    陆珩瞥向陈玉娇,淡淡问道:“玉娇,你不是去江南游玩了?”

    见表哥终于关心到自己了,陈玉娇忙松开宁瑶的手,花蝴蝶似的绕到陆珩身边,缠住他的手臂,笑得一副甜美天真的模样。

    “珩表哥,娇娇心里自然是惦记着你啊,特地赶在你生辰前回来。”

    即使身上缠了个人,陆珩也坐得如松柏般笔挺。他将手臂从陈玉娇手中抽了出来,“不了,还没成亲,女儿家家的注意点。”

    “好吧。”陈玉娇撇撇嘴,只好将手放了下来,她眨巴着眼求助地看向对面的许氏。

    许氏了然,忙开口道:“你还娇娇,要是珩儿你愿意,我与你父亲如今都能含饴弄孙了……”

    许氏还想再,就被陆珩出声断。

    “母亲!”他剑眉一敛,语气里含着不悦。今日的许氏隐隐约约与以往有些不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陈玉娇一眼。

    一来一回宁瑶觉得她作为一个外人实在不适宜继续在这待下去,她身子转向陆珩,低眉道:“世子爷,若没其他的事奴婢就先出去了。”

    还未等陆珩发声,许氏就先一步开口:“还算有点眼力见儿,出去吧。”

    得了吩咐宁瑶脚如临大赦,脚下一刻也不停歇地朝屋外走去。

    陆珩余光跟着那道身影,嗬,真是恨不得能一步抵十步!

    陈玉娇暗观了下陆珩的眼色,她走到许氏身边,抬手替许氏边捏着肩边道:“姑母,我瞧着宁姑娘是个不错的人儿,您就别针对她了。”

    许氏听了后握住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姑母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针对一个人。”

    “是,”陈玉娇俯身歪头朝许氏俏皮地笑着,“姑母您的都对。”

    **

    宁瑶出了书房,她望向湛蓝的天空大吸了一口气,屋内的气氛实在让人压抑。

    不多时徐文若也进了怡园,宁瑶朝他恭敬地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徐世子。”

    她面色冷淡,不管是作为梁明玉的手帕交还是作为女子,她都对上次徐文若的行为不敢苟同。既然不喜欢直接便好,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伤人。

    徐文若笑着点点头,“宁姑娘,行直呢?”

    “回徐世子的话,世子爷在书房里。”

    徐文若叹了一口气,“宁姑娘,我与行直交好,上次我便过你不必这般客气,规矩都是死的。”

    宁瑶抬头,看向徐文若,冷声道:“徐世子,奴婢身份卑微,还是按规矩来得好。”

    “行吧,”徐文若也猜出来宁瑶如今为着梁明玉不待见自己。

    是个会记仇的主,这般想着徐文若笑着摇了摇头。

    行直,可有苦头吃喽。

    徐文若将手中提着的酒酿递给宁瑶,“宁姑娘,麻烦你先拿过去。”

    罢没再什么,抬步去了书房。

    宁瑶手中拿着瓷瓶,她也是这才知道今日是陆珩的生辰,难怪今日园子里的丫鬟格外忙碌。

    很快又有一道桃色的身影从书房内走了出来移到宁瑶跟前站定住,陈玉娇满脸挂着笑容看着她。

    “宁姑娘,我想亲自下厨给珩表哥做一碗长寿面,你能带我去后厨吗?”

    宁瑶看她一脸天真的笑,语气又十分诚恳,到底是对陆珩用尽了心思。

    “这是自然,”宁瑶回过神,“奴婢这就带陈姑娘去。”

    完宁瑶便引着人朝后厨去,她走在前头和陈玉娇隔着两步的距离。

    陈玉娇两个快步上前至和宁瑶平齐走着,再一次亲昵地挽住宁瑶的手臂。

    倒不是针对陈玉娇,她一直是个慢热的人,心里实在不喜和不熟知的人这般亲昵。

    方才在书房内人多便忍住了,眼下宁瑶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陈玉娇手中抽了出来,“前头有台阶,陈姑娘注意脚下。”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怡园也不是我第一次来。”

    宁瑶垂眸,是她多虑了。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担心陈姑娘的安危。”

    陈玉娇笑着道:“宁姑娘,你不必这般紧张,我又没有怪你。”

    “对了,宁姑娘你一直贴身伺候珩表哥,你可知他平时都爱吃些什么?”

    到这陈玉娇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平素里我做的那些糕点珩表哥一个都不剩地吃完了,从未见他挑过。我与表哥一起用饭时,他也都是迁就我。”

    听着陈玉娇的话宁瑶想起不久前园子里来了个新厨子,后厨其他人忘了提醒,那厨子竟在汤中撒了芫荽。男人看到时一脸嫌弃,又不让后厨换新的汤,硬是让她将面里的芫荽全挑了出来。

    不挑么?宁瑶摇了摇头,应当是挑做的人是谁吧。

    “宁姑娘?”

    “嗯?”宁瑶回过神来,“奴婢也不知道世子爷爱吃什么。不过,奴婢觉得只要是陈姑娘做的,世子爷应当都是爱吃的。”

    听她出这话,陈玉娇心里舒坦不免挺了挺胸膛。

    完这话二人已来至后厨,宁瑶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陈玉娇的问题,毕竟她也是真没留心注意过那人的习惯!

    陈玉娇先一步走进去,后厨里正在忙碌的婆子都停下了手,一口一个表姑娘地唤着。

    看这架势,确实是经常来了。

    陈玉娇要亲自给陆珩下长寿面,立马就有婆子将锅灶让了出来,又有婆子将食材都取了过来放到陈玉娇手边。

    陈玉娇将手臂伸到宁瑶眼下,朝她歪头俏皮道:“宁姑娘,你可以帮我把袖子扎起来吗?”

    宁瑶自然是无异议,这是她作为奴婢理应做的。她伸手触上陈玉娇的袖摆,先将左腕的扎好又移到右腕。

    宁瑶刚捋起她右腕的袖摆,就露出了一件熟悉的手镯。

    宁瑶指尖一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不是被陆珩拍卖回来,她阿娘的手镯么。当初她卑微地讨要无果,可如今那手镯正挂在陈玉娇的手腕上。

    “宁姑娘,你怎么了?”

    宁瑶抬眸看向陈玉娇,“陈姑娘,这手镯是?”

    “哦,你这手镯啊。”陈玉娇将手腕从宁瑶掌中抽出晃了两下,“方才在珩表哥书房里看到的,瞧着不错,我便拿来戴了。”

    “不过……”

    “不过什么?”宁瑶忙不迭出声问道。

    “不过就是比较可惜,这镯子内圈里刻着一个婉字。可我也没见表哥身边有名字里带婉字的女子,表哥他忘了这镯子从哪儿来的了。我算过两天去铺子里将这个婉字改了,改成我的字。但也不定我戴两天便厌了,就不用折腾了。”

    宁瑶心口一窒,她秀眉微拧,唇上失了颜色。

    今日明明不冷,可此刻她却觉得日凉如水。

    “原来是这样么……”

    “怎么,宁姑娘你认识这手镯?”

    宁瑶摇了摇头,不想再多。到底是她没能力,陈玉娇也是不知情,没将母亲的遗物护住,又怎么能怪别人呢。

    陈玉娇转身开始揉面团,手上动作利索,宁瑶能看出来她是经常下厨的。

    不过半晌陈玉娇就将长寿面做好了,她甚至拿起刀将萝卜刻成了两只鸳鸯放到了那长寿面最上头。

    “宁姑娘,你觉着好看吗?”

    “好看的,”宁瑶敷衍地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陈玉娇拍了拍手,遂看向站在一旁的婆子,浑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时辰差不多了,可以传膳了。”

    上菜的丫鬟们端着菜食从厨房里鱼贯而出,而宁瑶手中端着托盘,上头正放着陈玉娇做好的长寿面。

    陈玉娇今日日光不错,席宴便没安排去饭厅而是去了后园的凉亭里。

    远远望去凉亭的石凳上已坐好了三人,宁瑶端着长寿面跟在陈玉娇身后走了过去。

    “你这丫头,有心了。”

    见陈玉娇过来了,许氏忙起身拿出帕巾宠溺地替她擦去脸颊处沾上的面粉。

    陈玉娇回过头朝宁瑶摆了摆手,“宁姑娘,可以过来了。”

    宁瑶走近,陈玉娇便亲手将那碗面端起放到了陆珩面前。

    她满脸期待,“珩表哥,你快吃。当心别将它咬断了,一口嗦下去。”

    娇滴滴的声音,着实跟她的名字一般。

    陆珩看了眼碗里的那两只鸟,他抬眸虽是看向陈玉娇,余光却注意着站在宋玉娇侧后方的宁瑶。

    一脸灰败,与之前在书房时截然不同。

    陆珩有些烦躁地将手边的长寿面移到了一旁,“过会儿再吃。”

    “表哥,面就要趁热吃,过会儿就坨了……”

    陈玉娇正着冷不丁对上陆珩的眸子,除了燥意她竟从这眸子中看出了寒意。陈玉娇捏紧手中的帕巾,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地止住了。

    她眸光一转,唇边重新扯起笑容,“既然表哥现下不想吃,那就不吃了吧。”

    “娇娇,你快坐下,咱们开始用饭吧。”许氏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圆场地将陈玉娇拉到自己身边。

    话音刚落一旁端着热水的几个丫鬟忙走了过来,服侍四人净手。

    许氏看了眼石桌上的菜食,顿时不悦地蹙起眉头,厉声道:“怎么是阴数,你们干什么吃的。”

    此话一出候着的丫鬟纷纷惊得跪倒在地。

    “珩儿,你上次偏要让我将那些从公府拨过来的丫鬟带回去。如今倒是看看,这些奴婢不干事,连上菜都能出错。”

    陆珩抬眸看向一排跪着的丫鬟,泛泛道:“一碟菜而已,不至于。都起来吧。”

    “珩儿!”

    “姑母,”眼见许氏要发脾气,陈玉娇忙拉住许氏的手臂,“今日是表哥的生辰,是大喜的日子,姑母别动气,何况动气还伤身子。”

    罢她又偏回头偷偷朝宁瑶使眼色,宁瑶明了即起身去后厨。

    “你们,那个陈姑娘天天对外人一口一个姑母的叫着,又不是真亲戚,她真姑母恐怕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哎,你这话就欠缺了。活人只想往上爬,连自己都顾不上哪还有功夫惦记死人。”

    “要不是看她当初第一次来偷偷给咱们塞了不少银子,就她?这也不过第二次来怡园,还真把自己当成怡园的女主人了……”

    ……

    原来是这样,宁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人的这些闲话。

    也许陈玉娇到底是对她心怀敌意的,才故意在怡园表现出自己熟络的样子。

    到底是对陆珩怀着爱慕之情,宁瑶可以理解。但爱嚼口舌之人真是哪里都不少,她眉头微蹙,掀开门帘子走了进去。

    见她进来屋内的几个嬷嬷顿时愣住,有反应快的朝她讪讪笑了两声。

    “宁姑娘,你这是?”

    “少了一盘菜,我过来取。”

    “哎呦,这些丫头怎么干事的。”

    几个嬷嬷一拍大腿忙在后厨里找了起来,最后终于递了一盘桂花鸭头给宁瑶。

    “宁姑娘,你看看是不是少了这盘。”

    宁瑶回想了下,桌上是没有这道的。她将狮子头接过,淡声道:“谢过各位嬷嬷了。”

    完这句她没有多言就旋身出了后厨,也许她们下一个谈资就会是她了吧。

    凉亭内。

    徐文若拿起酒壶,“行直,这可是我珍藏许久的兰竹佳酿,平素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徐文若边着边要给陆珩倒酒,陆珩提醒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这酒后劲不大。”

    陆珩不排斥饮酒,喝怡情,但他从不会允许自己贪杯喝醉,他不喜喝醉后那种失控的感觉。

    “是么,”听完徐文若的话陈玉娇眼睛亮了起来,“文若哥,这么好的酒我也要尝尝。”

    “娇娇,你一个女儿家的就别饮这些了。”

    “姑母,”陈玉娇扯住许氏的手臂撒娇地晃了两下。

    “诶,许伯母,您这话文若可不赞同。”徐文若拿着酒壶转过身,“女子也不比男子差,再这也是在怡园,饮点酒也不会出什么事。”

    完见许氏面色有所松动,徐文若就倾身替陈玉娇倒了半盏酒。

    陈玉娇忙拿起酒盏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喝得急被辣到,她讪讪地吐了下舌头。

    宁瑶看着就想起她第一次饮酒也是这般,大哥笑她娇憨。

    席间充斥着女子的欢笑声,大多是陈玉娇一些在江南的见闻,徐文若自来熟地接着话。而陆珩更多时候只是静默坐在一旁,直至被陈玉娇叫到才兴致阑珊地回话。

    陈玉娇面上挂着笑容,可看着陆珩这般模样心里却有些苦涩和愤懑。

    她的表哥可真的连装下样子都不愿意呢。

    “珩表哥,你是觉得娇娇吵了么?”她眨了眨眼,用最无辜的语气问道。

    “没有,”陆珩终于勾起一抹笑容,“就是最近案子多了些,有些乏。”

    “好吧。”陈玉娇只好撇了撇嘴,最终安静下来。

    饭吃得差不多了,陈玉娇伸手在颊前扇了两下,她面颊通红。

    “这酒有点上头了,我想出去吹吹风。”

    “娇娇,那姑母陪你去吧,”罢许氏就要起身。

    “不用,”陈玉娇将许氏拉住,“姑母陪表哥好好聊天吧,我让宁姑娘陪我一起。听闻宁姑娘母亲是江南人氏,宁姑娘幼时也在江南待过两载,我倒还有很多关于江南的趣闻想与宁姑娘聊呢。”

    完她回头看向宁瑶,“宁姑娘,可以吗?”

    “奴婢自然是无异议。”

    宁瑶搀着陈玉娇出了凉亭,陈玉娇手指向不远处的水池,“宁姑娘,我们过去那吧。池子里的两条金鱼,许久没见我都想它们了。”

    宁瑶看着她这副醉醺的模样,去池边有些危险,还没来得及什么就见陈玉娇推开她的手,径直朝池边走去。

    宁瑶无法,只能忙抬步跟上。

    陈玉娇在池边站定下来,她朝池子里扔了点鱼食,直至看着那两条通体金色的鱼将鱼食全部吃光。

    陈玉娇抬手揉了揉下颚,“好累啊。”

    完这句她才偏过头看向宁瑶,冷声叫道:“宁瑶。”

    直呼姓名,不再是之前一口一个宁姑娘。

    宁瑶转眸正视向她,理解了她的好累是何意思。

    笑的好累,装的好累。

    “有话就直吧。”

    宁瑶声音清冷,犹如珠玉落地。

    “呵,”陈玉娇将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深深剜了宁瑶一眼,“看来你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啊。”

    她重新转回身去看那水池里的鱼,边看边道:“宁瑶,当初你误会了我与表哥的关系。不愧是被宠坏的世家姐,受不得委屈,也一点都沉不住气。”

    “那日我伸手想给表哥擦汗,可表哥却将帕子接过并后退了一步,还调侃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陈玉娇着露出一抹诡秘的笑容,“不过也多亏了你,因为你让别人都误会了我与表哥的关系,也让我与赵进的婚事黄了。”

    “我一直心悦的就是表哥,可表哥出身不好没权没势,我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呢?更何况父亲也不会同意。不过现在好了,表哥是镇国公世子,又有才能,如今这么多人都要敬仰着他。”

    “是么,”宁瑶听着她这番自自话,丹唇勾起一抹冷笑,“你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他的权势?”

    “当然不是!我了,我一直是心悦表哥的。”

    陈玉娇尖削的声音响起,甚是刺耳。

    “那你可真现实。”

    “我现实又怎样,谁不为自己考虑呢。”陈玉娇嘴角噙着浅笑,轻蔑地看向对面的女子,“你不现实,可你如今又有什么好下场呢。家破人亡,如今身在怡园为婢,表哥折辱你,姑母更是厌恶你。”

    “所以陈姑娘装得一手天真白兔,就是为了跟我这些?”

    宁瑶不屑再跟陈玉娇掰扯,这些在她眼中都不重要了。

    宁瑶要走,刚转身手腕就被抓住。

    “宁瑶,我话还没完呢。”陈玉娇唇边扯起了一个阴恻的笑,“还有一件事,我要验证。”

    听陈玉娇完这话,下一瞬宁瑶手腕上就传来一股拉力,陈玉娇硬拽着她一同跌进了池中。

    两人站的位置后头有一颗垂柳,正好隔绝了这处与凉亭。

    凉亭里的人只听到“扑通”两声,看过去岸边已经没了身影。

    “娇娇!”许氏惊得大叫出声。

    只见一道身影犹如一股疾飓风似的从她面前掠过朝池边飞速跑去,徐文若后知后觉也赶忙跟随过去。

    宁瑶不会水,手臂下意识地在水中挣扎,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反而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不断有凉水从口鼻中灌入。

    在意识最终涣散前,有一双手圈住了她的腰身,宁瑶感觉身子一轻,那道力量带着她朝岸边游去。

    陆珩将宁瑶抱起放到岸边,另一边徐文若也将陈玉娇救了上来。

    “珩儿!”

    许氏忙拿着大氅披到陆珩身上,陆珩看了眼将那大氅扯下盖到了宁瑶身上。

    陆珩跪在地上,浑身被水浸湿。水滴从乌发上垂落,沾染了他长密的睫毛。

    他伸手拍了拍宁瑶的脸颊,焦急地唤她的名字。

    “宁瑶!宁瑶……”

    宁瑶迷糊中便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费力地掀开眼皮,同时就呛了一口水出来。

    宁瑶止不住地咳嗽,见人醒了陆珩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将地上的人扶起,顺便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珩表哥……”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虚弱的一声,陆珩偏过头就见陈玉娇也醒了,身上已经被丫鬟包裹的严严实实。

    “珩儿,快过来看看娇娇。”

    许氏唤他,他垂眸看了眼身侧的人应该已无大恙。

    “清秋,把她扶回去。”

    罢他就起身踱步朝陈玉娇走过去,他半俯下身,看着被紧紧裹成一团只露出一张苍白面孔的人。

    到底是自一起长大的表妹,他绷紧的面色缓和了几分,问道:“可有事?”

    话音刚落就见陈玉娇眼眶中的泪珠如断了弦的珠子往下滚,她伸手抱住陆珩的腰身,哭着道:“表哥,娇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陆珩抬手拍了拍陈玉娇的后背,“好了,这不没事了。”

    听到声响宁瑶微侧过头,就见到两人抱着的这一幕。

    “回去吧,”清秋叹了声气,替她拢了拢大氅。

    **

    “郎中先生,怎么样了?”

    见郎中收回了把脉的手,许氏焦急问道。

    “夫人放心,表姑娘掉入池中只是受了点惊吓,这两日注意保暖和休息不会有大碍的。”

    “有劳郎中先生了。”

    许氏朝王嬷嬷摆了摆手,王嬷嬷了然上前给了赏银便要送郎中出去。

    “等等!”

    陈玉娇手指拽着被角,前倾上身将人叫住。她瞥了眼坐在桌前的陆珩,随即看向许氏,语气里带着恳求的意味。

    “姑母,既然郎中先生来都来了,就让他顺路也去给宁姑娘诊治下吧,也不知宁姑娘身子如何了。”

    “都怪我……”

    陈玉娇着紧抿住唇,眼瞅着眼泪便又要往下掉,许氏见了心疼不已。

    她坐到床榻边,拿出帕巾替陈玉娇擦着眼泪,“傻孩子,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再怎样,也怪不到你头上啊。”

    “姑母,你就让郎中去给宁姑娘看看好吗?算娇娇求您了……”

    “好,好。”

    许氏正要松口,陆珩放下手中的茶盏子,抬眸看过去,“不必了,我已经让人去请过大夫了。”

    “是么,”陈玉娇微微失神,转而对着陆珩露出一个粲然的笑,“还是表哥你想的周到。”

    陆珩长眉一敛,眸中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床榻上的人,“玉娇,你方才掉水之事都怪你?”

    “是的……”陈玉娇摆出一副后悔的表情,“都怪我偏偏要喝文若哥带来的那酒,脑子有些混沌,就想去池边喂金鱼。”

    陈玉娇顿住抽噎了两下,才继续道:“宁姑娘拦我了,可我有些醉了硬是没听她的话。谁料走到池边脚下一滑便栽入了那池中,当时我实在太害怕了,只想随便能拽住什么都好,一失手就将宁姑娘也拖了下来。”

    “都怪我,都怪我……”

    陈玉娇嘴唇嗫嚅,不断重复这几个字。

    这副模样旁人见了心里实在免不得起了怜惜之意。

    陆珩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可哭哭啼啼的声音却让他心烦。

    他强压下燥意,抬腿起身,走到床榻边朝床上的人伸出了手,“玉娇,把手镯给表哥吧。”

    之前在书房中陈玉娇看到了这镯子,陆珩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直接套到了腕上。有许氏护着,他也不好直接硬要。

    “表哥……”陈玉娇睁大了眸子望着他。

    “这镯子不适合你,更何况还是亡人之物,不吉利。你看,你这刚戴不过半天就掉了水,差点性命危急。”

    “表哥,你不是从来都不信这些么?”

    陆珩别过眼,虽有些心虚但还是将手伸得更近了些,“玉娇,听话。”

    “……好吧。”

    “娇娇,我觉得你表哥的有几分道理。这镯子实在晦气,咱别戴了啊,改日姑母给你买新的。”

    陈玉娇只好朝许氏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见陆珩这般执着,看样子是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了,她若再继续忤逆恐会惹得他生气。为了一个镯子岂不是得不偿失,反正宁瑶已经见过她戴这镯子了,这镯子对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这般想着陈玉娇就将镯子从手腕上取下来递到陆珩的手中,“那娇娇便听表哥的话不戴了。”

    陆珩微微颔首,将镯子捏在手心中,“那玉娇你先好好休息。”

    罢陆珩没再作一丝停留,直接转身出了屋。

    “娇娇有些困了。”陈玉娇看向许氏,“姑母您也去休息吧,留知春在这儿照顾我就好。”

    “好,”经过这心惊肉跳的一出,到底是上了年纪许氏身子也乏累不已。

    待人走后陈玉娇收起笑容脸色骤变,她靠在床头,阴冷着声音问道:“知春,今日是谁将我从池中救起来的了?”

    她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徐文若,而表哥正抱着宁瑶,虽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想再问问。

    被叫知春的丫鬟背上瞬时起了冷汗,畏缩道:“回姐的话,是徐世子救的您。”

    “就知道是这样,看来我一点都没猜错。”

    “姐,您为何要宁姑娘是被您拽下去的,不是她将您推下去的呢?只要您了,那个贱婢自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陈玉娇抬头横了知春一眼,“你都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

    “是奴婢一时愚钝,姐恕罪。”

    陈玉娇冷呵一声,“今日我是看出来了,表哥对她还有情谊。就算我那样了姑母是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可表哥他就不一定了。再宁瑶她又不是没长嘴,表哥自会问她。与其让表哥对我生疑不如我直接了,人都救上来了表哥还不至于怪罪我。”

    知春垂下眸,真没想到自家姐心思这般深,他只能附和道:“姐的对,姐实在明智。”

    *

    书房内。

    陆珩朝书房外唤了声,很快宁瑶就走了进来。

    陆珩的目光将她上下量,看着人是没事了。

    他手执紫毫笔边在宣纸上练字,边漫不经心道:“玉娇是她将你拽入池中的。”

    宁瑶微微有些意外,没料到陈玉娇会这般,她以为陈玉娇会是被她推入池中的,她都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怎么?”见身侧的人未回话,陆珩抬眸睨了她一眼。

    宁瑶敛神,“陈姑娘总该了个前因后果吧。”

    “她她醉酒,没听你的阻拦硬是要去喂金鱼。”

    “是么,”宁瑶嘴角扯起一抹讥笑,“那照陈姑娘的奴婢还立了功呢。”

    陆珩将手中的紫毫笔放下,好笑道:“你立的是什么功,最后倒好你们两人一起掉下去了。”

    宁瑶抬头对上陆珩的目光,“所以,陈姑娘什么世子爷您就信什么么?”

    陆珩仰靠到椅子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面脊背挺得笔直的人儿,“那你倒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没什么好的,就是陈姑娘的那样。”

    既然陈玉娇没污蔑她,她又何必跟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多。至于陈玉娇的那些话还有那些事都是与陆珩相干的,就算陆珩被骗也与她没有干系。要是陆珩心悦宋玉娇,不定还要怪她挑拨离间,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陆珩看着她这副样子被气笑了,他朝她勾了勾手指,沉声道:“过来。”

    宁瑶踌躇着走过去,陆珩将紫毫笔和一张空白的宣纸移到她手边,喉间轻滚数回而后道:“这是文若今日送我的生辰礼,你写写看。”

    “既然是徐世子送的,想必实在贵重,奴婢没资格用。”

    陆珩没言语直接将笔硬塞到了她手中。

    宁瑶无语极了,明知道她的字写的实在难看,还非要她写。

    算了,丑也是丑他的眼。

    宁瑶握起笔,与此同时陆珩直起身大掌揉捏着她嫩白的后颈。

    酥酥麻麻的触感传来,宁瑶只好硬着头皮落笔,随便写下一句古诗,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比她平素里写的还要丑上几分。

    最后陆珩拿过宁瑶写过的那张纸和自己的放在一起,偏头看向身侧的人,问道:“怎样?”

    宁瑶哼笑,“世子爷的墨宝自然是习百家之长,简直出神入化刚劲有力,奴婢心悦诚服。”

    陆珩赞同地点了点头,“的不错,你的字也真的是差强人意。”

    宁瑶:“……”

    陆珩没管身侧人阵青阵红的面庞,继续道:“既然我的生辰礼被你用过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赔我一个?”

    ???

    宁瑶虽心中已经想扎陆珩的人了,但面上依然维持着平静一丝涟漪也没有,她只向下压了压唇角。

    “世子爷您笑了,这紫毫虽然贵重可奴婢也没弄坏它,再了不是世子爷您偏要让奴婢使它的么。”

    陆珩将笔随手丢到一旁,颇有一副要耍赖的姿态,“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用了我的笔就改补我一个生辰礼。”

    这人怎么过生辰大了一岁还反倒更幼稚了,宁瑶有些语塞。只好道:“那世子爷您想要什么生辰礼,贵重的奴婢可没银子。”

    等的就是这句话,陆珩满意地重新坐了下来,仰面看着身侧站着的人,“我瞧着你上次做的那个香囊就挺不错的。”

    “奴婢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世子若想要可以找手艺上呈的绣娘。”

    再者,宋玉娇也定是愿意做的。

    陆珩一伸手就将宁瑶扯入怀中,贴着她耳畔道:“不过让你做一个香囊而已,爷的吩咐你不听了?”

    宁瑶觉得这人是故意的,明知道耳朵这处是她的软肋。她手掌撑在陆珩大腿处,前倾着身子,心下在只想赶紧从这人腿上起身,无奈只好点头,“奴婢知道了。”

    见她答应了,陆珩心里甚是满意。还不忘道:“做的快些,别故意跟我磨蹭。若半月后看不见,你就到我面前,我亲自盯着你做。”

    宁瑶梗着脖子,不想回答他的话。

    “世子,夫人要回府了。”

    书房外传来王管家的声音,闻声陆珩松开了手,宁瑶趁机下了地。

    陆珩横着眉头睨她一眼,随后掸了掸袖子衣角起身朝门口走去。

    院子里许氏和陈玉娇正并排站着,见陆珩出来了陈玉娇甜甜的唤了声——

    “表哥!”

    陆珩走过去目光从陈玉娇身上轻快略过,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了。随后看向许氏,淡声道:“母亲一路心。”

    许氏伸出一只手替陆珩理了理衣领,笑着道:“珩儿你若无事就常回公府看看,你父亲也很想你的。”

    陆珩皱眉似沉思了会儿,而后道:“我好像没有无事的时候。”

    罢他未再其他只朝前方伸手,摆出了送客的姿势。

    许氏知道自己又是白费口舌,不过倒也是习惯了。

    “走吧,娇娇。”

    许氏脚下动了步子,可陈玉娇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许氏回头问她。

    “姑母……”陈玉娇捏着手中的帕子,眸子里含着水光看向陆珩,心翼翼开口:“表哥,我能在你这住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