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光大亮，王府内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段烨昨天晚上睡得不是很好。

    “你的脸色好差。”书桃看着段烨眼下浅浅的青色，如是评价道。

    段烨:“这几日忙，思虑重些，过段时间就好了。”他睁着眼瞎话，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书桃一睡着就喜欢像猫一样往别人怀里钻，嫌身上的衣服难受还一直翻身滚蹭来蹭去。怀中之人衣衫单薄，温香软玉，他舍不得推开又耐不住她折腾，直接被蹭得快起了火，结果可想而知，他一整夜都没睡好。

    怪他自己要答应和她一起睡，现在睡不好也是应该的。

    书桃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此刻没发烧没头晕，精神好了很多，正和段烨面对面吃着厨房做的吃食:“我都在你府上待了两天了，我们还未成婚，这是不是不太合礼数？”

    段烨暼她一眼:“你居然还会在意这个？”

    “虽然我们那边确实够开放，我来你府上住住也没啥，但是不是有句话得好吗，嫁狗随狗入乡随俗对吧？”书桃一本正经地分析。

    段烨回想了一下自从她穿过来后做的那些事，给她找王妃，和书夫人和书以珺吵架，跑到京城开店，就没有哪件事和入乡随俗这四个字沾边。

    段烨:“不必介怀。”

    京城那群人最多嘴碎八卦一下，见了豫王殿下的面还不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晚上太后生辰，陛下设宴庆祝，我估计会晚些回来，记得按时吃药。”段烨看书桃吃完了海棠酥，将手边的汤朝那边推了推。

    书桃自然而然地接过汤喝了一口:“好喝……前些日子太后派人来明侯府了，她想我了，让我也去赴宴。”

    太后与书夫人是旧交，但明侯府没落后也和书夫人断了联系，此番特意吩咐，估计是看书桃要嫁给段烨，才故意亲近拉拢。

    段烨又怎会不知。

    “那你晚些时候再入宫，多穿点衣服，不然又得生病。”段烨马上就要入宫，只好临行前特地嘱咐她注意身体。

    等段烨一走，书桃就十万火急地回了明侯府，拉着云的手一脸兴奋:“待会要进宫赴太后的生辰宴，来，你给我给我好好扮一下，怎么美怎么来。”

    云这段时间已经和王府的侍卫混得很熟了，知道书桃在段烨身边的状况，有些开心:“姐你可总算开窍了，知道好好扮给殿下看了……”

    书桃站在镜前皱了皱眉:“我又不是给他看的。”

    云:“？”

    书桃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我是给那个什么华舒公主看的，我要用美貌和智慧让她知道，爸爸的男人是不能随便抢的。”

    ……

    因着太后要求的一切从简，这回的寿宴也没搞得大张旗鼓宫闱尽乱。

    书桃一入宫就被接到了太后宫中，又重温了一遍刚穿过来的那晚受到的教诲。

    “烨儿脾气不好，大婚后若是受了委屈，你就来找哀家给你撑腰。”太后年纪已近七旬，发间全是盖不住的白发，她拉着书桃的手一字一句嘱咐的时候，书桃难得有了一种被长辈认可和祝福的感动。

    书桃一边笑起来，一边温声应着:“臣女明白，谢谢您。”

    见书桃笑，老太后反而愣了愣，半晌终于道:“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这话得有点突如其来，书桃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接。

    “若无你父亲，也无今日之大楚，可惜……”太后忽然叹道。

    明侯书炎当年在战场上冒死救过先帝肃宗一命，也就是段烨和段旻的父亲，不过先帝倒是救回来了，但明侯战伤成疾，回京一年不到就死了。

    想来是太后记挂着书桃她爹救过自己丈夫的命，故而才会有此叹。

    “你父亲曾对先帝起誓永守大楚江山，哀家当年有幸听到过，他还今后他的家门后代，都会效忠大楚。”太后还在回忆过往，面色很沉重。

    书桃听出对方大概话里有话，只好沿着她的话道:“能生在书家，是臣女之幸，家父报君效国之人训，臣女也当谨记，不敢忘怀。”

    太后大概是担忧段烨大权在握会威胁到今上，所以才会暗戳戳警告她。

    言下之意就是她是侯府二姐，虽然侯府已经没落，但她毕竟将门之女，要记得学她父亲忠君爱国，嫁过去后稍微注意一下段烨，别让他对皇帝有什么威胁。

    见书桃许诺，太后才微微放松了脸色:“记得就好，宴会快开始了，你和哀家一同过去吧。”

    方才感受到的长辈慈爱顷刻烟消云散，书桃面上微笑心下骂娘:“是。”

    然后她又忍不住想到了段烨。

    随时随地都被别人提防和猜忌，连婚事都是故意安排好的牵制和削弱，想来段烨生在皇家手握权势，顶着这个豫王殿下名声，也应该当得不太舒服吧。

    她这么想着，在进大殿的时候就忍不住用目光搜索起段烨的位置来。

    她先前久居闺阁不爱出门，加上书夫人和书以珺的捣乱，是以世家之中见过她的人很少。

    “臣女书桃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坐吧。”

    待她报完名字，她就明显能够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向自己投射而来，量，戏谑，八卦皆有，就跟游客在动物园里看笼子里的动物一样。

    书桃内心很是不爽。

    她垂着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又转着眼珠找起段烨的位置。

    结果一抬眼，就和对面的段烨对上了视线。

    段烨将她方才的神情姿态全都收入眼底，知道她找了自己大半天，此刻书桃被抓了包，他目光也变得玩味起来，透过眼神仿佛能听见他的揶揄:粘人。

    书桃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和段烨匆匆对视一眼就移开目光，谁知目光暼到另一侧，脸色就又变了变。

    华舒公主就坐在段烨隔壁桌。

    书桃:“……”

    她来得晚，不仅坐在了段烨对面，位置还靠后，但是华舒公主和段烨的位置，是转头就能唠嗑的距离。

    若是在寻常，书桃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座位就觉得不妥，但是在她知道华舒对段烨有意思后，这就大大得不妥了。

    太后喜静，献完礼后只吩咐了皇上代她招呼群臣就离开了，书桃吃一会儿葡萄就不自觉暼一眼对面，尤其是看见华舒偶尔还会和段烨扯皮的时候，她就更不爽了。

    段狗，你再这样下去，你媳妇头顶颜色就该变了。

    太后一走，宴上诸人也没那么拘束了，皇帝又是赐酒又是宣歌舞的，一时之间觥筹交错，书桃盯着手中的酒杯，有些心不在焉。

    宴会到了一半，她就看见华舒公主出去了，不一会儿段烨也出去了。

    书桃:“……”

    反了天了是吧。

    她心里不舒服，鬼使神差也悄悄离了席，从偏门出去了。

    一出门，她就看见站在中庭的华舒公主，她转目四下搜索一番，却没发现段烨的踪影。

    华舒看见她，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奇怪地笑了起来。

    书桃瞪她一眼，转身就走。

    “别走啊，刚出来就回去……不等豫王殿下了吗？”华舒公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到“豫王殿下”四个字，书桃想也不想，冷着脸走近了几步，堪堪和华舒公主面对面:“宴会那么热闹，公主不在里面喝酒，跑外面来吹风？”

    她声音冷淡，虽是调笑但语气却不太友好，见书桃这幅样子，华舒却不恼:“听殿下你病了两日，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段烨居然连这个都和她。

    “身强体壮一顿三碗，不劳烦公主殿下费心。”书桃没好气。

    起来要不是因为华舒，她也不会生这场病，吃那么多药。

    “灯会那晚是本宫的不对，不过下次情敌落水，你可别再救了，”华舒语气忽然一转:“不然你家豫王殿下非雇人宰了本宫不可。”

    书桃懵了懵:“……啊？”

    华舒居然道歉了，而且还……这明显不合常理吧？

    “你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招？”书桃警惕地看着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把话清楚:“殿下已经有主了，他是我的，你别想了。”

    这句话的时候，她刻意拿出了最认真的神情。

    华舒被她这么直白地挑衅，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破天荒地点了点头:“本宫知道。”

    书桃就彻底看不懂了。

    你两天前咄咄逼人又势在必得的气势去哪里了？

    见书桃露出迟疑地神色，华舒却笑了:“放心吧，本宫不会和你抢人了，别一副凶巴巴要吃人的模样。”

    书桃惊讶于对方态度转变之快，不禁脱口而出:“为什么？”

    华舒笑了笑，有些无奈道:“我本就是来大楚联姻，嫁给谁都一样，前两日我看上豫王，这两日不喜欢了想换一个，不可以吗？”

    书桃愣了愣，还在怀疑:“真的？”

    华舒:“真的，他是你的，还有谢谢你那晚救我。”

    其实还有未竟之言，但她觉得出来大概会比较丢脸罢了。

    那晚她故意落水后被书桃救起，段烨先前还在吩咐人照顾她，彼时她还内心窃喜觉得大概有机可乘，直到一个侍卫急匆匆来禀报“王妃自己一个人走了”，段烨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顿时黑了下去，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段烨把自己丢给了下人，自己一个人去找书桃了。

    喜不喜欢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判断，她明白书桃之所以毫不犹豫地下水救她是出于对段烨的喜欢，而段烨弃她不顾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什么是偏爱。

    她先前还以为段烨和书桃的婚事也是君王的把戏和手段，现下才知道其实是名花倾城两相欢，谁都放不开谁，她根本没有胜算。

    又何苦去扰两情相悦之人。

    她得认真，书桃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什么，只能干巴巴道:“不用谢我……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怕你死了我和段烨被牵连，我可能也不会救你的。”

    华舒却毫不介意:“我明白。”

    书桃就沉默了。

    半晌她又继续道:“其实也不全怪你，都是段烨的错，怪他。”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怪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

    更新一波～

    预告一下。下一章桃子和段就大婚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