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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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了吗?明?明?刚才还在的, 现在又跑哪去了。

    我独自站在下班高峰的路口,行人车辆喧嚷着从?我身边经过,我四下张望了好半天都找不见人, 后来我的耐心就一点点消失了。  我觉得心里好烦好乱,掏出手机反问他“你人呢”。发送键马上就要按下去了, 有人从?身后拍了我一下。

    我回过头,赵知砚出现在我眼前。

    他很高,因此帮我挡住了一大半的夕阳,不再那么刺眼了。  我逆光望向他, 他穿着件烟灰色的风衣, 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一张臭脸显得整个人冷冰冰的。要是套用霸总里惯常的词汇那就叫做……什么来着, 啊对?了, 生人勿近。

    我忽然觉得他应该不止精神有问题, 很有可能还面瘫。  我懒得再看他, 确切来讲其实也是他手里那抹违和的乳白色勾走了我视线, 我目光从?他的脸挪开、下移, 然后就瞧见了——  他手指虚握着,举了一支蛋卷甜筒。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好诡异。我惊骇愣住, 与此同时,赵知砚把甜筒递过来:“奶油味的。”  见我没反应,他顿了顿又补充,“两个球。”  “……”

    我真想告诉他, 要是实在没话, 也不必强行抠话题。这么明?摆的事情,我难道看不见是两个球?  我僵硬地扯扯嘴角, 锁了屏,将手机装回衣袋:“怪不得没影了……”  原来是买甜筒去了。

    我轻声嘟囔着,一分神,手里动作就慢了些。而这几?天气温转暖,时间长?了,那冰淇淋球就开始化?,我收好手机抬头时,刚好瞥见一道融化?的冰淇淋从?蛋卷边沿流下来,我急得“哎”了一声,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抓。

    我抓住的是赵知砚,两手握着他那只右手往我自己这边扯,同时赶紧低头去舔蛋卷的边。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冰淇淋还是流了下来。

    液体顺着我手指往下淌,甜腻腻黏糊糊的,我手一松,就又从?我指缝渗到了赵知砚的手背,我听?见他惨叫一声,他下意识要缩手,却?被我抓得死?死?的,气得他直骂我:“梁初,你……好恶心!”  .  “你什么?”我怒目瞪他,他立马改口:“我冰淇淋恶心。”  “冰淇淋是你买的。”  “啊……”他盯着手皱眉,神色很痛苦,“那就是我恶心……”

    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失去理智之后连自己都骂。  那场景好狼狈,我跟赵知砚的手被冰淇淋黏糊在了一起,他一个劲地催我快舔,但那见了鬼的冰淇淋球偏偏就跟泄洪决堤似的,这边刚解决那边又流下来。

    我左支右绌地折腾,手忙脚乱的,渐渐地把我自己都逗笑了。而笑声这东西会翻倍传染,看着看着,赵知砚那张臭脸也绷不住了,“嗤”地一声,跟我一样笑了起来。

    其实并没什么特别好笑的,可就是莫名其妙地场面失控。  我们两个发神经地笑了好久,直到我终于?吃完那支甜筒才勉强消停,我努力敛住笑容,侧过身,支使他从?我包里拿湿纸巾。

    赵知砚也就只有一只左手是干净的,他单手掀开我的挎包搭盖,翻了翻,把湿巾包拣出来。  合上搭盖,又单手把湿巾取口抠开,用三指掐着湿巾包,两指揪住一张湿巾,用力一挑就把它扯出来了,然后用那两指夹着送到我手里。

    我震惊地看着他这一顿操作,他手指长?而灵活,翻来覆去变戏法?似的,果然会做手术的就是不一般。  我接过湿巾清理手指,赵知砚也抽了一张自己擦着,刚才那顿莫名其妙的笑早飘远了,我们都没再什么话,于?是就又静了下来。

    我忍不住看他,他淡垂着眼动作,像是专注,也像在走神。  “赵知砚?”  “嗯。”  “你在这路口等了很久吗?”

    他一时没答,擦干净手指了,把那张湿巾揉成一团,隔空丢向路边的垃圾箱。等那团湿巾精准地落了进去,才开口:  “没有,我也刚到。看见有家冷饮店在卖甜筒,就顺便进去买了一个。”

    “那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我?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就在马路对?面,我看见你在报亭……”  “不可能,”他?断,“刚才我一直都在冷饮店。”  “……啊?”

    那难道是我看错了?  我一怔,有些不解地盯着他。而他也很深地看了我一眼,压着眉头,似乎同样感?到困惑:“有什么问题?马路对?面怎么了?”  “啊,没怎么,”我赶紧摇头,“就是随便问问。”

    他淡淡“哦”了一声,没再多言语。抬起头来,视线越过我望向路对?面的街角,我也跟着扭头去看,人流如?织的十字路口,陈炀早就不见了,我轻轻吐了口气。

    可为什么要舒这口气呢,我不清楚。  事实上我连自己当?下的情绪都弄太不明?白,吃完那支甜筒,我好像是有些高兴的,又好像也不是特别高兴,我望着那街角发呆,过一会,赵知砚掰回我的头:“别傻了,要来不及了。”

    我一看时间还真是,一着急,把锅全甩在他身上:“都怪你,谁叫你买那个甜筒的!”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赵知砚。

    我敏锐发觉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想了想,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因为麻辣烫吵架时我的。  好啊,这个肚鸡肠的男人,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居然还能记得一字不差。  不过我也是有记忆的——我使劲搡他一下:“用不着!你买的冰淇淋我吃不惯!”

    我手碰到他时,他后撤了半步,第?一反应是低头检查自己的风衣。  看他这神经质的模样,我也就意识到我的手好像还没擦很干净,我赶紧凑过去看,啊,还真是给他蹭上了几?道痕印,湿嗒嗒、黏糊糊的。  我:“……”  赵知砚:“……”

    完了完了,他又要生气了。  见他表情慢慢沉下去,我眼疾手快地挽住他手臂:“哎,真快来不及啦!好了不闹了,走走走。”

    赵知砚瞪我一眼,我心虚赔笑,终于?他脸色还是缓下来了。我们忙不迭地赶到饭馆,闵雪看看表迟到了十四分钟,得罚酒。  “没问题,”我,“只要你俩买单,让我喝多少都行。”  “你自己喝不够意思,”闵雪伸出指头虚空一点,“赵知砚也得喝。”  “那不行。”我一口回绝,“他要是喝得胃疼了,半夜又得折腾我起来给他端水递药。”  褚霖用力点头赞同:“要是家里没药了,还得再折腾我给他送药。”

    我跟褚霖击了个掌,余光里赵知砚抿着唇,似乎在笑。  接下来我们边聊边吃,我们这人际关系简直绝了,纠纠缠缠成了个圈,谁跟谁都不是外人,因此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赵知砚跟褚霖斗嘴,我就跟闵雪拼酒,不知不觉吃到馆子都要?烊了,出来时整条街已经很少行人,只有路灯静静亮着。

    褚霖跨上摩托车载着闵雪驶远,我跟赵知砚也往回走去。临拐出街角,我又回望一眼那家饭馆的招牌,我们走后它真就?烊了,我扭过头时,恰好看见招牌灯箱熄灭的瞬间。  “看什么呢?”赵知砚问。  “没什么,”我收回视线,“就是觉得这家店真好吃。”

    真的很好吃,好像我也很久没这么高兴地吃过一顿饭了。赵知砚听?了道:“你喜欢,那下次再来吃吧。”  我笑了笑:“好啊。”

    我跟赵知砚并肩回家,中途路过平湖公园的一块边角,我们从?公园门进去,沿着湖岸边慢慢地走。  夜深了,公园为了节电,把高瓦数的路灯都关了,只留一路微弱而距远的脚灯。身边暗着,遥远处那被月光映亮的湖面就更显得波光粼粼了,树叶在响,风有些凉。

    好美?,可也好奇怪,以往这种又黑又静的环境我都是会有些害怕的,现在却?一点都不怕。  是我心理强大些了吗?还是因为赵知砚跟我在一起呢。我默默琢磨半晌,得不出答案,忽然却?又记起了跟在我身后的那双眼睛,莫名地我就在想,之前被注视着慌张回家的那些个傍晚,如?果都能有他在身边的话,会不会也就不一样了。

    但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忙,又不顺路。再了,我们之间到底是个怎样的关系,直到现在也都浑浑噩噩的。  我有资格要求他为我做这些吗?要求了他又有义务答应吗?我不知道。

    我仰起头看他一眼,赵知砚步履未变,依然平静地目视前方。  他是知道我在看他的,可还是没有丝毫回应。终究我也就没能开口,后来回到家,我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就去洗漱,明?天就要接待合作公司的来人了,领导要求提前到岗准备,于?是洗漱完我上床早早休息。

    记得直到临入睡的最后一刻,我身边还是空的。光从?卧室门缝爬进来,赵知砚一个人待在客厅里,电视关着,也没有翻书的声音,我想,那么他大概是在看手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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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在奇怪的梦里坠落了一夜,这次更夸张,凌四点我惊醒后就再也没睡着了。.  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发呆,脑子里像是被塞进好多东西,乱糟糟的,可也正因为太乱,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任何明?确的思绪,倒是跟一片空白也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恍惚发觉,我身边依然没人。

    我开了灯,揉着额角慢慢走出去。  这个时间太阳将出未出,客厅里昏黑一片,我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依稀看见赵知砚蜷着身子睡在客厅沙发上。怔愣之间,又注意到他衣服没换,连鞋子也没脱,就那么孤零零地枕着臂肘侧卧。

    我站着望了他半晌,我想或许他太累了,所以才一不心就在这儿睡着了。  我走去把壁灯拧亮,微而温暖的一角光,他的脸被映得半明?半晦的,我回卧室取张薄毯给他披上,把他身子摆正,又帮他把鞋脱了,赵知砚睡眠本来就浅,那么一折腾他就有点醒了,迷迷糊糊抓住我的手:“梁初?”  “嗯,”我低声答应,“是我。”

    他松一口气,指尖又捏了捏我的手掌。  那声气音轻轻的,我也分不清他是笑了一声,还是单纯的呼吸,我问他“怎么在沙发上就睡了”,他也没再理会,过一会我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他就那么拉着我的手,又重新睡过去了。

    这人到底是有多累啊,一时我也不忍心再把他弄醒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于?是就在沙发边慢慢坐下来,坐下后才发现他并不是枕着胳膊睡的,他脑袋底下还垫了个什么东西,我仔细辨认一番——噢,原来是我的挎包。

    八成是睡梦里摸到了就抓过来当?枕头用,我顿时怒火中烧。我那包里什么杂七杂八都有,手机、钥匙、银行卡……这么一压,好好的软牛皮就扯变形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多硬邦邦的东西,他枕着也不嫌硌。  我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索性?就当?可怜这位劳累的医生,借他用一晚上,没过多久赵知砚醒了,我抽回手来,他则把被□□得不成样子的挎包丢回给我。

    我一把抓过,他刚坐起身,又被我狠狠推一下后仰。大概他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他笑了声,在熹微的光里倒在沙发上,望着我返回卧室的背影:“要不然我赔你一个?”  “不用!”我摔上门。.

    不是跟他客气,只是我忽然想起来了,他被我弄脏报废的那件白衬衫,我也还没赔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