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36
“霁城第一家初雪甜品在13年前开?始营业, 那年我18岁,刚刚考进大学。起初它只是一家私人?门店,店面设在我的大学旁边, 老板是一位留学回来的西点师,我入学报到的那天, 刚好是这家店开?张的日子。
“是我的朋友先注意到它的名字,她那名字真干净,她喜欢。那天天气也热,校门外围满了新生和家长, 我们挤不进去, 干脆就进店里坐了坐。
“现在回想那就是我跟这个品牌的开?始,后来它伴随我整个大学四年。因为味道好, 老板又会?定期推出?新品, 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周都?会?被?朋友拉去店里陪她尝新, 那时候为了吃甜她能编造出?任何理由。
“我们坐在那家店的窗边看?过一年四季的街景, 那座城市得发展很快。可惜时间走?得也快, 四年一晃就过去了。
“毕业后我跟她留在霁城拼, 工作区域离大学很远。我们很少再回去,我们也都?很忙, 后来的那几年, 我们好像再也没?抽出?时间一起吃过甜品……”
他?缓慢而平静地着,同事们就在我耳边切切察察,包厢里充满各种低低议论的声音。 杨灿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奋地拿胳膊肘撞我:“怎么样姐, 我猜对没?有?果然有情怀!还‘朋友’, 什么朋友啊,女朋友吧……”
他?身体向我倾斜, 大概是为了方便悄悄话。靠过来时我才猛地回神?,下意识抬手?抹了抹眼角,可也只是有点潮,并没?有眼泪。
我早就溺在了不受控制的情绪里,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实则我也没?心思应付他?,我扯了个笑不再理会?,杨灿撇着嘴我“没?劲”,不过这包厢不大,声音压得再低也难免被?人?听到,很快他?自己也就消停了。
他?缩回身子坐直,我也终于慢慢抬眼。 陈炀端着一杯酒,站在我遥远的面前,我万没?想到他?会?这些,可分?明这话题是与我有关的,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 . 只给我一个目光无法交汇的侧影,只有声音继续源源不断地飘到我耳边来。
“……我对我的朋友有所亏欠,我们分?开?那天其实是她的生日。可我真的是太忙了,一直到她走?了很多天后,我在客厅角落发现她买的蛋糕时才想起来。
“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为一些事情后悔过,我想有时候后悔也需要一个契机。好像大多数时候,人?都?是不愿承认自己后悔的,因为那就等于默认自己曾做错过。
“就比如在她走?后的这么多年里,我都?只是在恨她当初走?得太坚决,没?再多给我一次机会?。直到今年校庆我回到我的母校,在街角又看?见那家初雪甜品,我忽然间就明白了,好像并不是在恨她……”
我心脏猛地收缩一下,与此同时他?也忽然看?过来了。 视线毫无遮拦地与我对上,怔忡之间,他?望着我慢慢张口。
“……原来我是在后悔。”
我终于还是招架不住了,哪怕他?得那么云淡风轻,也早就又转眼望向了别处。
是不是于那些心有不甘的往事来,陈述事实比声嘶力竭更有杀伤力,我忽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手?指紧紧抠着座椅,却?不敢再抬手?去按眼眶,那动作幅度太大了,他?一定会?看?见。
可这算什么呢?他?这些算什么,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我脑袋昏昏的,就好像正?在经历一场不真实的幻梦,我用全身的力气维持自己坐稳,适时他?话音也落了,包厢里静得出?奇。
我还在发着愣,陈炀忽然笑了笑,仰起脖子将那杯酒饮尽: “这些话我一直都?很想当面告诉她,可惜自从她走?后,她就总是躲着不愿见我。这也是我收购初雪的原因,那家甜品店就像是见证了我们的一切,现在它濒临破产做不下去了,对别人?来,或许就只是一个普通品牌的没?落,可我不一样——” 他?顿了顿,“那是我非常难忘的记忆。”
酒吞咽干净,他?手?肘下落,将空杯放回桌上。没?人?应答,他?自己默了良久,似是又想起什么:“哦对了,除了蛋糕,初雪的甜筒也很不错。”他?,“将来有机会?,各位可以尝尝。”
他?完了,整整西装衣襟坐下,服务员继续上菜。 起初包厢里鸦雀无声,但很快我的领导接上了话,辞旧迎新这事哪个职场人?不擅长,转眼间这话题便掠过去了,桌上重新变热闹。
领导那边谈起产业新形势和投资走?向,同事们议论最近的电影和八卦。杨灿这家伙也被?新上的那道菜吸引,举着筷子只等转到这边来。
那段讲话就像是一晃而过的中场插曲,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过了这一环节,就不再聊这环节的事。 大家都?无关痛痒地向前走?,陈炀也重新添了杯酒抵在唇边——好像也只有我,只有我被?久久留在了那些话里。
我浑浑噩噩地吃完那顿饭,结束时夜色很深,已经十点多钟了。
几个同事住得近,他?们结伴拼车回家,也有胆大包天要蹭领导的顺风车回去的。大家在酒店大堂各自确定回家的方式,杨灿跑来问我:“你怎么回家啊?我摩托车放在公司了,要不咱俩也拼个车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有点顾虑,怕了赵知砚来接我,杨灿这从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便要蹭车。我倒是没?什么的,可那毕竟也不是我的车,按赵知砚那臭脾气,我摸不准他?会?不会?不乐意。 我纠结好半天,实在不会?撒谎,还是支支吾吾地了:“我……家人?会?来接我。” 杨灿“哦”了声,点点头。果然接着又兴奋道:“那我是不是可以……”
那当口有人?救了我,是另一波同事,也住在平湖公园附近。他?们远远喊着问杨灿要不要一起走?,是拼车剩了个空位,杨灿听了,溜到嘴边的话便只好哽住:“……那行吧,姐,我跟他?们走?了。”.
我暗暗松口气,跟他?挥了挥手?。转眼间我的同事们陆续都?回家了,我看?看?手?机,赵知砚已经在来的路上,他?给我发了他?的实时定位,大概还有几分?钟的路程。
我觉得大堂里有点闷,于是走?出?去站在外面等。晚春的气温已经很高了,这么深的夜里也不是很冷,就只是风大些,我的裙摆袖摆都?飘了起来。
酒店外的灯光亮如白昼,站了一会?儿?,我瞥见身边出?现的影子。 我抬起头看?,是陈炀。
他?西装外套脱了,挂在臂弯里。走?过来跟我并肩站着,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我看?见他?颧骨处有点发红,记得他?并不是个容易上脸的人?,等脸都?开?始发红,那就是真醉了。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更不知道该些什么,他?也就只是那样静静站着,似乎同样没?有开?口的算。 很久之后,还是我先出?声:“喝多了?” “嗯,”他?点头,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有点。”
我们很久没?离这么近过了,时隔三年第一次重见,站得最近的时候也是隔着一个闵雪。 后知后觉,我们之间的对话好自然,我是下意识出?那句话的,而他?也随口就接上了。 从前每次他?喝多了酒回家,我们也都?是这么两句。
我鼻子忽然酸了,不知道眼睛有没?有红。我别过脸去,风扑进了眼里,我的头发也在乱飘,接着他?咳了声又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自作主张了那些话,让你不舒服了吧。”
我默一会?,笑了笑:“知道会?让我不舒服,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呢。” “对不起,”他?,“我只是……”
他?着忽然顿住了,接下来很久都?没?再做声。我回过头问句“只是什么”,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苦笑一下。
“别笑我啊……”他?偏头望向远处。
“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在什么? 我僵怔一瞬,久久注视着他?,他?的酒劲上来了,风一吹,那片红从颧骨又蔓延开?些。
在我要张口的瞬间,视野里出?现了一辆黑车。 它驶得很快,到了台阶的正?下方又稳稳停下,我听见车门甩上的声音,别过头时,赵知砚已经站在漆黑的树影里。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那么静默地站着,一动不动地远远盯着我。 我的话忽然又不出?口了,陈炀闻声也瞥一眼,半晌,道:“赵知砚还是从前的样子啊,怎么一点都?没?变。”
我:“我得走?了。” “好啊,”他?点点头,后退一步,“我避嫌,不送你了。”
我转身下台阶,那台阶是大理石面的,又高又滑。我的高跟鞋走?起来好费劲,我在两个人?的注视之下艰难地往下挪,后来赵知砚还是看?不下去了,快步跑上来扶住我的胳膊。
我仰起头看?他?,他?却?没?有看?我,冷冷地抬眼朝上望着。可也只有一瞬,随即他?转回身来,扶着我慢慢下了楼梯。
他?载我回家,那个时间路上空荡荡的,他?开?得很快。窗外边树影楼影一晃就过去了,风声很响,我耳边也只有风声。.
我们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驶进区,停在楼下。在我解开?安全带,想要开?门下车时,赵知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不问,你也就不算解释了是吗?”
我一怔,回过头,赵知砚正?看?着我,一如刚才冰冷的神?色。
“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