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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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头看看, 是谁在那?儿。”

    这话像一声闷雷,我?僵硬地钉在那?里,过了好半晌仍然没有勇气回头。  直到后来我?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也?跟着变快了,与此同时陈炀面朝着我?后退了几步,就如同绅士而礼貌的避让。

    赵知砚走到我?身边来,站定时刚好起了阵很细弱的风, 他?衣摆掀了掀, 刮蹭过我?的手臂。  随即我?感到他?伸手扶住了我?的后腰,一只手掌稳稳地撑在那?里, 原本我?真的有点站不太住了, 现在借着他?的力?就能?站得舒服一些, 我?抬眼去看, 他?也?正低头看着我?:  “我?在路口等你半天没等着, 原来是在这儿跟别人话。”

    他?还算平静, 从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明显心情。我?不知道该些什么?,陈炀却开?始替我?解释:“是我?要来这儿找个人, 恰巧碰见她下班就聊了两?句。耽误你们时间了, 不好意思。”  “没关系,”赵知砚,“反正也?没耽误多久,我?等着就是了。”

    “你不要误会她, 我?们就是聊了聊合作项目的事。上次晚饭也?是……”  “我?知道, 梁初已经都跟我?了。”.

    “那?就好。其实我?也?是签完合同才在公司里遇见她的……我?也?有点尴尬,不过还真挺巧的。”  “嗯, 是挺巧的。”

    ……

    这两?个人语气都淡淡的,情绪没有波澜,就像朋友见面聊起日常。  反应能?力?也?势均力?敌,一句来接一句回,好像不需要思考一样?,以至于明明这话题跟我?有关,我?却始终插不上话,只好在一边站着听,当然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日常的聊天,听着听着我?就不太舒服了,后来他?们短暂停顿一下,片刻后又是陈炀的声音:  “连着两?次碰见你了。每天都来接她下班?”  赵知砚静了半晌:“每天都来。”  “是吗,”陈炀,“感情可真好。”

    那?句话是一个节点,之后他?们谁都没再出声了。甚至都不需要言语作别,就像彼此已经默认了一样?,几秒的静寂后陈炀笑一笑转身离开?,赵知砚则松开?我?,轻句“走吧,回家”。

    陈炀走远了,我?瞥一眼他?的背影,然后跟赵知砚转身去另一个方?向坐车。  我?们刚好迎着落日,晚风从前边吹过来,我?还是觉得很累,双腿酸软得走不太动,我?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走得比平时慢了很多,赵知砚也?不急,就在我?身边一起慢慢走。

    他?一言不发地抄着衣袋,没有要跟我?任何话的意思。  那?气氛有点僵,我?便默默揣测他?是不是又生气了,记得跟陈炀一起吃晚饭的那?次就是,他?接我?回去后莫名其妙地发了好大一顿火,在车里死死攥着我?的手腕,质问我?为什么?不给他?解释。

    我?下意识去看他?的表情,赵知砚还是那?副老样?子,冷着一张扑克脸直视前方?。  我?看不出准确答案,只好又去思量要不要主动给他?解释一下,好巧不巧,我?张口的瞬间他?也?出声了,把我?的声音完美盖住。

    “赵知砚……”  “脚疼吗?”

    我?是被他?断的,一时思维混乱,没听明白他?意思。我?懵懵地“啊?”一声,赵知砚微皱起眉看着我?,过一会蹲下身去摸我?的脚踝:“刚才是不是扭到了?”

    他?手掌包住了我?的脚腕,捏了捏,又轻轻揉几下。  我?垂下眼看他?蹲在我?面前的样?子,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弓着的背和低着的后脑,他?双手捧着我?的左脚踝,整个人都是低于我?的,也?不知怎么?,我?忽然觉得心里堵得直慌,我?反射般缩了缩腿,朝后退开?一步:“没有扭到,不疼的。”

    后知后觉原来他?看到了一切,我?跟陈炀的拉扯、我?被陈炀拽住胳膊的画面,全都被他?看见了。  或许是不是还能?再向前追溯一些,陈炀弯腰贴近我?时,我?气急了朝他?喊出那?几句话时,甚至还要往前——或许从我?跟陈炀交谈的一开?始,赵知砚就已经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了,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我?又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跟他?相距一臂左右的距离才停下。  我?脚踝从他?掌心里抽走了,他?的手悬在原处,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又过几秒才慢慢垂下去,然后他?维持蹲在原地的姿势,抬起头望着我?,我?们一高一低很安静地对视,只有我?的裙摆在我?们之间飘摇着。

    我?很想问他?“你在生气吗”,可看着他?的脸,我?张了几次口都讲不出。最后我?还是改了:“你最近好像经常来接我?。”

    “最近下班比较早,顺路的事。”他?。  “顺路吗?”  “顺路。”

    可明明是不顺路的,我?虽然有点路痴,但也?知道中?心医院在西边,而我?的公司位置偏东,他?从医院来这儿要多绕好几公里路。  我?抿了抿唇,好像又不知道该什么?了,这时赵知砚双手撑了撑膝盖,慢慢站起身:“我?不该来的,是吧?”

    “你为什么?要来呢?”我?问。  “你觉得呢?”赵知砚垂着眼,“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

    我?怔怔地望着他?,我?好像是有些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我?犹豫着无从回答,赵知砚倒也?不太在意我?的答案似的,见我?不做声,便淡淡转过脸去:“算了不了,快走吧。再晚点路更堵了。”

    他?主动把话题岔开?,我?飘到嘴边的话也?就又无疾而终了。  那?段路比较窄,我?们一前一后地去车站,他?走在前面挡住了大部分光,我?低头踩着他?斜长的影子。后来坐上公交,我?在窗边差点被那?夕阳晃瞎,也?是实在累得睁不开?眼了,我?忍不住看向他?的肩膀。  “赵知砚?”  “嗯。”  “你能?不能?……借我?靠一会?”

    他?默了一瞬,后来慢慢展开?手臂,从后边环过我?的背。我?歪了歪头枕在他?肩上,他?太瘦了,肩骨硌得我?脸疼,我?闭着眼嘟囔怎么?都不长肉的,他?听后轻笑一声,震颤传进我?耳朵里来:“那?我?以后多吃饭,好不好?”

    我?弯了弯唇“好”,但似乎也?只是个气音,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见。  后来我?枕着他?肩睡了一路,我?闭着眼也?能?感觉车窗外的太阳在渐渐落了,天一点点暗下来,下车时夜色伴着风,我?忍不住个喷嚏,赵知砚没什么?,快速脱了大衣给我?套上。

    我?愣了愣,笑去年?冬天他?还不知道借外套给我?穿的,那?时候就是个纯种死直男,害我?冻得感冒一周才好。  他?听完也?跟着我?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很淡,转瞬就又消散了。我?觉得他?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好像最近这一段时间他?都不是特别高兴,可转念一想,赵知砚这人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阴沉沉的、闷不做声的,从高中?起就是这么?一副臭脸了。

    我?纠结半天也?没问出口,怕他?轻描淡写回一句“没事啊”,倒显得我?的关心多余又尴尬。  我?们便那?么?沉默着回到家,他?照例先?去洗漱,出来时也?没再跟我?什么?,径直就回卧室睡了。我?一个人留在客厅玩了会手机,没多久隔着门?听见他?手机响,他?接了个电话后很快出来了,衣服重新穿好,走到玄关边换鞋。.

    我?看看钟表,晚上八点多钟了。我?等他?主动开?口,他?却始终一声没吭,好像并没有给我?解释的算,后来他?套上大衣去开?门?了,我?没办法?只好喊他?一声,他?才终于回头看我?一眼。  “你要去哪儿?”我?问。  “来了个急诊,”他?系着大衣扣子,“车祸,估计要通宵手术。”

    我?点点头,他?见我?没话了,立刻转身要走。  我?想再点什么?,可他?实在是很急,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想理我?,我?想那?也?是人命攸关的事情,于是便住口了,等他?走后我?对着手机编辑很久,给他?发了条消息:  “明天可以早点回家吗?我?想请你吃个晚饭。”

    那?消息发出去后就如石沉大海,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一到医院就赶去手术室了,大概没时间看手机。  我?等到凌也?没见他?回复,于是关了机回卧室睡觉,但那?晚我?怎么?都睡不好,睡着又醒,醒了也?昏沉沉的,过一会又睡过去。

    反反复复很多次,等到天边有些泛白时我?才终于睡得稳了些。那?一觉就睡到了上午十点,好在我?本来就申请了今天调休,不然还真没听见闹钟,又得是严重迟到。

    醒时我?浑身又酸又累,揉着额角直起身来,开?手机接收消息。看见赵知砚回了我?一个“好”字,发送时间是凌四点多。

    他?到现在都没回来,那?估计是做完手术就留在医院接着值班了。  我?锁了屏,起床去厨房弄吃的,但很不幸,很快我?就又被油烟味道顶了出来,趴在卫生间干呕好半天。

    最后我?窝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啃面包,反胃时还得就着水送。  我?一边艰难地吃着,一边拿手机地图搜附近的药店,搜索显示最近药店的也?要走一公里,那?时候我?腿有点软,便算吃完饭歇一会再去,结果那?么?一睡就又睡了一下午。

    那?天下午我?做了很久很久的梦——但其实这种写法?也?不太好,因为这句一出来你就知道我?在做梦了,可梦里的我?却不知道。

    我?只是没头没尾地就忽然回到我?读的那?所高中?,残冬的样?子,天惨淡淡的,教室里沸沸扬扬的。

    因为雾霾太大,上午的课间操改成了室内自习。我?拿着一道三角函数题去问数学老师,在办公室里被她批了一顿,低头回来时在走廊里撞上了一个人,我?被他?撞得朝后仰倒,他?则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我?,把我?往他?自己的方?向拽。

    我?扶着他?的胳膊晃了好几晃,总算是没跟他?撞上。站稳后我??心翼翼地抽回手,他?也?连声着“抱歉”,我?抬眼想看是谁,结果看见他?的脸后我?就愣住了,竟傻得连“没关系”都忘了。

    那?是一个特别耀眼的人,学习成绩很好,好像每次考试都是前两?名,篮球时会有很多女生跑来看他?,可偏偏又是个从不骄傲的温和的人,曾经有一次我?紧张到把他?名字写成别的偏旁,他?倚在门?边注视我?,轻笑着声调上挑:“我?是火字旁的炀啊,值日班长,写错了吧。”

    那?时我?迅速抓过黑板擦,手忙脚乱地擦掉那?个字,脸颊烫得一直烧到耳根。  而我?想此刻我?的脸有可能?比那?时候还要夸张,因为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忽然俯身凑近了,他?认真看了我?半晌,问我?的病好些没有。

    其实我?耳朵还是有点疼,嗡嗡地耳鸣着,像有?虫子躲在耳道里。.  可我?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自己已经没事了,他?听后也?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扬唇笑起来:“那?……今晚要不要一起看雪啊?”

    ……

    钥匙入孔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睁开?眼时,卧室里一片黑。

    我?听着赵知砚关门?落锁,脱衣换鞋,然后走进卫生间洗漱,我?闭着眼睛慢慢坐起身来,这个夏季最炎热的一个下午,我?浑浑噩噩地睡了整整六个?时,没开?空调,后背都让汗浸透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瞬间窗帘鼓起,过堂风吹了我?满身。他?应该是被黑暗中?的我?吓了一跳,在那?儿站了好半天才把灯摁亮,慢慢走到床边来。  “你怎么?了,”他?凝视我?的样?子,皱了皱眉,“不舒服?”

    他?洗过了澡,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我?新买的沐浴液。我?回过神来摇摇头,胳膊支着身体,有些发抖:“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嗯。”他?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摸摸我?汗湿的额头,“去冲个澡再出门?吧,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