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N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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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怎么变, 仍旧喜欢穿偏暗的色调。  大衣是黑的,一双细带高跟也是黑的,撑着伞走在?暗夜里, 飘飘渺渺,若即若离, 人也还是那么瘦,瘦得好像一把都摸不到骨头?。

    她很安静,不话,也没有喷香水。  无声, 无味, 便总给赵知砚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他低头?走着, 忍不住用余光瞥她, 不过光线太暗, 看不真切, 大概也就?只有偶尔被风吹来、缭绕过手臂的发丝能让他确认, 此刻她真的走在?他身边。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后来还是他先开口。

    梁初一顿, 半晌才回过神?似地?“嗯”一声,解释梁媛快要动手术了, 家?人都不在?这?边, 所以这?两天她算留在?医院陪床,现在?回去拿些衣服和洗漱用品。

    她语气无波无澜的,赵知砚压了压眉头?:“这?么,过会?你还要回来?”  她又“嗯”一声。  “家?在?哪儿, ”这?话出口时, 他没来得及过脑,“远吗?”

    她的鞋跟踩在?积水上, 水珠溅跳上来,弄湿了她的脚背。赵知砚问着,一边偏过头?看她,她却目视前方不再答话,他们之间便骤然静默下去,耳边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  直到后来又拐一个弯,他们走到医院地?上停车场的入口。  梁初在?那儿站定住脚,手臂一歪,原本举在?两人头?顶的伞偏回到自己这?一侧,雨丝从天而降,从伞沿落到赵知砚肩上,滚进他衣领里。

    “我车回去,”她抬起眼?,望向站在?雨里的赵知砚,“今天天气不好,你也早点回家?吧。”

    完她就?转身走了,仍是那么一把深灰色的长柄伞,瘦弱的黑色身影又沿着原路回去。  赵知砚留在?原地?张口,想叫住她,又不知该不该叫她,何况若真把她叫住回过身来了,大概他也不知道该些什?么。

    雨下得越来越细,分明不大,却密不透风,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赵知砚默然望着她的身影,看她在?他视野里逐渐模糊,最?终他没能敌过这?挠人的雨丝,抬手抹一把脸上的水,转身走进停车场去。

    要不要载她一段呢,拉开车门时,他没来由地?想。  这?么大的雨,时间也晚了,八成是不好车,他顺路一送的事情,权当是她帮他撑伞的礼尚往来,现在?踩足油门去追也还来得及。

    可是真要追吗?能追上吗?实际上他压根都不知道她出门后朝哪个方向走了。

    雨细细密密地?在?车顶,不知不觉,他心跳有些快。  赵知砚低着头?,感觉手心隐隐发热,一个呼吸的时间,他闭了闭眼?,迈腿跨进驾驶关合车门,扯过安全带来系上。

    他看着后视镜,一手去按启动键。动作又快又急,也是光线不好,余光看不太清,一不心戳到了手指。  因为力道太猛,尖锐的痛感立刻从指尖传来。赵知砚皱眉“嘶”一声,手指下意识回缩,弯曲起来用力捏一下,然后低头?去看手。

    雨幕外的灯光忽明忽暗,赵知砚掌心摊开,低眸望着手指发怔。  静了片刻,人也清醒一些,把着方向盘的左手慢慢垂下来。

    就?算追上又能怎么样呢,他想,他们离婚了,早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没资格送她,她没义务一定要坐他的车。以她的性格,大概也无论?如何都不会?上车的,他拼命追过去了,最?后还不是自寻烦恼。

    更?何况他做过那么多错事,她心里早该恨透了他了。  所以离婚那天他不是也告诫过自己吗,从此避着,各走各的,再见面时也别再扰了。

    四下里黑成一片,赵知砚僵坐着发呆。良久之后才重?新按下键,车前灯照射出两束银白光亮,雨刮器左右招摇起来。

    他缓缓转弯驶出医院,一路上雨声渐,直至微不可觉。  天气预报很准,十来分钟的功夫雨真的就?停了,他降下窗,湿润的风从外边横灌进来,雨过之后就?是大风,呜呜咽咽,一整条街的行道树都被吹得左摇右晃。

    他是真没想到还能再看见她,以为这?几分钟过去,她早该车走了。  因此起初他没留意,就?那么擦肩快速驶了过去,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猛刹住车,偏过头?看,后视镜里梁初被他落在?后面,在?人行道上跟他同向慢慢走着,长发和衣角都被风吹得胡乱翻卷。

    街边灯影摇晃,她低头?垂眼?,脸色隐在?伞底。

    如同撞破命运的安排,赵知砚盯着后视镜,迟迟没再踩下油门。  很快她走近了,也注意到停在?路中央的车,他车窗原本就?是降下的,路过时她无意一瞥,便跟他视线撞上。

    梁初张了张口,像是想什?么,但没组织好语言。讶异之时,赵知砚开口问道:“没到车吗?”  “嗯,”她收起伞,握着伞柄甩一甩水,“天气不好,不到。”  对方沉默半秒。  “上车。”

    梁初愣了愣,抬头?看过去:“什?么?”  “上车,”赵知砚平静重?复,“我送你回去。”

    总有些事情是出乎意料的,因此后来赵知砚想过,是不是其实他也没那么了解梁初。  例如在?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时,她却忽然出现在?他的医院里,例如他以为她早不记得高中的事情了,她却忽然用曾经的方式帮他撑了一路的伞。  也例如现在?,他本以为她不会?上车,正算些什?么给自己个台阶下,副驾驶门却被拉开,她弯腰坐了进来。

    被动的永远是始料未及的那个人,赵知砚握着方向盘定定看着她,一时竟不知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脑海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出些话题,谁知她好像有读心术,他所想的每一句都不幸被她截胡。

    他本想“系一下安全带”,还没出口,她已经轻车熟路地?扯过带子自己扣上了鞘。  他又想“冷吗,要不要吹一下暖风”,组织语言时她已经倾身过去调风了,一边调着,一边还把车窗也升了上去。

    她懂流程能自理,倒显得他像个木讷的摆设。  赵知砚哽了哽,开手机导航算问她地?址,梁初正在?出风口暖手,瞥见他屏幕,又道:“不用导航了,我认路。你掉个头?,沿这?条路往北一直走就?行。”  低头?看看脚底,补充一句:“不好意思?,我把你的车弄脏了。”

    “没事。”  屏幕熄灭,手机又落回储物盒里。赵知砚看看四周,往左转向,这?巷子平日就?车少人少,下雨夜里更?是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于是也没管什?么地?标,直接原地?掉了个头?,转过弯来,听见梁初:“你压实线了,这?里不能掉头?。”  “我知道。”  “刚才你还在?路中央急刹车。”  “嗯。”

    他不否认,梁初听着,忽然笑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赵知砚瞥她一眼?。  不过毕竟路况不好,加上北向的道路陌生,他不太熟悉。他没精力理会?,便先含含糊糊掠过去,等到终于拐出巷子,进了平直主路,他腾出一只手松领带,问她:“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你很谨慎,也很守规矩。”大概她身体慢慢暖起来了,收回胳膊,直起腰,偏头?望着窗外雨后的街景,“好像总是想很多,所以也总有些畏手畏脚的,好多事明明想做又不敢做——现在?倒是有点变了。”

    “你也是啊……”赵知砚沉默半晌,“你以前从来不认路的。”  似乎也从没像今天这?样,这?么自然又平和地?主动开口跟他闲聊过什?么,其实他有些意外,不过终究还是没,他不出口,潜意识里也怕这?份安谧如虚妄的泡沫,一经点破,便真的会?破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想。  如今他已只想要一个现状,不再奢求刨根问底,知晓真相。  要是从前的他能懂这?些,也就?好了。

    他不再话,那么沉静了半秒。后来梁初开口轻道:“可能人总会?变的吧。”

    “也没办法,不是吗,”她淡淡,“又不是两个人生活了,没人接我送我,也没人买早餐晚餐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不会?的事情,慢慢也都能学?会?的。”

    他竟会?觉得她话里隐约有那么一层意思?,可那意味太朦胧了,比之雾气还要飘忽不定。  赵知砚眉头?颤了颤,有些恍惚地?偏头?看她,他怔愣着,却只见她状若无意地?低头?玩指甲,语气轻轻淡淡的,似乎也真只是随口一谈。

    他又回过头?来。

    也是,他想什?么呢。  退回她看不见的低暗处,他无声哂笑一下——那不可能的。

    他不该开车走神?,反应过来,轻摇了摇头?,将自己从那荒唐思?绪里强行抽离。  再瞥过去时,梁初正在?整理雨伞,她一手握着伞柄,一手将折起的伞布一页页捋平,雨水淋漓满手,从她指尖流到手腕,最?后滴在?他车内的地?毯上,跟她鞋底带上来的泥水混成一片。

    赵知砚皱了皱眉。

    还真不是心疼地?毯,他洁癖没那么严重?,从前她也没少糟蹋他东西,实际上那几年里,他反倒还被她强行治好了些。  只是他发觉此刻自己想的竟是她手沾了雨水会?不会?凉,她体质本来就?弱,今天光着腿还吹了风,那年冬天她把外套借给闵雪,只走了五分钟路回家?就?感冒了,害他后来一连后悔好几天,当时怎么就?没鼓起勇气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目光下意识扫向车里的便携药箱,他记得她不爱吃药,于是默想要不要从里面拿盒感冒药给她。  想了一想,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反正她接下来几天会?在?医院陪床,要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直接下楼挂个门诊,岂不是比他随便给的药更?对症。

    这?么思?前想后一遭,原本半张开的口又闭上了。  与?此同时梁初出声喊他,声音轻轻的,他闻声转头?,对上她的眼?睛。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她表情疑惑,又有些犹豫,仿佛是怕这?问题敏感,会?无意间戳中他什?么痛处。.  “吧。”他。

    “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