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整个白天, 陈飞都拧着个眉头,严重缺觉导致偏头疼持续发作,吃了止疼药也没多大用。疼痛使人烦躁, 他原本就严厉的面相因忍疼而愈显不耐,语气也跟吃了枪药似的,不熟悉的人找他汇报情况或者探讨工作, 话都心翼翼的, 生怕点炸了这颗雷。
更让他头疼的还在后头, 刚接完曹翰群的电话,走访抛尸当日的可疑车辆有线索了叫他过去一趟, 然后局长大人的电话就进来了——让他反思在董何诚的问题上是否存在刚愎自用、决策武断的情况,研判半年前董鑫鑫的失踪对案件调查方向的影响,晚上开会讨论。
这准保是于瑞福了报告, 陈飞头疼的没法动脑子都能猜得到。这就是他最腻味于瑞福的一点,自己管不住了就往上面捅,能不能行?丫特么是一队之长,句委屈他们的话, 当队长就跟当爹一样, 哪有爹管不住儿子去找爷爷抱屈的?
见了面,曹翰群听陈飞骂那傻逼,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嗨,他不是后爹么,管不住你可不得去找亲爷爷抱怨, 他要能跟罗队似的追着你满楼,不就没这出了。”
“他敢!我借丫十个胆儿!”
一搓火, 偏头疼更严重了,又开始耳鸣, 陈飞整个人躁得坐立不安的,恨不能找谁一架才好。看他那皱眉闭眼的难受样,曹翰群随手搓搓他的胳膊以示安慰,没想到对方跟触了电似的,“蹭”一下往后闪出半米远。
“咋了你?”曹翰群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莫名其妙——没长钉子啊。
陈飞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仓促道:“没……我那个……我现在哪都疼……”
梦境依旧鲜明,以至于对他人碰触格外敏感。他都纠结一天了,做个梦而已,不能代表什么吧?以前不也梦见过老赵同志么?啊,虽然……虽然没特么往那方面梦过吧,但这是受到暗示的结果对不对?以前不知道老赵对男的有兴趣,这知道了之后……之后……
“诶,老曹,问你个事儿?”他实在没人可咨询,总不能去问陆迪,那不是自投罗网么,“你……梦见过我么?”
曹翰群轻巧道:“梦见过啊。”
“梦见我干嘛来着?”
“那可多了去了,比如遗体告别啊什么的——诶嘿!”
差点没让陈飞那“断子绝孙脚”给踹着,曹翰群反应还算敏捷,躲开点距离笑着:“我看你还是不疼,诶,正经的,我们对周边群众进行了可疑车辆的排查,有个渔民,那天晚上他去下网,跟这条路上看见个中型货车,车上拉着个蛇皮袋子,经辨认,就是装董鑫鑫那个,时间大概是凌两点半到三点左右。”
陈飞凝神望向道路尽头,平坦的水泥路,直通避风港:“货车从避风港往荒塘的方向开?”
“对。”
“这么来,一开始嫌疑人是想往海里抛尸?”陈飞转过身,望向道路的另一端,“结果到海边发现下不去,就把抛尸地改成荒塘了?”
曹翰群点点头:“我觉得荒塘也不是备选方案,那个渔民,他们车开的很慢,像是一路走一路踅摸,我估计啊,是他们把车开到荒塘边,又看见有个泡沫塑料板,遂决定在那个地方抛尸,这明——”
“明抛尸的不是本地人,对周边环境不熟悉,但两个人中起码有一个做过渔民。”陈飞接下话,“车牌号看见了么?”
曹翰群无奈耸肩:“这路是新修的,监控也没架。”
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半夜的,谁会特意去记一辆擦身而过的车的车牌啊?那渔民也没记着开车的人长什么样,这破路到了晚上黑黢黢的,也没个路灯,连车里到底有几个人都没看清。
?“这样,晚上开会的时候把线索报一下,跟专案组的人都通个气儿,我琢磨着,虽然不是本地的,但也远不了,车上拖着个尸体,不可能大白天的招摇过市,给周围郊县的道路梳理一下,看看当日天黑之后到凌两点这段时间,最远能从哪开到这边,按这个范围摸排。”
渝衍渝衍
陈飞着忽然想起什么,前后左右看看:“诶,苗红呢?怎么没跟着你。”
就看老曹同志讳莫如深一笑:“姓于的下午要赶回市里开个会,我让苗红开车给丫送回去了,全程高速,估计这会正抱着马桶吐呢。”
陈飞没憋住笑,差点喷曹翰群一脸吐沫星子。现在他全身上下哪都不疼了。
—
晚上开会的时候,陈飞看于瑞福一脸菜色的瘫在椅子里,隔着半张桌子悄悄冲苗红比了个大拇指。以他识人的眼光来看,这丫头行,有胆识有头脑,更有承担责任的能力,顶多五年,就能独当一面。无怪曹翰群动心,但凡他要年轻十岁,八成也得……诶?
突然想起赵平生,陈飞只觉右耳上方的位置跟针扎的一样,倏地一疼,紧跟着右眼不受控的挤起。抬手用掌根抵住太阳穴用力搓了搓,借以缓解疼痛。这时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看是卢念玖来的,他忍着疼接起,开外放:“,全都在会议室呢。”
卢念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通过对死者指甲缝里污泥的取样分析,我们确认,其主要成分为硅酸铝、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铁、氧化钙、氧化镁……”
陈飞咳了一声,断他:“老九,人话。”
“就是粘土和煤矸石。”卢念玖顿了顿,估摸着电话那头那堆人可能连这个也听不太明白,又改了口:“盖房子用的红砖,烧砖的砖坯,主要成分就是这些。”
“这么,死者曾经在砖厂里待过!”
陈飞眼瞅着坐自己对面的于瑞福跟回光返照似的,人也直了脸也有血色了,俩眼直往出放精光:“太好了,陈飞,赶紧的,把附近区县的砖厂信息都调出来,咱一家家查!”
陈飞都没搭理他,心你丫装特么什么大尾巴狼?忒拿局长不当干部了吧?人家还没发话呢你就叭叭上了,咋着,专案组组长是你啊?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沉默,连电话那头的卢念玖也没声了。于瑞福反应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将头转向齐耀祖:“齐局,那个,您看……”
齐耀祖大度道:“各位,我觉着于队的提议很好,陈飞,你看还有什么补充的没?”
就算不是干刑侦的出身,他好歹是从缉私一线干上来的,一听于瑞福那话就知道太浮于表面了。可当着一屋子人,还是决定给对方留点面子,毕竟当初同意于瑞福接管重案大队,也是为自己和陈飞他们这帮不服管的刑侦老鸟之间设置一条缓冲带。
“我觉着查备案在册的砖厂……不够。”陈飞强忍着把“没用”俩字儿给替换了一下,“砖厂烧煤,是重污染行业,手续齐全排污标准达标的工厂都是大厂,管理严格,像董鑫鑫这样有智力缺陷的人不大可能出现在里面,而黑砖窑则很有可能将董鑫鑫之类的残障人士、流浪汉等当做免费劳动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自然死亡后必须抛尸而非走正规的丧葬流程,主要原因就在于场主怕牵扯到自己身上,所以齐局,我认为,调查方向应以黑砖窑为主,就按老曹他们梳理的道路范围先进行第一轮走访排查。”
齐耀祖听完认同点头,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就在大家消化他的分析时,又听于瑞福问:“既然是黑砖窑,那干嘛不直接给尸体烧了?那样不更神不知鬼不觉么?”
不得不,这回于瑞福思维发散的倒是挺值得思考。对啊,既然有砖窑这么个便利条件,为什么不直接烧了呢?
众人又将视线投向陈飞。陈飞也被问的一愣,想了想:“也有可能不是死在砖厂里,但起码我们可以通过这条线索顺藤摸瓜,追踪董鑫鑫生前的活动轨迹。”
“行,就按于队他们的办。”齐耀祖拍板定案,“陈飞,安排下人手,从明天早开始,排查砖厂这条线。”
“是!”
接下任务,陈飞瞄了眼悠哉喝茶的于瑞福。还真不能看这傻逼,天马行空的挖个坑,差点就给他一条腿崴折了。
—
散会之后还要进行工作分组安排,陈飞提前给赵平生发了消息,自己今晚就不去医院了。早从医院出来之前,他又去找了趟大夫,大夫赵平生的白细胞没再往下掉。这是个好现象,如果一周之内白细胞可以稳步回升,基本就可以排除再障的可能了。
十二点半,赵平生发消息问他睡了没,他刚洗完澡躺床上,想了想,给对方回了个电话。听他完案件调查进展,赵平生沉思片刻:“我倒觉得,不把尸体扔进砖窑烧毁是正常的,你还记得九九年咱们办的那起案子么?村主任为了完成火葬任务,偷偷把土葬的尸体雇人挖出来送去火化,结果被死者儿子死那个。”
“那能忘么,审那子的时候,他,我就是给我爹送个陪葬下去。”陈飞皱眉笑叹,同时向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曹翰群伸出手要烟,“想不到啊,都千禧年了,还有这么愚昧的思想。”
“五千年的传统啊,落叶归根,人死归尘,有些人就认定了人死后绝不能火葬,否则无法再入轮回。”听见火机响,赵平生顿了顿,语气略显责怪:“不都躺床上了么,你怎么还抽?”
陈飞含糊道:“啊,抽完就睡了。”
“对了,我准备明天办手续出院了,你看谁有空过来接我一趟,或者,我自己一车过去也成。”
“出院?你好利索了么你就出院?”
陈飞忽悠一下坐起,就看曹翰群在旁边冲他比了个点声的手势。
“今天一天没烧,我觉着差不多了,老在这耗着也不是回事。”赵平生无所谓的笑笑,“诶,你昨儿晚上梦见什么了,咬牙切齿的。”
“——”
心脏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陈飞梗了梗,撂下句“做梦谁能记得?你快睡觉吧”,赶紧挂上电话。
刚躺回枕头上,他听曹翰群的疑问从旁边慢悠悠的飘来:“你脸怎么突然红成酱色了?屋里热么?”
——热?老子都特么快臊没了!
陈飞猛的拽起被子给自己从头包到脚。
TBC
作者有话要:老陈:危~
我忘了昨天是周三了,我以为是周二,所以。。。凌照更。。。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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