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雨和?大太阳交替几场, 七月就过去了,八月太阳更烈,不管去哪只要在外面多走两步都会晒得?一身汗。
简茹和?吕诚最近把下?午的摊也取消了, 每次都等简幸回家才走。
这?天简幸难得?趴桌子上睡了两个时,醒的时候书店里没人,空荡荡的,给人一种?被寂静包裹的落寞感。
这?是她?第一次在一觉睡醒有种?被时间抛弃的感觉。
她?坐在桌子前?盯看门口的方向,玻璃门外残阳如血,落日的光比正?午还浓烈。
她?等了一会儿, 江别深还没回, 简幸只能给他电话。
江别深接通直接问:“醒了?”
简幸“嗯”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我?要走了。”
江别深那边有点吵, 他好像从一个地方走到了另一个地方, 身边安静下?来他才:“你先回, 店门不用管,学校没什么人进出?。”
简幸好,挂了电话就走了。
自从简茹和?吕诚转为夜场以后简幸就又把手机带回了家。
为了防止在路上遇到简茹和?吕诚,简幸一路都在抄道,回到家才发?现简茹和?吕诚还没走。
两个人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简幸站在门口听了两耳朵才听懂, 好像是吕诚要自己找点活儿干。
简茹:“你可拉倒吧, 别净添麻烦了成吗?”
吕诚有点坚持。
他态度如此坚决, 反倒惹了简茹不快。
不管目的是否为了挣钱,态度已经忤逆了简茹。
简茹顺手把东西扔到车上, “咣当”一声?响惊动了隔壁邻居的狗,吠声?顿起, 简幸也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
她?刚进门,简茹就阴阳怪气骂了一句:“一个个都要上天!哑巴嘴里闷不出?好屁!”
简幸没吭声?。
简茹更不高兴了, 她?问简幸:“家里乱七八糟就不知道张嘴问问是吧?是不是人全死光了你才高兴?”
吕诚非常不高兴地了一句:“你跟孩子这?些?做什么!”
简茹声?音更大:“孩子?她?多大了?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什么没干过?家里半块天都是我?撑起来的!”
“你那个时候什么年代?你何必老让她?跟你比?”吕诚。
简茹:“什么叫那个时候什么年代?什么年代不要吃喝?什么年代还能养出?个哑巴?她?就遗传你!父女俩一个样!”
八月份,即便是傍晚也依旧很热。
简幸一路走过来,身子都轻飘飘的。
这?会儿听简茹和?吕诚吵架,她?更是眼前?发?黑。
她?不想管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径直往自己屋里走,路过简茹的时候简茹猛地拽了她?一把,简幸踉跄一步,没站稳。
“啪——”一声?。
地上滚落了一部手机。
手机质量不行,直接摔出?了电池。
看着地上散架的手机,一家三口全愣在了原地。
简幸最先反应过来,她?蹲下?身就去捡手机,下?一秒头皮传来痛意,她?“嘶”了一声?,整个人被简茹狠狠拽起来。
简茹脸都气红了,大声?喊:“哪来的手机?”
简幸不话。
简茹手上更用力?,简幸疼得?伸手去抢头发?。
吕诚看不下?去,过来抢人。
吕诚虽然是个男的,但是常年跛脚和?奔波并没有让他身上长出?几两肉,他看上去和?简幸差不多瘦。
简茹一把就把他推倒到地上。
吕诚倒地以后还不忘去捡手机。
他哆哆嗦嗦地像在维护女儿最后一分尊严。
简幸却看得?一下?子呼吸不过来,简茹明明拽的是她?的头发?,她?却好像被扼住了喉咙。
她?脸和?眼睛都憋得?通红,凭空生出?几成力?气挣脱了简茹。
简茹扬手就给了简幸一巴掌。
声?音之大,简直要盖过隔壁的狗叫。
吕诚气急捶了一下?地,“哎呀你孩子做什么!”
简茹气得?胸口起伏,伸手点了点简幸,弯腰去抢吕诚的手机。
简幸被拽头发?被巴掌都没什么反应,唯独现在去阻拦简茹。
简茹骂简幸:“你要疯是不是?”
简幸开口了第一句:“这?手机是我?的。”
简茹喊:“你哪来的手机?你哪来的钱?谁给你的?你爸给你的?哦,那个充电器也根本不是你爸买的是吧?那就是你的对不对?你们父女俩联起来骗我??”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简幸舌根都在发?麻,心跳也跳得?很快,可她?不知道从哪生出?一分快意来,她?看着简茹,一字一句,“这?是我?自己的。”
“你哪来的钱,我?问你哪来的钱!”简茹问。
简幸哄着眼睛,两腮很紧地:“跟你没关系。”
简茹二话没又了简幸一巴掌。
吕诚这?次直接爬起来推开简茹,他气得?浑身发?抖,不由自主一边跺脚一边喊:“你再一个试试!”
简茹简直不可思议,“怎么?你要我?是吗?”
吕诚只喊:“你再一个试试!”
简幸站在吕诚身后,她?此时并不完全能感受到脸上的疼痛,她?只是觉得?乱。
狗叫,女人的骂声?,男人发?抖的声?音。
好像她?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
像夹缝里苟出?来的。
她?成绩那么好,却从来都没有什么远大抱负。
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是骨血里的。
她?想要摆脱,可能要付出?很重的代价。
最后一丝光落下?了。
太阳不见了。
闷热仿佛给人的皮肤上糊了一层浆糊,薄薄一层,但却黏腻得?清理?不掉。
简幸默默拿走了吕诚手里的手机,转身走了。
简茹在后面喊:“简幸!你要是敢走这?辈子也别回来了!”
简幸没有回头。
出?了巷子简幸就把手机重新?装好了,她?不知道去哪,就转身朝人民路的反方向走。
一直走到了城市边缘。
这?边离西沙河很近,简幸想到她?初入和?中的第一个国庆节,徐正?清和?林有乐约好了去沙河。
简幸从来没来过这?里,人很多。
夏日青春的晚上气息大多浓烈,烧烤的味道,啤酒的味道,男女生被起哄推搡走到一起,手里拿着的玻璃瓶汽水,还有烟。
像突兀地闯进了另一个世界,简幸在人群之外,又在世界中央。
她?不仅是被时间抛弃了。
手机传来震动,简幸低头看了一眼,是陈烟白。
简幸看着还有很长的路,转身做到了马路旁边的台阶上。
她?接通电话,没话。
陈烟白快速:“你在哪?我?去找你,你爸刚给我?电话了,简幸,你听我?,但凡开始疼,那就是在剥离,独立第一步就是剥离,你已经开始找到自己了,懂吗?”
简幸看着地上厚厚的尘土,她?轻轻眨了下?眼睛,问:“你跟我?爸什么时候联系的。”
陈烟白顿了顿,:“你开始睡不着的时候。”
她?有些?仓促地解释,“简幸,你别多想,我?不是在告密或者像学生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就找家长,我?是害怕,我?离你那么远,是不是?我?总要放心是不是?我?问过叔叔,他什么都知道,他在帮你瞒着,他不会告诉你妈的。”
“我?知道,”简幸抬起了头,她?,“我?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可以把生活过到这?个份上。
是她?不够努力?吗?
她?明明那么努力?了。
眼前?不停地有车路过,尘土掀起,蒙在眼前?,薄薄一层像在梦里。
这?边非市区,老龄化有点严重,各家门口都坐着老头老太太,也不怕热。
简幸在一片薄尘里,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自主睁了睁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耳边陈烟白好像在些?什么,简幸什么都听不到,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
盯着那一道身影,她?的身型,走路的姿势,甚至穿得?薄衫。
好像。
简幸声?音嘶哑,张嘴无声?喊了两个字。
她?懵懵地往马路上走,忽然一股大力?将她?扯回。
一辆货车从身前?开过,车轮带起层层的土,呛得?简幸呼吸不过来。
沙土眯了眼睛,眼泪是毫无征兆落下?来的。
身边人大喊了一声?:“走路怎么不看路?那么大孩子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简幸不言不语拨开身边人,她?忽然跑起来,跑到马路对面。
消失了。
人不见了。
简幸茫然地在原地左右看,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把抹开眼泪,土和?眼泪浸染到脸上生疼。
她?沙哑地唤了一声?:“姥姥!姥姥!”
无人应答。
过路的车更多。
鸣笛声?很吵。
尘土还是很多。
简幸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被一股悲怆包围。
她?睁着眼,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地上。
她?在一片模糊中生出?一个念头:姥姥真的走了。
从此以往,再也不会出?现在她?世界里了。
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像是专程来跟她?道别的。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一次接着一次,不停歇。
简幸接通,脸上还挂着泪。
她?声?音哑得?不出?话,她?坐在马路边,一手捂住了脸。
眼泪从指缝滴落,滚到尘土里。
陈烟白问:“你在哪?你先你在哪?”
简幸吸了吸鼻子。
陈烟白顿住,“你……哭了?”
简幸哽咽,她?露出?哭腔,唤陈烟白的名字:“陈烟白。”
陈烟白:“我?在。”
简幸止不住的抽噎,她?闭着眼睛,:“我?生病了。”
陈烟白:“那我?们就去看医生。”
简幸像听不到陈烟白什么一样,她?继续:“我?还是睡不着。”
“我?头好疼。”
“脸也好疼。”
“我?特别想看看海。”
“我?不想总是在和?县待着。”
“陈烟白,你知不知道,我?真的……”
我?真的很喜欢他。
可是不出?意外,这?辈子,他永远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