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宁寿宫的路上, 宫人都脚下生风快要飞起来似的，卓玉宸也依旧嫌他们走得太慢了。

    为了避免一群人被迁怒，黄公公只能拉上翠在卓玉宸耳边叭叭叭话当作宽慰：“娘娘刚刚还吃了好多烤肉, 心情很好。”

    “刚才奴出来的时候，悄悄吩咐了附近的侍卫加强巡路，娘娘那边肯定没有问题的。”

    “是啊，陛下您不要太担心，娘娘机智过人，就那两个贼暂且还惊扰不到娘娘……”

    “……”

    卓玉宸以前都不知道原来黄公公是如此聒噪：“闭嘴。”

    黄公公：“好的陛下。”

    卓玉宸揉了揉太阳穴, 他自然清楚那两个探子沈无忧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 他心里烦躁担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卓玉宸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危险有了苗头, 那就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辇车飞速越过了宁寿宫, 卓玉宸已经做好准备起身了, 却看见沈无忧已经带着人站在门口等，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无忧：“陛下，您回来了。”

    站在月光下的沈无忧皎洁无比，温柔得不同寻常，身上没有一件珠光配饰, 整个人看上去却熠熠生辉。

    卓玉宸一眼就看见她了。

    心, 一下子就安定了。

    卓玉宸：“嗯, 回来了, 你怎么站在这儿吹风？”

    “坐在里头太闷了，就出来走走, ”沈无忧上前，“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卓玉宸知道她是在问那两个探子：“已经走了。”

    沈无忧这才放心地跟他起话。

    沈无忧：“我有耽误你的事情吗？”

    卓玉宸：“无妨，我没有兵部的事情, 让他们知道了没什么，到时候让你底下的人警惕一些，别让人进去趁机闹事就可以了。”

    “嗯，好。”沈无忧松了一口气，如果因为她的疏忽让兵部这么久的努力泡汤，那她真的是要当场谢罪了。

    卓玉宸又问：“你房里还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沈无忧：“等会儿让翠去查。”

    二人着闲话往后院走，沈无忧看了看头顶上的吊轨：“陛下，既然您已经康复得七七八八了，那要不臣妾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拆了吧，免得挡着视线。”

    “行，”卓玉宸点头，“我算顺便将咱们的宫殿通。”

    “啊？”

    卓玉宸：“以后来往就不用绕路了。”

    “噢。”

    卓玉宸：“并到一起之后，你的宫殿也就是我的宫殿，到时候就会按照皇帝的标准配备守卫。”

    “原来是这样。”

    卓玉宸：“烤肉也不用挪位置了。”

    沈无忧：……

    沈无忧想了一下：“也不用这么麻烦，要不在贤王离开之前，我先搬回去宁寿宫偏殿住一段时间就行了。”

    反正她以前也是在公寓里面待惯了，房子大不重要，住得安全舒服才是真的。

    卓玉宸却不同意：“你是太妃。”

    沈无忧：“所以呢？”

    卓玉宸：“偏殿房子不够大。”

    沈无忧：“我之前也住了这么久了，我不介意。”

    “我介意，”卓玉宸道，“我以前过，公主的尊贵朕是给得的，你怎么能够住偏殿？”

    沈无忧顿住了，她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卓玉宸居然想在她的前头去了。

    谁知道完这话，卓玉宸又继续道：“还是不太妥当，等咱们两宫合并之后，你就没有自己的宫殿了，好歹也是正宫娘娘，还是得要有自己的宫殿。”

    沈无忧低头笑，这想得也太周全了吧？

    她片刻之后才：“都听您的。”

    ***

    卓玉宸下令要办的事情，底下没有一个人敢怠慢的。

    第二日一早，黄公公亲自带着人来，开始搞大装修。

    沈无忧被请了出去。

    翠：“娘娘，要不咱们去淑妃娘娘哪儿？”

    淑妃前几日就让人过来请沈无忧，想跟她一起研习最新的刀法。

    沈无忧：“今天有些犯懒，咱们去御花园逛逛吧。”正好跟翠聊聊天。

    翠拿披风给沈无忧穿上：“最近秋风起，心着凉了。”

    沈无忧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暖乎乎的。

    她来这儿的第一日就认识翠，翠一向贴心，人也沉稳，沈无忧很信任她，两个人明面上是主仆，实际上她们这种相处方式跟姐妹也差不了多少。

    沈无忧道：“翠，我瞧你年纪也不了，想要成亲吗？”

    翠眼神闪了一下：“娘娘又在趣奴，奴是要伺候娘娘一辈子的。”

    沈无忧笑道：“你家叶子呢？难不成也在宫里面一辈子？”

    “他……，”翠撇开脸，“他是官家的人，自然也是要伺候官家一辈子的，娘娘怎么突然提起他了，奴跟他又不熟。”

    沈无忧敏感地捕捉到了：“吵架了？”

    翠：“没有。”

    沈无忧没有再追问，转了一个话题：“等春猎之后，我算将你放出宫去帮我理些东西，你可愿意？”

    春猎之后，沈无忧就要在京城当中开自己的店了，这个时候放翠出去帮忙，就意味着她可以彻底摆脱奴才的身份。

    不仅给了她自由，还给了她财产。

    翠心领神会：“娘娘……”

    沈无忧拦下了她之后的话：“你在外面给我帮忙我才放心。”

    商场不比官场好，沈无忧长年在宫内，如果外头帮忙的人不熟悉，她还真的放心不下。

    翠老实，做事勤快又聪明，跟她感情也好，是目前来最好的选择。

    而且从沈无忧穿越过来之后，翠就帮了她不少，沈无忧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也希望能够拉翠一把，让她后半生能够过得好一点。

    翠还有些犹豫，她进宫这么多年了，突然要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心里头难免觉得慌张。

    沈无忧道：“不用现在就回答我，选择权在你的手上，如果你想要出去，我会跟陛下商量，让你带一个熟人跟你一起出宫拼的。”

    翠拒绝的话在唇边徘徊了一圈，还是吞了回去：“谢娘娘。”

    沈无忧将橄榄枝抛了出去，还给翠放了半天假，让她去跟熟人商量商量。

    至于谁是这个熟人，沈无忧心里清楚，翠心里也很清楚。

    “叶子哥，你在里面吗？”

    叶子今日休沐，他无父无母，出宫也没有人要见的，就干脆留在宫里面待着，听见翠的声音赶紧从院子里面出来，拉着她跑进假山石：“你怎么来了？”

    翠哼了一声：“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叶子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怕你还在生气吗？”

    完，叶子又跑回院里，没多久捧着一个竹篮出来：“这是昨日官家赏我的，你快尝尝。”

    篮子里头是一些点心，翠捏了一口：“没有娘娘做得好吃，你也快吃一点。”

    “是吗？”叶子笑着跟她一块儿分了，“我刚才还想着怎么拿给你，幸好你来了。”

    翠手上的动作停了，低垂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

    叶子疑惑地看着她：“你……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翠低声道：“娘娘春猎之后就放我出宫去。”

    出宫……

    出宫……

    叶子重复了两遍才：“好事啊，这是好事，你谢过娘娘了吗？”

    翠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你只想跟我这个？”

    当然不是。

    出宫之后，咱们应该就不会再见面了吧？

    要找个好人照顾你。

    ……

    可是叶子只是道：“我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积蓄，回头我都给你，你一个姑娘家得要多点银两傍身。”

    翠瞪他：“你怎么这么榆木脑袋，我就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宫？”

    “我？”叶子愣住，“可是……我只是个太监，出宫之后没有东家会要我的啊……。”

    老太监们都是赚够了下半辈子的积蓄才离开去享清福的，可是叶子现在身上的银两还不够在京城里头置办大一些的宅子，如何能够跟翠一起出宫去。

    这不是拖累她吗？

    翠不敢在这个时候就坦白要理娘娘的产业，便换了一个法：“娘娘了，等我们出宫的时候，会给一笔钱让咱们开店，反正你不用愁饿死。”

    叶子愣住，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可是我是一个太监啊。”

    “那又怎么了，”翠叉着腰，“你是个人就可以干活！”

    “我……你……你……，”叶子结巴了半天才把心里话憋出来，“你是个好姑娘，也受娘娘器重，出宫之后大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没必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之前还过，等咱们都出宫了，就结为对食互相照应的，你怎么出尔反尔的！”

    叶子不话了。

    翠气到直跺脚，丢下一句“榆木脑袋”就跑了。

    ***

    沈无忧原本在药园里面看草，就瞧见翠低着头跑进来，眼圈还是红的。

    沈无忧：“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翠摇头，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骂叶子，将苦水向沈无忧全部吐了出来，“他就是个木头人，我从来都没有嫌弃他，他凭什么就将这些罪名安在我的身上。”

    沈无忧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坐。”

    翠吸了吸鼻子，盘腿坐到沈无忧的脚边：“奴坐这儿就行了，不然让别人看见，要派娘娘的不是。”

    沈无忧笑笑，递了一块糕点给她，谁知道翠看见糕点，又开始流眼泪了。

    翠嘟囔着：“明明之前就已经好了，他现在又怕这怕那的……。”

    沈无忧道：“听起来，他也不是不愿意跟你一起出宫的。”

    翠抹了一把眼泪：“可是他都已经拒绝我了。”

    “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可是他要将所有的积蓄给你，足以证明他的心是向着你的，”沈无忧道，“你得让他知道你的心意，也试着给他一些信心，让他知道你们两个人是平等的，可以互相依靠的。”

    翠问：“就跟您和陛下这样吗？”

    沈无忧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差不多，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两个人才能够一起努力抹平隔阂。”

    以前的沈无忧虽然不是自卑，不过也总是觉得跟卓玉宸格格不入，但是相处了这么久以后，她很确信卓玉宸对她的包容与爱护。

    现在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隔阂从鸿沟，到现在就只剩下一层窗户纸了。

    “咳。”

    身后传来轻咳声。

    翠跟只蚂蚱一样跳起来：“陛下。”

    沈无忧也被他吓了一跳：“你不是去武英殿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多亏了是早点回来，”卓玉宸朝她招手，“不然也听不见爱妃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