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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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罗止行的眼睛,陆琇只能再一次狼狈避开。恍惚中,想起了他的父亲。“当初你爹爹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已。”

    “是迫不得已,也是真的放弃了自己的妻儿。”抱着陆蒺藜站起来,罗止行冷冷对着陆琇,气势全开,“不知陆将军何时出发?”

    这些年轻人,才会是未来啊,比眼下腐朽王朝更远的未来。陆琇心底长叹一声,转身捡起属于自己的圣旨,“即刻出发。”

    “陆将军的风骨,我作为晋朝人倾佩至极。但蒺藜的感受,也是我在乎的。”强硬地抱着陆蒺藜转身,罗止行不再看他,“希望陆将军,一路顺风。”

    看着他的背影,陆琇苦笑着默默点头。

    僵立了许久,罗止行还是转过头来,“我会照顾好蒺藜,无论如何不会让人欺辱了她,将军不必有后顾之忧。战场凶险,千万心。”

    这个子,到底还是心软。陆琇心中,突然也升起些少年般的戏谑,“那当然,我可是还要回来看你做我女婿的。”

    “好。”谁知罗止行竟也应了,坚定地看了陆琇一眼,才抱着陆蒺藜往她的院里走去。只有耳后,有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看见后一愣,陆琇才闷声笑开。到底是少年人,藜若是真与他在一起,自己可得多备些嫁妆了。

    “将军,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直跟着陆琇的副将,此时从外走近,对着陆琇郑重一拜。

    遥遥朝着女儿的方向看了一眼,陆琇压下心底的百般情绪,接过副将手中的剑,转身脚步坚定往前。

    穿好甲胄出来,城门外候着的,就是他的万千将士。陆琇去宫中拜别了程定,就带着大军直往边境的方向驶去。浩浩荡荡的队伍,两边都站着围观的百姓,对着他们敬佩的举手送别。

    目光一寸寸描摹过了长安城的安稳面容,陆琇收紧缰绳,昂首,加紧马腹往前。裹挟着百姓们的期许与尊严,朝着边境开去。

    那是他一辈子的战场。

    “爷,队伍已经走了。”将军府的院子里,罗止行负手站着,长均刚从城门口回来。

    对他点点头,罗止行回头看着身后紧闭的房门,陆蒺藜还没有醒过来。

    看到国公皱起的眉头,长均开口宽慰,“青荇姑娘在里面照顾,不会有事的。”

    “嗯。”勉强应了一声,罗止行看向长均的脸,开口时的声音有着不合年纪的苍凉,“长均,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回想了片刻,长均不由一笑,“也有快五年了。当时属下来长安城里谋差事,没有人看得上我一个乡里来的穷子,只有国公愿意收留我。从那以后,我就坚定了要为国公付出一切。”

    “是啊,你跟着我也五年了。而我爹爹,离去也快十五年了。”看着院墙的外面,罗止行语气很是感慨。

    知道国公心中有伤,这件事一直没有听他提过,如今见到他这样,长均一时也不知该什么,只好默默陪他站着。

    本也没指望这个侍卫能怎样宽解自己,罗止行仰着头开口,许是真的经历相像,每次遇到陆家的一些事,他总能想起自己的那段悲惨过往。“方才听陆琇的那些话,我突然间觉得,我也能理解爹爹当初的选择了。”

    “老国公的风采,属下也听罗叔讲过一些。无论如何,他总是值得敬佩的人。”看着罗止行的后背,长均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垂头笑笑,罗止行也没算再为难自己的这个侍卫。“行了,我到底不是悲春伤秋的人,都过去了。等会陆姐醒来,先不要提陆将军的事情。”

    “属下知道。”长均再是木头,也不会在这样的关头,“只是陆姐到底会再问,若是那时候她还是情绪激动,怎么办才好?”

    眸光一凝,罗止行似乎也有些无措。“罢了,先去让人准备些吃的吧。她爱甜,准备点甜的食物。”

    得了令,长均本算转身去准备。可正在此时,外面急冲冲进来一个厮,对着他们拜道:“荆国公,长均侍卫,宁大人来访,姐如今还没有醒,这可怎么办?”

    “宁大人?”想了半天,长均才想起来的是宁思远,当即转头忧心地看着自家国公,低声道,“爷,要不把他先请出去?”

    转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罗止行闭眼长呼一口气,端起温和的笑意。“我亲自去见他清楚吧,如今陆姐这样,确实不方便见客。”

    先遣长均在这里留着,罗止行跟着厮走向前厅,果真看到了焦急站立的宁思远。“宁大人,好久不见。”

    闻声回头,宁思远不着痕迹地量他几下,由不得勾唇嘲讽一笑,“如今这陆家的奴才们,倒是事事以国公为尊了,来迎客的也是您,在下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

    “只是事出有因,陛下的旨意来得急,陆姐一时心急昏了过去,恰逢我偶然来访,陆将军这才托我照顾一二。”没有理睬他语气中的嘲意,罗止行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一句话解释清楚。

    知晓他的城府,宁思远也没真的算有冲突,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听闻罗止行的解释后,更是有些着急,“藜昏过去了?还好吗?我就猜到她会出问题,我去看看她。”

    “宁大人留步!”罗止行却是直接伸手拦下他,“陆姐如今昏着,又是女儿闺房,宁大人还是避嫌的好。”

    如今倒是他要避嫌。宁思远笑着摇几下头,索性坐了下来。“的也是,我和她的婚约早就作废了,如今有何身份去关心她。”

    “一场婚约而已,不必看得这么重。宁大人是胸怀大志的人,不应当这么纠结才是啊。”同样笑着坐下来,罗止行似是得很有深意,又像是真的随口寒暄。

    目光微凝,宁思远又端起茶杯笑,“倒是没有想到,会从向来守礼的国公爷口中,听到不必看重婚约的话。”

    没有理会他的避重就轻,罗止行也摩挲着茶杯沿,“我守礼,却也不能只拘于礼。万事万物的选择,总归是出于人心。”

    “出于人心?那倘若是人心所向,即便是推翻些许纲常伦理,也并非是不可的了?”目光紧逼着他,宁思远似笑非笑地开口。

    淡然地弯着唇角,罗止行跟着他哈哈,“人之所欲,总是有善有恶。纲常所生,本是为了束缚恶欲罢了。”

    宁思远显然是没算就这么放过他,“那倘若是善恶颠倒的世界呢?那时的纲常,不就是成了助长恶的存在?届时,又当如何?”

    “看来宁大人此番来,是要出题靠我呀?”面上的笑容依旧是滴水不漏,罗止行回视着他,“宁大人自是身负绝学,才情冠世,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又何必问我?”

    “倘若我一定要国公给出一个答案呢?”

    “既是这样的情况,碎这纲常又如何?”

    没料到他这次竟然回得直接,宁思远怔愣片刻,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声音也低沉许多。“那倘若,是至高无上,规矩森严的纲常呢?”

    至高不过君,君臣之纲,他也是真敢问。下意识地垂眸遮住情绪,罗止行语气淡然。“亦可。”

    石子瞬间投入湖中,激起万千涟漪。两个聪明人心中,都清楚他们各自问了些什么,又回答了些什么。

    眼神复杂地看着罗止行,宁思远久久不能平静。

    “宁大人这副表情做什么,我们不过是随口聊了几句学问。如今陆姐实在不方便见客,宁大人还是早回的好。”反倒是罗止行,还是神色如常,言笑晏晏地起身。

    回神一笑,宁思远放下自己手中凉透的茶杯,站起来敛着下巴。“往后都不见了,我本是以为她现在心绪不宁,恐她冲动犯傻。如今再看,藜身边有国公爷,自然不需要我。”

    笑眯眯地背着手,罗止行心安理得地默认了他的法。“往后确有我来照顾着她,宁大人前途无量,自然也不必再为许久之前的一桩旧婚约上心。”

    “你的是,我也看得出,国公是真的喜欢藜,以后自不必多来扰。方才我也懂了,国公爷是同路人,我又怎会夺人所爱,不只是藜,国公爷喜欢的别的东西,我也都可拱手相让。”

    你看他,顺势拉拢起人来,还真是熟稔。罗止行温和地弯着嘴角,竖起三根手指。“宁大人此番话有三处不妥。其一,我不会是你的同路人,我也不允许陆家成了你的同路人,能够漠视旁观,已然是全部。”

    “其二,蒺藜不能与所有事物相提并论,她也不是你能不能让的。”随着话语,罗止行的眼神也露出些许凌厉,“最后,蒺藜身为女子,闺名自然不能被人随意叫了去。宁大人之前许是不留意,往后,还是烦请注意。”

    怔愣了片刻,宁思远心中似乎有些怅然。只是他想要的太多,这些的失落心情,又怎能真的侵扰到他。

    对着罗止行一拜,宁思远笑着回道:“旁的在下都谨记国公教诲,只是这是不是同路人的法,怕还不一定呢。在下先走了,国公留步。”

    但笑不语看着他离开,罗止行垂眸凝思片刻,缓步从前厅出来。没走几步,就远远看到了疾步而来的长均。

    “爷,陆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