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阮姒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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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漆黑不见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声音诡异,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我等二人乃地府阴差,你平生作恶多端,歹念深重,地府大人命我等提前结束你的阳寿,跟我去地狱好好享受吧!”

    声音未落,一条长长的铁索已经勾住她的脖子,硬生生把她拽过去,无论阮姒怎么挣扎都没用。

    “不要!”

    阮姒夜半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她也不是生来就想当恶人,都怪阮棠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害她从流落在外,食不果腹。

    她只是想拿会属于自己的东西,连同过去十六年丢掉的一起拿回来罢了!

    可是近几日,她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

    阮棠冒名夺走了她的人生十六年,可是归根到底,她也是个可怜的人,甚至过得还不如自己。

    她被好心的老奶奶收养,虽然生活过得不如意,她却很快乐,至少在得知自己是尚书府千金之前,是快乐的。

    奶奶对她很好。

    而阮棠,虽然从被养在富贵家庭,据她所知,尚书府却是在发现她身份之前就不待见她,尤其是母亲,阮棠从没少受欺负。

    在她回来之后,那就更不用了。

    阮姒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刚才的梦境与这些天阮棠的面孔不断交替,最终抱着头不知所措。

    如果可以,她倒是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与阮棠和解。

    可是阮棠,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本质,会愿意再相信自己吗?

    第二天一早,阮姒叫来马车,谁都没带,一个人去到曾经她与奶奶居住的地方。

    “可以了,就在这儿下吧。”

    前面是荒无人烟的竹林,如今初春新雨后,笋芽生机蓬勃。

    阮姒结了车钱,顺着林中道一路前走,心中暗自伤感。

    她走的那天,奶奶最后一次笑着抚摸她的头顶,告诉她进了城便是贵人了,不要挂念她老婆子。

    当时她只想着早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自然无暇挂念她,如今想想,过去十六年与她生死相依的奶奶,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贵人啊!

    路狭窄却很直畅,一眼能望到尽头。

    远远的,阮姒就看到那个熟悉的木屋,外面的烟囱冒着烟。

    阮姒突然热泪盈眶,她好怀念,从前奶奶教她做饭的日子。

    奶奶从不嫌她笨手笨脚,她不心烫伤了手,奶奶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笑着握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吹吹就不疼了。

    后来她在外面玩时被一本书从天而降砸到了脑袋,从此她开始倒腾医术毒术,其实她更喜欢的是制毒,一次又一次的毒死了奶奶种的谷子和院里的鸡,可是奶奶从来不怪她,而是笑着夸她,“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医师!”

    脑子里满满的回忆,阮姒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屋前,擦干了眼泪,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

    里面是那道熟悉的声音,接着她听到奶奶不太利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木门“吱拉”一声被开,老人见到她的那一刻,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接着紧紧将她抱进怀里。

    尽管,奶奶还没有她高。

    老人慈祥的声音里满是欢喜,“丫头,你回来看奶奶了呀!快进来,今天是你的生辰,我煮了你最爱吃的番薯糖水。”

    阮姒再次一愣。

    她自己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辰。

    以前每次生辰,奶奶都会给她煮番薯糖水,放很多糖,因为她喜欢吃甜。

    可是回去尚书府之后,她再也没认真吃过糖水,更没吃过番薯。

    奶奶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外面冷,快进来坐着,糖水马上就煮好了!”

    奶奶重新把门关好,又步子不太利索的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一大碗番薯糖水。

    金黄色的番薯晶莹剔透,糖水清晰透亮,远远的就飘着香,就连盛放的那个大碗,也是她从前跟奶奶学做瓷器时,自己做出来的最好看的那个。

    上面的竹芽和牡丹花,是她自己画上去的。

    一勺番薯入口,还是那熟悉的味道,阮姒心中百感交集,格外不是滋味。

    老人笑着,“我只记得今天是你的生辰,要给你煮一碗番薯糖水,却忘了你三个月前已经搬去城里了。还好你今天回来了,不然,奶奶都不知道这碗糖水该怎么办好。”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到了傍晚日头将落,老人家笑着将阮姒目送走,“去吧,城里才是你该有的生活,你能抽空来看看奶奶,奶奶就很知足了。”

    临走前,奶奶第一次严肃的对她话,“我知道丫头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听奶奶一句劝,如果可以,多花点心思在医术上吧,你毒技练得再炉火纯青,那终究是害人的玩意儿,不如行医济世来的好。”

    阮姒记住了。

    这几日赵无忌都在为容境的身体忙活,暂时居落在宫里,阮姒不费力气便找到了他,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太医院门口站了足足六个时辰,才等到赵无忌愿意见她一面。

    “你是谁,老夫今天不出诊。”

    赵无忌丝毫不给她脸色,明知她的身份偏要装作不知道,就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阮姒这次不同以往的虚假带笑,而是真心想得到认可,跟他学习医术。

    “臣女是阮尚书之女阮姒,今日前来,不为求诊,而是想拜前辈为师,跟着前辈专研医术。”

    赵无忌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姿态傲慢,“老夫为何要答应你?”

    “作为诚意,这本书送给前辈。”

    阮姒从怀里拿出那本意外从天而降、然后跟随了她近十年的医毒宝典,书封已经有些褶皱,上面“起死回生”四个大字却格外显眼。

    赵无忌的心一下子沸腾起来。

    这本医书,他从前在那位世外高人的书案上看到过,想不到再见之时,竟是在阮姒手里。

    吹了吹胡子,大手朝她一伸,却扭头傲慢地目视别处,“老夫平生从不收徒,既然你有如此诚意,今日便勉为其难为你破一次例。书拿来,若你日后不听管教,老夫随时把你扫地出门!”

    阮姒耐心听他数落,恭敬的双手将书奉于他手中,“愿听师父教导。”

    拜师这几天,赵无忌给她留了许多作业。

    是作业,其实大多都是故意折腾她,好让她知难而退。

    然而阮姒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她学医,这点挫折,自然算不上什么。

    几日后完完全全按照赵无忌的要求完成任务,赵无忌这时候才开始正眼看她,见她确实是个悟性不错的好苗子,便消了从前对她的偏见,真心实意的教导她。

    又是半个月过去,阮姒的医术已经超过太医院九成以上的老太医。

    赵无忌对她完全放下芥蒂,甚至时不时的在外人面前炫耀收了个好徒弟,毫不吝啬的夸赞她。

    阮姒很高兴自己如今取得的成就,也很心喜赵无忌能接受她,后来还在京城里美容店铺的旁边开了家医药铺,免费为百姓抓药诊治。

    如今若她还有什么执念,那边是阮棠了。

    她想跟阮棠和解,想跟她成为朋友、姐妹。

    但是如今,她似乎做不到了。

    因为早在齐王入狱、太子自贬之后,她便再没见过阮棠,听闻她与曾经的太子容烨携手隐匿,游山玩水去了。

    如今美容店铺里管事操劳的,是一个自称大胖、但是却一点都不胖的姑娘。

    姑娘性格好,心地善良,脸蛋生得也美,时常把曾经的太子妃挂在嘴边,她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贵人。

    阮姒心想,能拿出这么多美容产品售卖,把许多容貌上有瑕疵的姑娘公子一夜变美,阮棠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宁可顶着丑女的名号被人误会,其实阮棠面纱下的那张脸,应该是极美的吧?

    又是一年过去。

    京城里的百姓得益于阮姒的医药铺,健康水平不断上升,许多别的城镇的百姓也慕名而来,凡是在她那儿看过病抓过药的人,无不心底里对她钦佩。

    尚书府的千金知书达理,温润善良,一手医术更是出神入化,当年怎么就眼瞎嫁了齐王这个祸害。

    距离容彻入狱已经一年。

    叛变谋反乃是死罪,即便皇子也不例外。

    容境还是心软留他一命,将他终身关进地牢,不见天日。

    却不知道,有时候生不如死,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折磨。

    晚上,阮姒继他入狱之后,这一年来头一次来看他。

    牢里的人已经不成样,她如今却过得很好。

    “喝点吧。”

    阮姒隔着牢门将一坛上好的桂花露扔给他,自己则是蹲在门外,扯开另一坛封口的油纸,酒香四溢。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一步走错,后面的便都要错下去。只是有的人还有回头路可选,有的人,却葬送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