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料到孟氏会来, 但没想到她竟来的这么快。且一来就抛却侯夫人的体面，像是市井里骂街的泼妇般，竟骂出了贱妇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词汇。

    蔡嬷嬷因太过惊讶, 一时愣在了当场。

    秦氏从软榻上起身, 迎向孟氏。

    孟氏已经疾行到了里间，因有先前想秦氏没到的教训在, 这回她瞪着秦氏虽然恨不得双眼冒火，但却老实的没再冲上来直接动手。

    “秦氏, 你, 城儿伤成那样, 是不是你的？”孟氏几乎冒火的眼睛里还带有泪意, 那是心疼儿子被受伤刚刚哭的。

    都了，秦氏并没算否认。

    更何况赵应许亲眼看见了, 赵应城也不是傻子会帮他隐瞒，所以否认也没用。

    “嗯，是我的。”秦氏点点头, 语气跟之前承认泼赵娇娇一样淡定随意。

    但在孟氏心里，赵娇娇整个人也比不上赵应城一个脚趾甲, 于是秦氏同样的语气, 她却是不同层次的愤怒, 本是强忍着不算自己动手的, 但这会儿被气到失去理智, 便想也不想就又朝秦氏扑了来。

    蔡嬷嬷见状, 忙挡到秦氏面前。

    于是孟氏就扑到蔡嬷嬷身上, 又是又是撕：“我杀了你！秦氏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蔡嬷嬷不敢跟孟氏动手，便只能左右躲闪，可孟氏气到极致下手又快又狠, 她再是躲，也没躲过脸上被撕了好几道血印，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被扯开披散了下来。

    陆娆看的瞪大眼，孟氏这侯夫人，战斗力也太强了！

    蔡嬷嬷算是间接因她被，她知道自己冲上去只会让事态发展更严重，因此便只能扯扯秦氏袖子，看秦氏有没有办法阻拦。

    秦氏皱了皱眉，突然骂蔡嬷嬷：“你一让再让是想干什么，是想豁出去把脸交代到她手里，还是算把命留在长宁侯府？”

    因没到秦氏，反被个下人拦着，孟氏早就怄的不行，因此听见秦氏出声，她马上道：“来人！秦氏触犯家规，你们立刻将她绑了，我要将她带去鹤寿堂给老夫人发落！”

    孟氏是有备而来，因此一声令下，随她过来的四个一看就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便立刻朝秦氏走来。

    四个婆子气势太足，听见动静赶来的丹桂月桂并不敢拦。

    而她们都不动，宜安院的丫鬟就更不会动了。

    蔡嬷嬷眼见四个婆子一步步逼近，虽然知道自家主子有本事叫她们连衣角都碰不着，但身为下人，给主子解决麻烦却是她的责任。因此她终是沉了脸不再忍，拽开孟氏想继续扯她头发的手，轻轻一挥，仅使了三分力就把孟氏挥的连退数步，若不是有丫鬟眼明手快的接住，直接就要摔了。

    挥退孟氏后，她便迎上四个婆子。

    对上长宁侯府的下人她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即便四人都是力气极大，能压着陆娆这样的丫头动都动不了的，但在蔡嬷嬷面前，却都像路都走不稳的鸡崽一样，被她三两下齐齐撂倒在地，一个个哭的呼天抢地，爬都爬不起来了。

    孟氏惊的都忘了生气：“你、你……”

    秦氏这才笑了下，道：“不敢瞒母亲，因出嫁前家中怕我遇上恶婆婆，所以不仅教我学了点功夫，还把我身边伺候的人也换成了会武功的。”

    这是什么？

    这是炫耀！这是羞辱！这是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

    “你……你了城儿，这你要怎么？”孟氏捂着胸口，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你可别跟我，城儿做错了事，我这做母亲的不在，也要你罚罚他让他知错！”

    “我告诉你秦氏，你没那个资格！”

    “你上对婆母不孝，下对姑不慈，就连夫君你都敢动手。秦氏，你已经犯了七出之条的其三！”

    赵应城这个事，秦氏得承认，若是站在妻子的角度，那么他真是的不应该。正常的妻子，哪怕阿娆真是格外喜爱的丫鬟，顶多也就是把阿娆救下，再骂骂赵应城跟赵应城冷战两回，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可惜，他不是赵应城的妻子。

    而阿娆，这姑娘既然投靠了他，他也决定将人护下，那么没有他的允许，谁敢伸爪子碰，他就把谁的爪子剁下！

    秦氏沉默一瞬，道：“我知道这事儿我做的不对，但我并不后悔。赵应城不喜欢我，无所谓，他纳了香怜，我不仅没跟他生气，待香怜也一样好。但他千不该万不该，身为长宁侯府世子爷，丞相府秦家的乘龙快婿，却猥琐下流半点不要体面，大白天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想对个丫鬟用强！”

    “他品行有亏，私德有瑕，他不仅是丢他自己的人，他也是丢我的人，他更是——昏了头脑置前程于不顾！”秦氏怒骂道：“这般禽兽不如脑袋装粪的东西，我他怎么了？我他，还不是因为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母亲你又对他过度溺爱，导致他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母亲若是要怪，怪我之前，先问问自己吧，是不是真想要个一事无成，最后甚至止步于世子之位，连唾手可得的侯爷爵位都得不到的废物！”

    孟氏都被骂懵了。

    她分明是来找秦氏算账，替儿子出头的，怎么这会儿好像错的是她，错的是儿子，而秦氏人反倒是做了好事了？

    陆娆也佩服的五体投地，把死的成活的，错的成对的，秦氏这样的人才，若是在现代，那就是国之栋梁啊！

    就是可惜了，在古代，女子机会太少了。

    而蔡嬷嬷就要淡定多了，不愧是她家主子。

    她家主子，本就是这般冷静睿智，机敏过人的。

    “好一张利嘴！秦家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严厉却苍老的声音，是赵老夫人久等不到孟氏带人回去，忍不住亲自来了。

    “母亲！”孟氏忙迎上去。

    赵老夫人嫌弃的瞪她一眼，就差直接骂她没用了。

    孟氏委屈的瘪了瘪嘴，退到了一边。

    赵老夫人进了门，秦氏仍在原地站着，嘴上却恭敬：“祖母来了。”又吩咐蔡嬷嬷：“嬷嬷，快请祖母上座。”

    “免了！”赵老夫人直接拒绝，一双锐利的眼盯了秦氏片刻，又朝站在秦氏身后一步距离的陆娆看了眼，“城儿是糊涂，竟因跟个丫鬟玩闹叫人误会了，他堂堂长宁侯府世子爷，着实是太过性子跳脱，贪玩了些。不过，城儿还年轻，贪玩也正常，过两年就稳重了。”

    秦氏不由笑了下，睁眼瞎话的本事，赵老夫人才是巅峰。

    赵老夫人语气平和的过孙子后，继而便话锋一转，朝秦氏发难道：“但秦氏，你既已嫁进我们赵家，做了城儿的媳妇，那么不求你多么聪明能干，但也不能偏听偏信，甚至为了个丫鬟而怀疑自己的夫君！城儿不过是贪玩了些，你竟那般想他，你还有点做妻子的样吗？你没有！你不仅没有做妻子的样，你竟还敢对城儿动手！城儿是男子，怜惜你这个妻子不愿还手，但你也不能把他成那样啊！”

    秦氏直接乐了，朝赵老夫人拱了拱手，道：“佩服！”

    赵老夫人面色一僵，不悦道：“秦氏，你给我严肃点！”

    秦氏收起笑，再次拱手：“祖母，我是真佩服你。赵应城想对丫鬟用强，你是他贪玩。赵应城不过我，你是他怜惜我，祖母，你真该教教母亲，她竟半点你的真传都没得到呢！”

    岂止是秦氏，陆娆和蔡嬷嬷也都被赵老夫人的不要脸恶心到了。睁眼瞎话到这地步，陆娆简直怀疑赵老夫人是世上第一人。

    赵老夫人再是老姜，也依然被秦氏的不按常理出牌气到了，她面色铁青的扭头叫孟氏：“吩咐人拿笔墨来，侯爷不在家，今儿我做主，你来给秦氏写休书！我们赵家庙，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是，母亲！”孟氏早就恨不得休了秦氏了，赵老夫人一发话，立刻应下，亲自去门口叫人准备了。

    秦氏无所谓，休就休，他早不想窝在长宁侯府了。

    陆娆却有些担心，不过见秦氏面色淡定半点不在意的模样，慢慢也平静了。书里秦氏本来就会离开，如今不过是提早点罢了，反正赵应城那辣鸡，别他不喜欢秦氏，就是他喜欢，也仍然不是好对象。

    蔡嬷嬷很着急，只瞧着赵老夫人面色冷凝，侯夫人孟氏一脸高兴，便深知求她们也没用。

    “少夫人！”她只能指望秦氏自己想办法，“您不能被休！便是不为您自己，也得为秦家着想，若是您被休了，是会影响秦家其他女儿的！”

    虽然知道蔡嬷嬷真正的原因不是此，但秦氏还是认真想了想，是啊，他若是以秦氏女的身份被休，确实会影响到秦家。不管怎么，秦源提供秦氏女的身份给他，终归是好心。

    眼见孟氏捧着笔墨进来，秦氏突然道：“和离可以，我现在就同意在和离书上签字。但若是想休了我，没门！”

    孟氏终于翻身做主人般，高高在上的冷笑道：“这还能由得了你？”

    赵老夫人嘲讽的笑了下，直接没开口。

    秦氏也笑：“这事儿不能完全由我，但不论是你还是赵老夫人，你们的也不算。你们可别忘了，我是长宁侯亲自求进门的，他对我是什么态度，想来你们都知道。所以你们今儿做决定前，最好想想他，除非……你们一个也想被休，另一个么，则想母子决裂！”

    “秦氏，你放肆！”赵老夫人大怒。

    孟氏也一瞬间沉了脸。

    但随后两人就是沉默，很显然，她们都被秦氏的话震住了。因为秦氏没大话，长宁侯赵镇出征前对妻子和母亲曾千叮万嘱过，定要好生待新进门的秦氏。

    其实赵镇原话不止如此，赵镇原话是：“若她不愿昏定省，那便由了她，她从身体不好，你们担着点。只要她不犯错，想怎样你们就随了她，毕竟她从养在庄子上，性子本就活泼些。若是犯错……她年纪，从又养在庄子上，规矩上肯定差些，你们大人大量，别跟她孩子计较。”

    当时孟氏就气哭了，她这是给儿子娶了个祖宗回来吗？

    现在看，可不就是祖宗，还是会人的不讲理的祖宗！

    而赵老夫人私下里还得了儿子的进一步叮嘱，是叫她看着孟氏些，千万别让孟氏找机会磋磨秦氏，若孟氏真敢这么干，叫她不用顾忌孟氏脸面，直接拦住。

    但现在……

    看着孟氏手里还捧着的笔墨，赵老夫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眼皮子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丫鬟婆子乱成一团，孟氏也忙放下笔墨凑上去。

    秦氏盯着赵老夫人下意识攥紧的拳，无声笑了。

    这长宁侯府赵家，从上到下，怕是只有赵镇一个明白人吧！哦不对，还有几乎不怎么露面的二房，因为没怎么接触，他倒是不好胡乱给人下定论。

    赵老夫人被丫鬟婆子们半抬半架弄走了。

    没了撑腰的，孟氏气焰顿时灭了，她只恶狠狠瞪着秦氏，骂道：“我是造什么虐了我，怎么就娶了你这样的丧门星进门啊！一天之内你先泼姑后丈夫，现在还把太婆婆都气晕了过去，你们秦家是跟我们赵家有仇吗？！”

    秦家跟你们家有没有仇我不知道，但再在你们家待下去，我要跟你们家有仇了。

    秦氏拦了孟氏：“赵夫人别着急走，咱们先把和离书写了，我签好名，你拿去叫赵应城也签一份吧！”

    蔡嬷嬷忙喊道：“少夫人！”

    孟氏则惊道：“秦氏，你当真要跟我儿和离？”

    秦氏拂开蔡嬷嬷，上前道：“当然是。你若是不会写，那便我来，你记得拿去叫赵应城签名就行。”

    孟氏咬了咬牙，道：“行，你先写来！”

    秦氏走到桌边坐下，孟氏亲自伺候了笔墨。

    蔡嬷嬷急的团团转，但秦氏根本不理她，无奈之下她只得扯过陆娆，让陆娆劝。

    虽然陆娆觉得秦氏和离挺好的，但看蔡嬷嬷着急，便也知道在世俗的观念下，秦氏还是不和离的好。毕竟现代还有些食古不化的人戴有色眼镜看离婚的人呢，更何况在古代。

    “少夫人，您再考虑考虑吧？”

    “少夫人，或者您回娘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少夫人，要不然等长宁侯回来您再决定？”

    秦氏不理，手下飞快的写着和离书。

    孟氏却被陆娆吵烦了，骂道：“你闭嘴！阿娆，你别忘了你是谁家的丫鬟，世子爷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秦氏落下笔，对孟氏道：“你看看。”

    孟氏不看，只催：“你快签字！”

    秦氏偏头看了眼陆娆，道：“要我签字可以，但你先把阿娆的卖身契拿来给我。”

    “你休想！”孟氏立刻拒绝了。

    她到现在没找陆娆的茬，并不表示她把陆娆忘了，只不过在她看来秦氏更可恶，她算收拾完秦氏再收拾陆娆罢了，毕竟陆娆是长宁侯府的丫鬟，又跑不了，她想什么时候收拾就什么时候收拾，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秦氏朝圈椅里一靠，道：“行，你不给我，那和离书我就不签字。”

    “你——”孟氏怒瞪着秦氏。

    蔡嬷嬷却完全明白了，自家主子想走人是真，但利用这想给阿娆要卖身契更是真。此时此刻，蔡嬷嬷对陆娆不禁有了更深次的认识，这个她原先看不上眼的丫头，日后怕不是要做她主子的太孙嫔！

    陆娆的感动自不必，她压根都没想到这一点，没想到秦氏却帮她想到了。

    收拾陆娆到底比不上彻底撵走秦氏，因此孟氏很快败下阵来，吩咐人回房取来了陆娆的卖身契，一手拿和离书一手交卖身契，彻底得到了可以撵走秦氏的凭仗。

    “蔡嬷嬷，收拾东西吧！”和离书交出，把陆娆的卖身契折起，秦氏便一面吩咐蔡嬷嬷一面道：“赵夫人，我在这等你，你尽快送我那一份和离书过来。”

    虽然一直想帮儿子休掉秦氏，但看秦氏半点不在乎和离的模样，孟氏却忍不住心塞。她恼道：“你别得意，有你后悔的时候！”

    秦氏一笑，懒得再理她。

    孟氏走后，蔡嬷嬷苦着脸道：“少夫人，真收拾啊？”

    “收拾！”秦氏道：“这长宁侯府我真是待腻了。不过收拾之前，你先发人去将兰园收拾收拾，我们搬去那住。”

    “总得让老奴回家跟老爷一声吧？”蔡嬷嬷道。

    陆娆也惊讶：“您不回秦家吗？”

    秦氏起身，随意揉了揉陆娆的头，对蔡嬷嬷道：“你回去了，他还能由我性子来吗？”

    可总得回去一声吧，这么大的事呢！

    而且去兰园，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人手也得配齐啊！

    陆娆也劝：“总得回去一声，少夫人，和离不是事，就算您已经先斩后奏了，但总得让家里人知道下。何况您一个女子，就算带有我们这些下人，突然独自住出府外，怕是也要有人嚼舌根的。”

    秦氏皱眉，这又涉及到秦家女儿的名声问题了。

    真是烦，要不是老头子险些给他跪下，他真是，死也不能答应冒充秦家女出嫁这事！

    “我想想。”他只撂了这句话，便大步去了里间。

    “唉。”蔡嬷嬷叹了口气，本想瞪陆娆一眼的，但想着这日后或许就是她家太孙嫔了，又赶紧忍住。

    陆娆犹豫下，跟去了里间。

    不过秦氏一想就是半天，想到不耐烦了才发现，孟氏竟然一走就杳无音信，到现在也没把和离书送回来。他猛一下从软榻上坐起来，看向一边杌子上坐着的陆娆：“孟氏走了多久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把和离书送来？”

    陆娆估摸了下时间，也惊了：“应该不止两刻钟了。”

    就叫赵应城签个名字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久？

    “不会是反悔了吧？”秦氏立刻下榻，“走，跟我去荣安堂看看！”

    孟氏反悔了吗？

    陆娆忙跟上，却忍不住道：“少夫人，要是她反悔了，那不然……不然您就再想想？”

    想什么啊，他又不真是女人！

    秦氏摇了摇头，大步出了上房的门，却正好看到院门口奔进来一个人，那人身穿铠甲，气势雄浑，竟是本该在沙场征战的长宁侯赵镇！

    秦氏心道：完了，看来真和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