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

    皇后娘娘面上带笑, 皇上也没出声阻拦，一时好些人心都活了。

    因此第二日从一大早直到午时，陆娆的坤宁宫便陆陆续续接待了整十五位贵女, 环肥燕瘦, 各有千秋，虽一个个都极其恭敬的模样, 但她们之所以会出现便是野心昭昭，所以表面的恭敬不提也罢！

    陆娆面上含笑, 实则心里很是不爽。

    她和周元嘉之间, 哪怕周元嘉自己不主动生二心, 有这么多的美女等着往上扑也容易让人心乱。在这一点上她不能怪周元嘉, 因为要是有这么多种类不一的帅哥等着扑她，她可能也会花了眼。

    “都这个时辰了, 想来愿意来献丑的都来了。”陆娆偏头吩咐蔡嬷嬷，“着人去请皇上。”

    陆娆本以为周元嘉不会来，又或者起码推辞一下并来的晚些, 哪知道这边蔡嬷嬷刚叫人去请，怕是都还没走到养心殿呢, 好么, 他就已经到了！

    虽不至于因为这就觉得他想选妃了, 但陆娆的不高兴还是加重了。

    因此周元嘉进来的时候, 她就没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 一众贵女跪了满地, 她却坐着不动如山。

    有人分心把注意力从周元嘉身上移到陆娆身上, 一时少不得心下惊诧，皇后娘娘见了皇上竟然连礼都不行，怪不得传言皇后娘娘恃宠生娇, 不许皇上纳二色，这样看来许是真有此事呢！

    “皇后可曾用膳？”周元嘉却挑了挑眉，在一众贵女面前给足了陆娆面子。

    陆娆摇头，道：“还不曾。”

    周元嘉上前去扶她：“朕也不曾，皇后正好陪朕用些吧！”

    陆娆点头，顺从的起身。

    帝后二人便直接往内殿去，走了几步周元嘉才停下，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对还跪在地下的一众贵女道：“起来吧，你们再好好练习练习，待朕和皇后用了午膳，就来看你们表演。”

    这是不让她们用午饭了吗？

    这些贵女为了进宫，便是到的最晚的，也是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扮，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几口的。这会儿一个个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要是没人提起还好，偏周元嘉提了，她们顿时感觉更饿了。

    但皇上皇后没发话，她们饿也只能忍着。

    忍了宫人们从她们面前一道又一道的送进去香味扑鼻的菜肴，忍了内殿不断传来的香味，总算等到帝后用完午膳，一个个忙齐齐起身，等着迎接。

    周元嘉携了陆娆的手出来，两人在上首落座。

    “谁先来？”周元嘉开口。

    一名生的是人比花娇的女孩儿先走了出来，娇声道：“臣女给陛下跳支舞吧？”

    周元嘉颔首。

    陆娆并未为难众贵女，于是这女孩儿完话朝门口一看，立刻就进来了两名抱着乐器的乐师。悠扬的乐声响起，女孩儿柳腰一扭，一段韵味十足的古典舞就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还真有点本事啊！

    自进宫就很无聊的陆娆眼前一亮，正要认真欣赏，身侧就传来了一声煞风景的：“停！”

    正跳舞的女孩儿似乎被吓到了，左脚拌了下右脚，竟直直摔在了地上。

    周元嘉居高临下，看着她嫌弃的摇头，点评道：“不堪入目，下一个！”

    不、不堪入目？

    陆娆惊讶的扭头看过去，就见周元嘉脸上的嫌弃竟然是认真的。

    他是要求太高了吗？

    还是，故意的？

    陆娆很快就知道了，周元嘉不是要求太高了，他就是故意的，因为下一个表演唱歌的，才刚唱了一句，他就点评道：“不堪入耳，下一个！”

    有这两句点评在前，后面的女孩子被吓到，表演就真的是不堪入目不堪入耳了。

    于是周元嘉很过瘾的点评了一中午，因为最后还剩三个女孩实在撑不住不敢再表演，于是表演到此截止，周元嘉看着跪了一地的女孩子，冷声道：“既然知道自己丑，那就藏着点，一个个竟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献丑，真不知道你们的爹是怎么教的！”

    有那脸皮薄的，虽不敢哭出声，但已经成泪人了。

    周元嘉却不管，起身道：“将她们全都送回家，另再问一声各位大人，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竟教出这么些……”似是后面的话实在难听，他不得不停了。

    点评完后，周元嘉没停留，先一步走了。

    陆娆看着他一瞬间伟岸许多的背影，起身安抚那些女孩，又吩咐人将她们一一好好送出了宫。女孩们进宫的时候都是抱着最大幻想的，一个个也无形中把陆娆这皇后当成了敌人，但经了周元嘉这“点评”，她们的敌人通通变成了周元嘉，陆娆反倒是她们眼中的好人了。

    于是这事儿传出去后，没一个弹劾陆娆的。

    反倒是周元嘉，得到了不少大臣敢怒不敢言的私下埋怨。

    被周元嘉护着，陆娆进宫后的第一个年很快就过去了。

    过完年，赵氏匆匆去了行宫，周明德却被留了下来。

    相对于行宫而言，京城更适合周明德的成长，再则赵氏深知自己夫君为人，儿子若是留在行宫，她怕被教坏了。而留在京城就不一样了，儿子很得兄嫂的喜欢，她也信任周元嘉的人品，再有陆娆护在一边，赵氏觉得这样对儿子的未来更好。

    有周明德在，陆娆没那么无聊了，因为除了学习外的时间，周明德都是混在她这里的。不过眼看着周明德慢慢长大，想一直留在后宫肯定不行。再则，她已经做了皇后，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但转眼她已经嫁给周元嘉大半年了，肚子却始终没动静。

    这不由让陆娆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但请了太医检查后，却被告知她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那有问题的莫非是周元嘉？

    周元嘉也有了这样的怀疑，可经过太医诊脉，他身体更好。

    夫妻两人都没问题，但就始终要不上孩子。

    在第二年的过年大宴上陆娆仍然肚子平平，去年被周元嘉骂的消停的大臣们又不老实了，皇上年纪已经不，却膝下空虚，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能不着急。

    选妃，必须选妃，刚一过完年，朝堂上就此事吵开了。

    虽然身在后宫，但前朝闹的有多严重，陆娆是知道的，更何况她又不傻，普通人家媳妇总生不出孩子，婆婆还想着给儿子纳妾呢，更何况周元嘉是皇上。

    今儿是大臣，明儿怕就是行宫的那几位了。

    而后日，后日怕是周元嘉自己都撑不住，提出要选妃了。

    陆娆知道，她应该主动提给周元嘉选妃，于情于理，她都应该。

    但她不出。

    是她要求的周元嘉眼里心里都只有她，如果她先提出给周元嘉选妃，那像什么话？她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曾经因此为难，后又做出改变的周元嘉。

    陆娆始终沉默。

    在看到周元嘉因为扛前朝的压力而疲倦不堪时，她能做的也顶多就是给他按按肩背揉揉太阳穴，尽量给他身体减少点压力。

    如此又过两年。

    周明德都十岁了，陆娆依然没有消息。

    陆娆不由想，如果不是她和周元嘉身体有问题，那难道是因为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作为穿越女，她没办法在这个时代有孩子的吗？

    谁也不知道答案。

    在一次赵氏都进宫来暗示她劝周元嘉选妃后，陆娆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受不了宫人们偷偷的窃窃私语；受不了每逢不得不见外人时，朝中命妇们有意无意落在她肚子上的眼光；受不了周元嘉被逼到越来越疲惫却一句累都不跟她抱怨；也受不了那一碗又一碗苦苦的药汁……

    于是这一晚，她拒绝了周元嘉。

    转身背对着他，道：“周元嘉，你选妃吧。”

    原以为做了很多回的心理建设，自己可以很轻松出这话，但真的出来后，才发现心像被钝刀子一片一片在割一样，疼得她连看周元嘉一眼也不敢。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陆娆手抓着被角，却不知不觉红了眼。

    “阿娆，你认真的？”周元嘉声音涩然。

    陆娆用力咬了下唇，尽量让语气平静：“嗯，周元嘉，你除了是我的丈夫，你还是这大周朝的天子。天子膝下空虚，朝局难免动荡，我已经任性了太久，不能再任性了。”

    周元嘉似乎嗤笑了声：“怎么，你要尽皇后的责任了吗？”

    是啊，她一直占着皇后的位置，却一直没做皇后该做的事。

    陆娆道：“你若是已经有看中的人选，你告诉我，我来帮你点一切。”

    “陆娆！”周元嘉低低叫了声陆娆名字，扑上去在陆娆脖颈狠狠咬了一口。

    “啊——”陆娆吃痛，终于转过身。

    周元嘉眼睛通红，怒瞪着陆娆，但在看见陆娆满脸都是泪后，眼底的怒火却顷刻间化为了怜惜。他伸手温柔的替陆娆擦泪，语气却一点也不好：“你哭什么？不是你让我选妃的？”

    陆娆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变化，一瞬间又难过又委屈，便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我让的怎么了，我心里难过，难道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吗？”陆娆声音里带着哭泣。

    周元嘉声音温柔起来：“既然心里难过，又为何要让我选妃？”

    陆娆语气有些恼：“你明知故问！”

    是啊，他就是明知故问。

    “我不知。你不我怎么知道？”周元嘉道。

    陆娆仰起脸，也狠狠在周元嘉脖颈里咬了口，松开后才老实道：“我不想再被人盯着肚子了，也不想再喝苦苦的药汁了，更不想看你独自挡在前面了。周元嘉，我生不出孩子，我也不想再努力了，你、你找其他人给你生好了！”

    “你还这话！”周元嘉不轻不重了下陆娆的臀部。

    陆娆更委屈了：“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我！”

    眼见陆娆是当真一点也不怕他了，周元嘉忍不住笑，他故意道：“你怎么知道是你生不出孩子，不定是我的问题呢。要不，你也去找个男人看看，看看他能不能让你生？”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陆娆在现代曾听过这种例子，夫妻俩都没问题，但就是结婚多年没孩子。而离婚后各自再找，很快就都有了孩子，科学没法解释这问题，只能是夫妻俩无缘罢了。

    难道她和周元嘉是无缘吗？

    见陆娆沉默像是真的在思考这样行不行，周元嘉气的几乎头顶都要冒烟了：“陆娆！！！”

    陆娆茫然看向他：“怎么了？”

    “你竟然真的在想！！”周元嘉低吼。

    陆娆噗嗤一声笑了：“我哪有，就算我跟别人真的能有孩子，你放心，我也不会去生的。”

    “为什么？”周元嘉还有些不信她似的，眼神仍然危险。

    陆娆紧紧抱着他，温柔道：“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如果要有孩子，那也要是和你的孩子。如果不是和你，那有没有孩子我无所谓，真喜欢孩子，我可以去收养。”在古代□□可比现代容易多了。

    因为爱他吗？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阿娆，你觉得我爱你吗？”周元嘉问。

    陆娆想也没想就点头：“爱。”

    周元嘉道：“是，我爱你。所以我也只愿意要和你生的孩子，不是你生的，我不要。”

    “可……”陆娆想可是他们这么多年都没孩子，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周元嘉却断她，先一步问：“阿娆，你信我吗？”

    “信。”陆娆下意识答完，才记起来周元嘉曾经过的要做给她看的话，这几年他已经做给她看了，所以她才会想也不想的就信他。陆娆便郑重道：“周元嘉，我信你。”

    周元嘉很高兴，他真的等到这一天了。

    他笑道：“所以阿娆，别傻话，没有孩子咱们就不要孩子了。至于这天下，咱们不是有阿德？阿德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咱们便将这天下交给他，要孩子他去生，咱们没孩子正好一身轻松，到时候你若想在行宫住，咱们就去行宫。若是不想，那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你、你……”陆娆惊的话都不出来了。

    周元嘉笑：“我真的。所以接下来你不用喝那些苦药汁，也不用管谁看你肚子。你心情好就让她看，心情不好，你就抽她一顿，有我在呢，我给你撑腰。”

    陆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吗？”

    周元嘉点头，郑重道：“我真的。”

    ·

    周元嘉这皇帝满满算，只做了十年。

    十年后周明德已经十七，年轻人还有些单薄的肩头，便被迫扛下了这天下。

    至于周元嘉和陆娆这曾经的帝后，于一个清悄悄出宫，坐上了前往江南的大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