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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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度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眉骨处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疤,这人便是周谨调离后新上任的捕狱司中郎将?了,让顶头的中郎将?来审他,这架势也太抬举他了些,他没忍住笑了声。

    御史朝服有御史台印记,平素是彰显皇恩显示特权的用处,今夜这等情景下,倒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证据。今夜虽人多混乱,但能出此等纰漏的御史,自然只他一人,这一劫他躲不过?。当时?事态紧急,他确实没有时?间处理朝服,但他顺将?其藏进了一旁的密林,并非留在了含元殿这等容易被?盘查之?处。

    刀疤凝了神,讥诮道:“陛下亲派人去请的文嘉县主,宫中私”

    前半句话已经?让他得知他想要的信息了,沈度适时?出声打断:“大?人慎言,文嘉县主乃圣上亲自诰封,如今圣上更有亲自为其指婚的意思,大?人胆敢污蔑县主,便是不将?圣上放在眼里了,不知有几个脑袋可掉的?”

    刀疤不想他竟敢如此还嘴,一时?哽住,沈度又接道:“还是,东宫殿下自觉此次指婚并无胜算,巴不得文嘉县主就此声名受损,陛下也不好再为其指婚,只能落个旁的结局?”

    “沈大?人好大?的胆子?,妄议东宫是何罪,大?人身?在御史台,不会不知吧?”刀疤盯着?他,“现下可不是大?人风闻弹人的时?候,需得有实据。”

    沈度未接话,刀疤又道:“还请沈大?人不要绕弯子?,大?人的朝服为何在含元殿?这可是数十禁军当场搜出来的,大?人总不会又是污蔑吧?”

    沈度理了理思绪,御前禁军亲去请的宋宜,随后自然会搜查含元殿,恰逢靖安侯府那位出事,宫中人多事杂,有人能趁乱将?他的朝服放进含元殿并不奇怪。但问题是,谁知他跟宋宜在一块,又知他朝服的藏身?之?地。他自认还算缜密,没道理连这样的人在侧都发?觉不了。

    他愣了愣神,刀疤又催促了一遍,他回过?神来,既然是禁军当场搜出来的,此事便无法辩驳,他只得顺着?这个方向认下:“方才落水,不敢御前失仪,故将?朝服换下藏了。”

    刀疤忽地笑了声:“便不是私通,擅闯含元旧殿,也够当大?人一死了。”

    沈度没再辩驳,能暂时?将?他同宋宜今夜的牵扯划清已经?足够了,他顺着?北衙的心思给他自己定了个死罪,让北衙平白?得了个讨好刘昶的会,北衙断没有再把事情往宋宜身?上推的道理,毕竟圣意不好揣摩,谁也不好无事将?自己脑袋往铡刀上送。

    如他所料,刀疤果然没有再同他废话的心思:“大?人身?为御史,身?份不同,北衙不好就地按律行事。但沈大?人既然已认了罪,便安生等候发?落吧。”

    刀疤挥了挥,自有人来带他下去,他方出得厢房,一抬头见着?刘盈和宋珩,刘盈是刚被?审完,宋珩则是刚要被?带去审,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沈度先一步抬脚往殿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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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宜在后殿跪了一个时?辰,北衙的人过?来请她,是按例行事,宫人递过?来一件外袍,是贵妃命人送来的,北衙的大?老粗她见识过?一次,自然知道厉害,她心下感激,道了个谢,将?袍子?裹紧跟着?来人去了。

    等着?她的自然还是刀疤,他向她简单行了个礼,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几转,颇为不怀好意。宋宜抬头直视他,他被?这冰冷的目光一盯,敛了腌臜心思,沉声问:“敢问县主今夜何时?离的宴出殿?”

    宋宜如实答了,又听他问:“县主去过?何地?见过?何人?还请如实回答。”

    宋宜迟疑了一瞬,将?事情捋了一遍,老实答了同宋珩和刘昶碰头的事情,但后边的事,她则敛去了不少细节,十三皇子?离去后,她也和沈度分道扬镳,后来她自己失足落水,误打误撞入了含元殿。

    刀疤冷笑了声:“县主会水?北衙和内侍局可都无人上禀,今夜有人救过?落水之?人。”

    宋宜面?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刻意带了几分讥诮:“要我再下水一趟给大?人证明?一下?”

    “那就免了,县主尊贵,您什么就是什么。”刀疤忽地低笑了声,“不过?还真是巧呐,方才沈大?人也失足落水,为免失仪,藏身?含元殿,还落下了朝服。”

    宋宜脑中“嗡”地一

    声响,明?白?过?来他是不想连累她,但她没料到今夜之?事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人呢?”

    “县主倒是很清楚下官所指何人。”刀疤冷冷看她一眼,“既然认罪,自然是先行收押等候发?落,县主这话问得岂不奇怪?”

    宋宜这才觉察过?来有些失态,她方才虽交代了同沈度在太液池边见过?,但他含混的一个沈大?人在旁人听来指的也未必就是沈度,她这一句发?问倒显得做贼心虚了,她默默低下头,将?情绪掩了下去。

    “县主今夜当真没见过?靖安侯府二公子??”那人又问。

    她心下记挂着?沈度,没了耐性,没好气地道:“我不认得他,便是见着?也不认识,况且我今夜遇见过?的所有人可都向大?人禀明?了,大?人要不干脆将?我收监慢慢审问得了?”

    她态度转变得明?显,刀疤感知到她并不掩饰的怒意,他刚走马上任,实在是没有得罪权贵的必要,招了人送她出去:“既然如此,还请县主先行回府,若是日后北衙有需,还请县主赏脸一顾。”

    “自然。”宋宜不愿多待,甩开上来迎她的宫娥,自个儿拖着?不灵光的脚艰难地出了殿。

    灵芝候在一旁等她,见她出来时?步子?不稳,忙迎上来,已带了哭腔:“县主您都不带上奴婢,方才圣上单独召您进去,奴婢还以为圣上动了怒要拿您是问,吓坏奴婢了。”

    皇帝动怒是自然的,但她眼下没心思顾及那头,吩咐道:“没事,快,回府。”

    出宫下撵换马车,宋宜又喝了车夫一道让快些,灵芝看得发?怵,问:“县主怎么了?如此焦急。”

    宋宜犹疑了下,这问题确实不太好答,但她并不想瞒灵芝,斟酌了下措辞,简单答了句:“沈度出了点事。”

    灵芝微微怔愣了下,她对沈度这人,要没意见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当日她亲眼所见他确实不留情面?地要搜宋宜的身?,后来的事她不敢问宋宜,也不知她被?带走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对他也不是没有感激,他当日当着?北衙的面?冷冰冰地发?落了她,暗地里却来寻她,教她如何在恩平侯府里做动

    作,甚至还特地留了人护送她入京,否则以她的身?份,要平安入京还真是难事。

    后来她虽误打误撞地被?首辅耽误了些时?日,但也知是因为宋嘉平不在,北郡战事形势不大?明?朗,定阳王府尚在风口浪尖,也就安安心心待下了。但她没想到的是,满月宴那日,她再见到宋宜,却能敏锐地感知到宋宜对沈度已经?不大?一样了。可惜她一路未曾跟随,不知途中发?生过?何事,也就不敢妄自去揣测宋宜的心意。

    倒不想,今夜宋宜自个儿开了口。这话虽然简单,听着?也不带什么情意,但两人一块长大?,她又不如何不知对于?宋宜而?言,这话已是不一般了。宋宜没细,她也不再深问,车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宋宜静静倚在车窗旁边,看皇城里鳞次栉比的楼高阁。

    华灯初上,飞檐下的灯笼一盏接一盏,昏黄且破败。

    唇上那点口泛着?隐隐的痛,她忽地有些想他。

    等她终于?看花了眼,几乎要看不清各式灯笼样式的时?候,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她急急忙忙地下了车,梅姝忆赶紧迎上来,她被?绊住脚步,只好招呼了声:“嫂嫂怎来了?侄儿好些了么?”

    梅姝忆点头:“没大?碍了。父亲去看过?一趟,现下你哥看着?呢,叫我来候着?,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宜“嗯”了声,提脚就往宋嘉平院里跑,梅姝忆忙拉住她,目光落在她唇上,只一点,并不算明?显,她不自在地别?开眼,柔声道:“就算有什么要紧事,也先去换身?衣裳。这么大?姑娘了,还不知道顾惜自己。”

    一语惊醒梦中人,宋宜觉出自己今夜实在太过?失态,点了点头,回自己院里简单换了身?衣裳。

    梅姝忆在身?边絮絮叨叨:“你方才醉酒,我不大?放心,派人去同你大?哥提过?一嘴,他遣人去寻过?你,见你和东宫在一块儿便没打扰,后来怎落得这般狼狈?那位逾矩了?”

    她这嫂嫂是水乡养大?的女儿,声音软嚅,低声发?问,她微微愣了愣,灵芝忙接过?梳子?为她篦发?,时?间久了,发?梢已经?微微干了,灵芝拿帕子?将?发

    ?根细细擦干了些,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问:“大?哥方才着?人来寻过?我?”

    “是啊。”梅姝忆起身?,拿了梳子?替她重新梳了梳头发?,“都担心你呢,你无事罢?你若是有事,你大?哥不定怎么后悔方才没唤你回殿呢。”

    宋宜有些恍惚,半晌才摇头:“无事的,嫂嫂放心。”

    梅姝忆看出她心急,也不强行在此和她闲话,起身?告辞:“你快去罢,时?辰可不早了。”

    宋宜应下,披散着?头发?便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宋嘉平院里,书?房还掌着?灯,她到门口才平静下来几分,轻声敲了敲门,唤了声:“爹。”

    “进来罢。”

    门未关,宋宜忽地有些紧张,好半会才提脚步入里边。宋嘉平看向他这女儿,摇了摇头,却没责备,只是道:“姜汤在那儿,先喝再事。”

    宋宜微愣,挪过?去将?汤碗捧起来,适温,若是她回府有人回禀了才煮出来的必然比这烫上许多,再加上书?房没关门,想来是一直煮着?,换了一碗又一碗特地等着?她的,她心里有点泛酸,将?平素不爱喝的姜汤一口饮尽了,又低低唤了声:“爹。”

    “陛下的意思瞧着?像是属意七皇子?,但你今夜太没规矩,怕你将?这半大?孩子?照顾不好,这才动了怒。”

    这会儿管他是刘昶还是那孩,她都没什么心情搭理,于?是没出声。

    不想她对这事都没什么反应,宋嘉平再看她一眼:“你无事罢?”

    宋宜摇摇头,刚要开口,听他明?知故问:“沈度有事?”

    宋宜点了点头。

    “你同他怎么回事?”宋嘉平问得并不含蓄,当日入京路上他便瞧出来他这女儿对沈度并不一般,如今他好几个月不在,她又除了在外装装样子?,素来不把繁文缛节放在心上,二人现下如何他也不准。况且,今夜沈度看他那一眼,颇有深意,他心下多少有数。

    宋宜忽地跪了下去:“爹,你帮帮忙可好?”

    宫里的事他不会不知,她知道她不用解释,果然,宋嘉平也没问是什么事,但神色却淡漠得紧:“管他做甚?一个官,何必你费心?”

    “爹,”宋宜膝行近了几步,“

    好歹他当日也曾助过?我们,你怎能这般?”

    宋嘉平起身?,负而?立:“今时?不同往日,圣上既然有了结亲的意思,那断不值得为了这么一个人同圣上再生分上几分。”

    宋宜有些错愕,不大?相信他竟然会这么想,对着?他跪正了身?子?,平复下心绪,心平气和地望向他,尔后问:“我若非他不嫁呢?爹爹作何选择?”

    “非他不嫁?”宋嘉平看向她,“莫要识人不清。”

    “我看人清得很。”宋宜起了身?,“爹不帮忙,我自个儿去求那位。”

    她完就走,宋嘉平砸了个杯子?在她脚下:“胡闹,圣上对你都还动着?怒,你倒是想送上门去找死?”

    宋宜没管他,抬脚就走,宋嘉平唤了人:“把县主带回去,叫府里郎中过?去守着?。既受了寒,就好生养着?,无事就不要出来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