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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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清酒不是个会吃酒的人。

    这事儿茶早就知晓,以往他们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儿茶吃酒,他吃茶,只是今日却看在郁渊的薄面上,吃了几口酒。

    一两酒下肚,陈清酒面色就开始泛红,再过上片刻,就跟煮熟的虾一样,从头红到尾,而且就算他本人再怎么头晕,面上都装的坦然无事。

    人都,喝酒容易脸红的人是老实。

    “确实老实。”绛灵山君攀坐在榻前,忍不住嘀咕,抬撩拨着陈清酒的发梢。

    “儿茶”

    “嗯?我在。”

    儿茶以为他还清醒着,便倾身笑着应答了一句,谁知陈清酒竟是醉中呢喃,道完后,又侧了个身,湿润的双唇微启,眼角薄红,似孩童般,蜷缩着睡觉。

    儿茶是个魔修,老山主在世时,门内讲究随性,至于怎么个随性法,大概就是什么都自由,有时去后山散步,就可见痴男怨女纠缠,且山门房舍也不怎么隔音,什么声音都能传入耳中,至他成年后,爬房的女魔修更是没断过,害得他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敢回房门睡过。

    郁渊那时候就爱取笑他,每每课毕,便拉着他去自己院子,这个时候就爱挑些相貌上乘的女子,于院中载歌载舞,所以,郁渊的风流债不少。

    郁渊只当他是未经人事,不知其中快活滋味,却不知他心中深深藏着一抹隐忍的爱意,魂牵梦绕,缠绵入骨,纵欲海在前,亦不为所动。

    “酒酒。”

    *

    啪!

    门外乍然一声碎响,儿茶偏头,双瞳黑如无底深渊,神色阴郁,沉声道:“谁!”

    “畜生你给我出来!他妈的!是不是你吃了我的碎银!敢做不敢认!滚出来!”

    儿茶当真是深深吸了口气,他指攥紧陈清酒的衣衫,显然按耐住了许多杀意。

    儿茶下榻,将衣衫随意披上,踹开门就见郁渊那死疯子拎着个酒坛,门口还摔碎一个,披头散发的。

    见人出来,郁渊将中的酒坛也抡飞,儿茶黑着脸,一拳头给砸碎,皱眉道:“死泼妇!你发什么神经!”

    浑然不知搅了自家师弟好事的郁渊踉跄上前,抓着儿茶的胳膊,对他打了个酒嗝儿,含糊道:

    “碎银是你吃了还是弟妹吃了?老实交代,我不笑话。”

    看着眼前发酒疯的混蛋,儿茶头疼不耐烦道:“我吃了,回头再还你成了吧!”

    “咦”郁渊翘了个优雅的兰花指,嫌弃道:“太臭,我不要了。”

    儿茶:“”

    他握紧拳头,笑道:“我再给你个会,立刻滚远,否则我杀了你。”

    “呸!”郁渊翻了个白眼,竖着指头骂他,“欺师灭祖的贱骨头,明个就给我收拾铺盖滚蛋吧你!”

    “哼,你管的着。”儿茶拎着郁渊的后衣领,也不管这是在谁地盘上,将他扔下石阶,把门猛地摔上。

    门外,郁渊那酒疯子骂骂咧咧了几句话,便摸屁股走人了。

    儿茶靠在门上,烦躁地揉着头发,郁渊这么一搅和,叫他清醒了大半,此时就算打断他的狗腿,儿茶也决计不会再上床做那混账事了。

    屋内设有屏风,正对着床榻,屏风外还有一个软榻供人休息,儿茶坐在软榻上,借着摇曳的烛火可以看清里面人朦胧的身影。

    陈清酒的呼吸比平日稍显沉重,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被撩拨的。

    儿茶颔首,一撑着脑袋,半阖的星眸微有失焦,却时而温柔,时而狠厉地望着榻上安睡的人。

    “酒酒”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只是这个名字,便已然让人沉醉。

    屋内烛火‘嘶啦’一声熄灭,黑夜中,唯有儿茶一双幽暗的双眸始终看着睡梦中的人。

    当儿茶看到仰躺在廊牙下,没人看管的郁渊时,就知道自己这趟辞别是多此一举。

    他返身回到陈清酒住的地方,一推门,便见那人半跪在地上,扶着木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听见声响,也没回头。

    “在找什么?”儿茶走到他身后,也蹲了下来。

    “发簪。”陈清酒低着头,含糊道:“掉到桌案下面了,看不见。”

    “嗯?我送你的那个?”

    “嗯。”陈清酒点头,随后觉得不对劲,又皱起眉头,“就是带习惯了而已。”

    对于他这番刻意的解释,儿茶只是抿唇一笑,随后跪在地上,“你确定是掉在这下面的?”

    “嗯。”陈清酒双膝跪下,上身前曲,指伸进那缝隙中摸索了片刻,突然轻轻地‘

    咦’了一声。

    “怎么了?”

    身后,儿茶贴在他背后,同样倾身。

    “摸到了。”陈清酒松了一口气,食指刚要将那簪子往出拨,身后儿茶突然一阵低吟。

    “等,等会儿,酒酒”

    “怎么了?”陈清酒顿了顿,偏头看他。

    “脖子。”儿茶呲着牙,痛苦道:“突然扭到了。”

    “怎么扭了?”陈清酒顿时不敢动,浑身僵硬,颤颤巍巍道:“那,那你要不往反方向扭扭?”

    “不成。”儿茶趴在他背上,动也不动,“你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陈清酒闻言,不疑有他,连忙定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他若此时能低个头,便会发现儿茶那正虚搭搭地放在他腰上。

    “我方才同郁渊告别,那家伙还睡得和猪一样,雷打不动。”儿茶贴近他耳朵,道:“你我带你出来一宿,你门下那几个弟子会不会急疯了?”

    “不会。”陈清酒道:“往年三十我也不同他们过。”

    “那倒好。”儿茶抿唇,睨着他那粉嫩的耳尖,笑道:“省得麻烦你回去解释,还有好多有趣的地方,我还没带你去呢”

    陈清酒听着,心下一动。

    从前他为灵均阁鞠躬尽瘁,待到两个徒弟成人时,他也是一直闭关不出。

    若避开喧嚣,教红尘无我

    陈清酒少时便与尘世疏远,可赋剑山却讲究个‘渡’字,入浮世,渡天下。他觉得师父愚钝,非得眷恋红尘,渡着不堪渡的人,受着不应受的劫,后来才知晓,从来都有他以为不堪渡的人,不应受的劫。

    凤凰于飞,犹且涅槃。

    这天下,从来都是天下人的天下。

    而他,亦是天下人。

    冬日的阳光慵懒地洒入屋内,陈清酒长睫轻颤,握住那枚发簪,“儿茶,头还疼吗?”

    “嗯,有点儿,怎么了?”儿茶粘在他身上,倾耳听去,恍惚觉得陈清酒声色之中竟带了些许委屈之意,只听他颤声道:“我腿麻”

    “呀!”儿茶慌忙从地上起来扶他,方才只顾得温存,竟是忘了,两人都跪在地上。

    陈清酒被他搀着,扶着膝盖起身的刹那,只觉双腿跟针扎似地,又麻又疼。

    儿茶瞥见陈清酒皱眉,也没

    多想,抱着他坐在软榻上,指揉捏着他的腿,“你脚踩在实处,疼一会儿就好了。”

    “唔。”陈清酒双腿放下,突然倾身趴在腿上,浑身打颤。

    儿茶跪在地上,冷不防见他这样,有些发懵,“酒酒?”

    “不行。”陈清酒搂着膝盖,埋头道:“想笑。”

    儿茶闻言,蹭了蹭鼻子,干脆坐在地上,歪着头,掰他指,“笑便笑,不妨事,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听你笑。”

    儿茶话音刚落,陈清酒便绷不住,轻笑出声,他抬头揉着眼睛,道:“我怕别人听我笑吗?”

    “自然不怕,可你若只想笑给我一人看最好。”儿茶不要脸地看着他,突然怔愣,讶然失声,“酒酒,你的眼睛?”

    “你这个?”陈清酒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他右遮盖着一侧的眼睛,从指缝间可以看到那只琥珀色眼睛开始发暗,渐趋平常人的墨色,“我灵力不稳时会出现这种状况。”

    “灵力不稳?”儿茶眉头一皱,伸探向他腕,陈清酒早已今非昔比,身为灵均阁主,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却灵力不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是之前受过伤还是怎么了?”

    陈清酒抿唇一笑,并不话。

    灵力不稳,是因为心不稳。

    陈清酒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但看儿茶着急的模样,陈清酒忽然开口,“儿茶,我还不曾知道,你入赤城山之前,俗名是什么?”

    见脉象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儿茶略微松了口气,“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记得吧,总不可能是什么阿猫阿狗了?”

    儿茶逗他,“还就是阿猫阿狗嘞。”

    “骗子。”

    儿茶眯眼笑,伸揉捏着他腿,“还麻不?”

    陈清酒托腮不理会。

    儿茶坐立难安,只得清了清嗓子,挠头支吾道:“我父亲那时做人家仆,还是随了主人姓成,我时候,是叫成钰的。”

    陈清酒敛眉细想,他从未见过他父母,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名由何来,只是记忆中,身边人都是这样叫的。

    儿茶,成钰

    “都好听。”

    儿茶仰头,看着他眼底的璀璨星光,唇角含笑。

    “嗯,都好听。”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