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情道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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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一天, 地上一年。上界不太平,下界之人也各有各的历练。

    星灼一人去了上界而不得归,昼景担心女儿, 想提前归位都做不到。

    她要留在舟舟身边助她磨情炼情。

    什?么时候是个头都不知?道。

    女儿和爱人之间, 两者她谁都放不下, 不提起时还能安慰自己星灼在上界过得好, 有星河部署奉她为少主?, 料想道姮都不能和她硬来?。一旦提起,心便没了着落。

    理智和情感纠缠, 为人母亲,悬心的滋味并不好过。

    她如此, 元十四更甚。

    两人的顾虑隐在眉间, 最终化作噙在唇角的一抹苦笑。

    她们?与道姮的仇怨纠葛一时半刻不完,若真掰开来?讲, 她所做的无非那数得出?来?的几件事。

    生生世?世?的磨情炼情由她一手推动,道姮不杀水玉,就不会?有‘宁怜舟’,不会?有‘元十四’, 不会?有‘昼景’。

    一切若都归在‘命中注定’, 未免憋屈。

    至少昼景觉得憋屈。

    她搂着怀里的姑娘:“但愿她莫要难为阿灼。”

    元十四沉沉一叹,埋在她颈窝,良久无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人有人道,天有天道,天道为何一定要坚持道姮和长烨在一起?

    她想不通。

    元十七等人跟着回了折云山。

    元九娘与玉沉璧结为道侣,借这喜气,折云山又热闹了半月。众人约好每四年见一次面,自此大?道朝天, 各有命途。

    十年后。

    昼萦手持祖母馈送的凌天剑,重新建立起昼家威严,她的作为不在其母之下,殚精竭虑延续了昼家一脉相承的辉煌。有昼家扶持,大?周皇室挺直脊梁支棱起来?,扬眉吐气不在话下。

    一代人发挥一代人的光热,岁月如梭。

    二十年后。

    元十四收徒,择定一少女继承她情道衣钵。昼景第四尾长出?来?,身体陷入短暂虚弱,十四衣不解带陪在她身边,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腊月,大?雪纷飞。元十七一胎生下两个女儿,大?的名为沈修竹,十二岁。的名为元浣,八岁。

    彼时九娘家的孩子年满三?个月,折云山被孩子的哭笑声充满,十四眉眼笑开时常常会?想到自己的女儿。

    她的阿灼。

    也不知?她的阿灼过得如何。

    慈母心肠,夜深人静抱着心上人的时候她也会?脆弱地想哭,每到此时昼景耐着性子宽慰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后来?舟舟便不肯哭了。她甚至不再提起星灼,反而愈发疯狂地沉入道中。

    唯有早日飞升,她们?才能见到女儿。

    六十年后。

    元十四再度入轮回。

    春意?盎然桃花纷飞的时节,昼景含笑送走了她的姑娘。

    一世?世?的波澜起伏,一世?世?的为情为爱,道途艰辛,每迈出?一步,都要承受旁人想不到的身心煎熬。

    第四世?,元十四出?身商贾之家,情种深藏,自封修为,以彻彻底底的凡人之身历练自我。

    大?饥.荒来?临,道门援救不及之际,这位有名的女地主?散财粮救助东渡而来?的灾民,半生富贵,半生贫寒,昼景在梦中引她参悟情道,两人真真正正在梦里做了一对夫妻。

    年至八十,元十四在梦里死去。一生行?善,怜悯弱,彪炳史册。

    第五世?、第六世?……

    直到第八世?,一千年后的九州。

    人心邪恶,世?道混乱,山河崩碎前,拥有高贵血统的黎朝长公主?殿下,献祭生命,以七情之道中的爱之道,唤回臣民清明,驱恶扬善。

    爱一人,演变到爱众生。

    这是一个脱胎换骨、长途跋涉的过程。

    昼景热泪盈眶,站在熙熙攘攘的城下默不作声甘愿成全她的善与道。

    ……

    第九世?。

    凤延城,凤家。

    “滚开!本姐今日倒要看看,鸣凰院住的究竟是何人!”

    凤二姐一声吼,挡在院门口的婆子脸上的肉颤了颤。

    “老爷吩咐了,除了每日送饭的宋婆婆,任何人都不能踏进这座院子,二姐,您饶了老奴罢,被老爷知?道您闯了进去,老奴——”

    “我的话从来?不二遍!”凤二姐鞭风扬起,婆子哪还敢傻站着?

    “二姐,二姐不可啊……”

    “什?么可不可,本姐可,那就可。一个老婆子,还想做我的主??谁给你的胆子!”她边走边嘀咕,神秘兮兮的鸣凰院如画卷缓慢展开。

    呵!

    院里的草长得都快一人高了,这里也能住人?

    她疑惑更深。

    “二姐,二姐……”

    “烦死了!”她扭头,恶狠狠道:“再敢在我耳边念叨,你就滚回家去!”

    婆子被她威吓地捂住嘴,不敢再吱声。

    庭院深深,杂草丛生,更添两分诡异。凤二姐停在门前,“怪哉,这怎么连门槛都没有?”

    “谁在话?”

    年轻微凉的音色入耳,二姐挑眉,继而一怒:好啊!她就爹为何不肯要人进这座院子,原来?破屋子藏娇!

    她气冲冲迈进去,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在见到人后一霎成了被锯嘴的葫芦。

    这也太好看了罢?!

    她爹有这本事?

    过分年轻的一张脸,青丝柔顺披散双肩,每一寸都是上天完美的创造,天生毓秀,玉质冰清,有皎月之光辉,净水之魂。

    毫无瑕疵。

    这样的人怎会?给爹爹当老婆?

    凤二姐看直眼:“你是谁?”

    闯进来?的人问?坐在里面的人是谁,女子未曾计较她抢了自己的话,木刻的书籍放下,嗓音如水清柔:“料想不错的话,我应该是你的……妹妹?”

    “妹妹?!”

    她瞠目结舌,好半晌,手指颤抖:“你你你,你是四妹妹?”

    她自问?自答,“不对啊,四妹妹生下来?就是个瞎子,你——”

    好嘛,这应该是她见过最不像瞎子的瞎子了。

    女子施施然起身,将?木刻本放回书架,转身,“难为还有人记得我。”

    她声音无悲无喜,愣是一丝情绪都听?不出?来?。二姐像是量稀奇景似的看她:若非这人是她妹妹,她恐怕还想不起多年前有个女人为爹爹生下一个盲女。

    要盲女,凤家也不是养不起,主?要是她这个妹妹,生下来?不哭不闹,不喝母.乳,不爱睡觉,哪个正常的婴儿像她一样?

    种种不寻常令她早早失去爹爹疼爱,三?岁开始放养,三?岁后她再也不曾在府里见过四妹妹,想来?是住进了鸣凰院,与世?隔绝。

    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同情这个貌若姑射的瞎眼妹妹了。

    瞎眼妹妹又捧起一卷书,指腹抚在其上。知?道她在‘看’书,二姐问?:“整天与书为伴,你不闷吗?”

    起初进来?时她光顾着惊艳这女子绝色,这会?才留意?屋子里除了桌子板凳,满满的书籍,随便扫去,种类繁多,道家典籍,圣贤著书,甚至坊间早几年便不时兴的话本在此处还能见到。

    “不闷。有趣。”

    “有趣?”这哪里有趣了!在这呆一会?,被书熏着,她半刻都受不了,是真没看出?趣味在哪。

    罢了,她也不配知?道。

    二姐自暴自弃,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随之放下。是妹妹,总好过真是爹爹偷养在府里的女人。

    瞎眼妹妹皮相甚好,气质更绝,可惜二姐天生和这些书本不对付,囫囵着了两句话,匆匆走开。

    又过去三?刻钟,水玉放下书,‘望’着窗外怔然出?神。

    这些时日她总能梦见上界种种,她坐在琼花桂树,笑看站在树下的阿烨。

    长烨圣君傲岸容美,风华无双,一身火红衣袍,性冷桀骜,不苟言笑,独独将?满心温柔给了后天修成星主?的她。

    上界时光,她们?动心倾心,从水火不容慢慢互相倾慕,她们?的爱情和后面几世?相比,纯情地过分。

    一个吻都没有,阿烨却肯为她弃道殒身,舍了生来?的泼天荣耀。

    心尖情种热烈鼓噪,映着那人火红衣袍,倾城媚.色。

    这是属于她的圣君,是住在她心尖的长烨。

    道将?成,只欠东风。

    东风何时来?呢?

    水玉相思入骨,提笔描画那人眉眼。千年前的长烨,千年后的阿景,两人容貌肖似,某些地方却不同,想来?是尚未归位的缘由。

    “阿景……”她喃喃低语。

    心血来?潮,弃笔出?府。

    无人得见‘瞎了眼’的凤四姐拄着拐杖身形散在长风。

    守在院门口的婆子一如既往地守着院门,严格遵从老爷的吩咐,不准四姐出?门,省得要凤延城的人知?道他?生了个古古怪怪身有残疾的女儿。

    长街,人来?人往。

    水玉拄着拐杖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看天,看看地,仰头吹风,俯首盯着从脚边溜过的蚂蚁。

    世?人看不见她,因?为她即将?道成。

    即将?道成,而她等了生生世?世?的人至今未出?现,她握着拐杖,神色从容地走过点心铺。

    想着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梦中相会?的场景。心情极好。

    她爱长烨,也爱长烨的每一世?。

    “炒栗子,炒栗子,新鲜出?炉的炒栗子呦!”

    “卖花,卖山野玫瑰……”

    “麻烦来?支花。”水玉停在老婆婆身前,一串铜板不声不响进了老婆婆口袋,她随意?取了一支,颔首轻嗅。

    是自然纯澈的花香。

    记得某一世?,她送了长烨金色的流光玫瑰,至于送玫瑰之后的事……

    她心跳如鼓,不敢再想。

    总之,很开心就是了。

    她漫不经心行?走人间宽广的街道,倏地步子一顿,隔着人海,直直朝某个方向望去。

    身影单薄的女子一头雪发,气息缥缈,孑然困苦地一步步走着,长裙曳地,满身伶仃。

    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同样看不见她,昼景身体穿过厚厚的城墙,眼神茫然痛苦——她找不到舟舟。

    任凭她修至化境,她找不到舟舟。

    找不到十四,找不到和她相约永恒的姑娘。

    她找不到她。

    找不到。

    怎么也找不到!

    她快疯了。

    或许已经疯了。

    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倏尔,手腕被人握住。

    昼景愣了半晌才记得抬头,女子白衣素淡,手持玫瑰送至她面前,哄孩似的弯了唇,语气带着讨好,更有化不开的眷恋。

    “玫瑰,送你,要不要?”

    “玫……瑰?”昼景动作迟缓地接过那支浸染露的花,久久没回过神,若非水玉温柔托起她下巴,她还在时光的另一头反复沉沦。

    心疼蔓延,强忍着重逢的酸涩欢喜,她笑道:“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你是我的长烨,是我的阿景。道途浩渺,归期已至,阿烨,你还要混沌到何时?”

    “阿烨……”

    轰的一声!昼景神魂清明,周身火光漫起,光华不可直视……

    作者有话要:  水玉没有瞎眼,只是想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所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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