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紧接着便是学生们最爱的平安夜和圣诞节。

    向暖一心埋头想要提高成绩, 完全没意识到节日来临。

    她是平安节当天到了学校后，看到班上其他同学拿了苹果互相交换才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平安节。

    向暖登时懊恼, 但同时又很有自知之明地清楚, 哪怕自己准备了平安果, 大抵也不会送出去。

    因为她胆怯懦, 根本没勇气给骆夏。

    可是看到其他女生趁骆夏不在纷纷把苹果放在他的课桌上，向暖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想去学校超市买一个回来。

    她也很想和她们一样，偷偷地把苹果放在他的课桌上。

    不署名，这样他就不知道是她给的。

    然后向暖就真的独自跑去了超市。

    她花了好几块钱, 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红苹果回来。

    向暖偷偷地将苹果带回教室, 藏进桌屉。

    算等周围没人时悄悄放在他的桌上。

    因为要做这件事，她紧张到心跳整节午自习都没有慢下来。

    午自习刚结束, 教室里的大家都还没活动开，本该在楼下的宋欣突然出现在后门。

    女孩子手中捧着被包装起来的红苹果，笑盈盈地喊骆夏：“骆夏，你出来！”

    向暖的心登时一紧，呼吸都变得不畅。

    每次她都会羡慕宋欣, 能够这样坦然自若地喊他名字, 自信满满地同他话。

    而她却无法做到。

    骆夏起身到教室外, 就在后门口旁边和宋欣面对面。

    “怎么了？”向暖听到他语气平常地问了句。

    宋欣眉眼弯弯地把手中的苹果递给他, 语调扬着：“给你，记得吃。平安夜快乐！”

    骆夏没接, 淡淡地笑着回：“平安夜快乐。苹果我不能收。”

    宋欣仰头看着他, 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委屈和失落, 但脸上依旧维持着笑, 声音清甜：“为什么啊？只是一个苹果而已, 也没多贵重。”

    骆夏话语认真道：“但我还是无法承受，抱歉。”

    他的话并不直白。

    但不论是宋欣，还是恰好能听到他们话的向暖，其实都懂，他其实是在借苹果拒绝宋欣。

    等宋欣失魂落魄地离开，骆夏刚回到教室，看了一出好戏的邱橙就八卦地问他：“那你书包里那些没署名的苹果们怎么处理？”

    骆夏叹气，似乎有些困扰，语气无奈回她：“还能怎么处理。”

    正巧余渡经过，听到他俩的对话，紧接着插话对邱橙笑道：“等放学夏哥会都拿去分给老师的，一个不留。往年也都是这么干的。”

    邱橙乐不可支，对骆夏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旁听了全部的向暖本来因为宋欣那个插曲就在动摇，这下直接怔怔地僵在座位上。

    仅有的零星勇气像火星一样被扑灭，她伸进抽屉捏着苹果的手突然有些无措。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向暖特别后悔自己冲动去超市买了苹果。

    哪怕她并没有宋欣这样大的勇气，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偷偷给他。

    就在向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桌屉里的苹果时，邱橙忽然拿出一个盒子包装的平安果，放到向暖的桌上，笑：“给暖暖平安果！暖暖有没有平安果给我呀？”

    向暖咬了咬嘴唇，把自己藏在桌屉里的平安果拿出来，塞到了邱橙手中。

    她嘴角轻牵，勉强笑着假装镇定：“给。”

    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想偷偷送他东西，最终还是因为胆怯而退缩了。

    向暖心想：或许，她的这份喜欢只能这样藏匿着不让任何人察觉。

    因为，她对他的暗恋，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而与他无关。

    所以不该扰到他。

    至少不能给他带去困扰。

    像那满书包的苹果之一。

    尽管道理向暖心里都明白，但感情上还是不免低落难受。

    直到这天放学，向暖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突然又从谷底直接荡到了高空。

    因为，她很意外地收到了迟来的生日礼物。

    邱橙把一副可爱的挂脖毛线手套递给向暖的同时嗔怪她：“冬至前一天是你生日你怎么都不呀？”

    向暖突然收到礼物，诧异又惊喜。

    她漂亮的杏眼轻弯，嗓音轻细地回邱橙：“因为没怎么过过生日，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没……”

    余渡递给向暖一个精美的本子，笑道：“生日快乐啊向暖！不要嫌弃晚啊！”

    向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连忙：“不会的，谢谢你。”

    靳言洲微微皱眉，像是没什么耐心，直接把一本高考易考题型放在她桌上，一个字没。

    向暖知道他性子就这样，主动开口，诚恳道：“谢谢。”

    他们会知道那天她生日，恐怕也是靳言洲透露的。

    骆夏随后交给向暖一个盒子。

    向暖立刻慌乱又惶恐地接过。

    她不敢看他，低垂着脑袋，眼帘不断轻颤，很声地对他：“谢谢……”

    “生日快乐，”骆夏的嗓音染着笑，一如既往的清朗，“里面是个茶杯加湿器，感觉应该对你有点用。”

    向暖的心尖猛地滞住。

    她前几天才因为不太适应这边的干燥气候流了鼻血，他今天就送了她加湿器。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好。

    向暖微抿嘴巴，唇角却不自觉地扬着。

    她很宝贝地抱紧怀里的盒子，从来没在收到生日礼物时会这么欣喜。

    心里比时候吃到最爱吃的糖还要甜。

    .

    这晚，向暖在戴着耳机用一首歌的时间往彩纸上写字时，书桌上多了一个正在运作的粉色茶杯加湿器。

    “2009.12.24，想送他平安果，但最终还是胆怯退缩了。”

    “2009.12.24，意外收到了迟来的生日礼物。他送了我茶杯加湿器，还亲口对我了生日快乐。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过。”

    “2009.12.24，骆夏，平安夜快乐。”

    -

    一中虽然是重点高中，平常老师们也会狠抓学习，但对于让学生们适当放松心情缓解压力的集体活动也向来支持。

    比如秋季运动会，还有这次的元旦联欢会。

    元旦联欢会的举办时间在元旦假期的前一天下午。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是属于联欢会的，学生虽然不能自由出入学校，但可以随意在学校走动。

    校方在联欢会期间不会管束他们。

    每年的元旦联欢会学校都要求每个班级必须出一个节目。

    表现优秀也没有奖金，只有班级荣誉。

    除了真正热爱舞台表演的学生，没有谁愿意去干这种差事。

    至少13班就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最后杨其进实在无奈，点名让骆夏弹首钢琴曲。

    骆夏也只好应下来。

    向暖也是这时才得知，骆夏会钢琴。

    其实也没什么大惊怪的。

    他奶奶是钢琴艺术家，他会弹钢琴太正常不过了。

    向暖甚至觉得，就算骆夏没有一个钢琴艺术家奶奶，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肯定也会从就接触乐器，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联欢会这天下午，向暖并没有一开始就去礼堂看节目。

    她提前看了贴在教室里的那张超长节目单，骆夏在下午五点左右才会登台。

    这也就意味着，她其实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自由学习。

    一到玩的时候大家都很积极，教室里除了向暖始终在，偶尔有几个同学都只是回来一下，很快又离开教室。

    靳言洲倒是中途在教室呆了三四十分钟，似乎做了套卷子，然后就撂下笔出去了，再没回来。

    在座位上认真学了几个钟头，向暖临起身前把没能解决的难题勾出来，算晚上补课的时候问问秋程。

    而后她就出了教室，穿过偌大的操场，向礼堂走去。

    冷冬的风凛凛，扑面过来刮得人脸生疼。

    向暖往上拉了拉围巾，遮住大半张脸颊，只露出一双清澈的杏眼。

    在快到礼堂入口时，向暖注意到旁边有人偷偷摆摊卖礼品。

    不知道是怎么溜进学校的。

    但是摊位上那一堆26个字母挂件却让向暖驻足片刻，随即被吸引着走了过去。

    她的手随意地在竹篮子里拨了拨，就看到了挂着字母“X”的钥匙扣。

    向暖的手指在“X”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把这个钥匙扣买了下来。

    她一边把玩着勾在手指上的钥匙扣，一边快步往礼堂走，嘴角不自觉地盈上了浅笑。

    X，X。

    向暖在门口正巧碰见电话结束的邱橙。

    邱橙很自然地挽住向暖的胳膊，正要拉着她进礼堂，就注意到了向暖手中的钥匙挂件。

    “噫？”邱橙好奇地拿过来捏在手中看了两眼，疑问：“X？”

    向暖的心脏倏的一跳，神经紧绷起来。

    随即邱橙就笑道：“向？”

    向暖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心又瞬间落地。

    她暗自舒了口气，含糊地点头应：“嗯……”

    邱橙根本没多想，把钥匙扣还给了向暖。

    她带着向暖从后门进礼堂。

    因为此时礼堂里人满为患，两个女孩子踩着上台阶来到最后一排后面，靠墙站立。

    邱橙随口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就快到咱们班啦！”

    向暖莞尔笑了笑，没话。

    大概没有人第二个人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准时地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她刚好复习完，也不是因为班级表演就快到了。

    仅仅只是因为，她暗恋的少年即将登台。

    哪怕他和她不同班，她也会在他要上台前出现在这里。

    只为看他一眼。

    台上的主持人报幕：“接下来请欣赏高三13班骆夏同学带来的钢琴曲《卡农》。”

    礼堂里登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不少女生在压着嗓子激动地尖叫起来。

    邱橙也在鼓掌欢迎，脸上盈着开心兴奋的笑。

    哪怕根本没有人注意向暖，她都没敢很用力地拍手。

    她的掌心相贴又分开，轻轻地为他鼓着掌，欢迎他上台。

    向暖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灯光骤亮的那一瞬间，原本空荡荡的舞台上多了一架崭新的黑色三角钢琴。

    旋即，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

    身穿白色礼服的骆夏从一侧出现，信步走到舞台中央的钢琴旁。

    他站定，左手扶钢琴边缘，自然地微笑着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随即右手抬起，轻压胸口，缓缓对着台下鞠躬。

    优雅的像个绅士。

    直起身体，骆夏侧身进琴，在琴凳上坐下后，他并没有着急地立刻弹奏，而是酝酿了两三秒，双手这才摁下黑白琴键。

    起初的音符跳动略慢，像蝴蝶很心翼翼地试探着一下下轻触花蕊，而后进入舒缓的节奏，如同蝴蝶开始绕着花朵翩翩起舞，继而渐渐悠扬地仿佛蝴蝶飞上半空，最后一点一点慢下来，又似蝴蝶找到了地方得以栖息。

    舞台上的少年穿着纯白色的西装礼服，衬的他身材高挑挺拔。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又因为距离远，无法看太清他的表情。

    但哪怕这样，向暖都无法挪开眼。

    偌大的舞台只有身处中央弹奏钢琴的他身上落满光芒，其他地方都陷入了黑暗。

    男生专注沉醉地弹奏着，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游移穿梭在钢琴的黑白键上，双手活像一对飞舞的精灵。

    所有人都陶醉在他弹奏的钢琴曲中。

    向暖鬼使神差般，慢慢地抬起双手，又一次对着他在的方向，比了个相框。

    钥匙扣的圆环挂在左手大拇指上，此时因为她的动作，坠在尾端的“X”不偏不倚滚落进她的掌心。

    像极了她心中悄悄藏着一个他。

    咔嚓。

    向暖假装自己给他拍了张照片。

    而她，早已经把他镌刻进了脑海中，深深烙印。

    “诶，好看吧？”邱橙依旧望着舞台，用胳膊轻轻撞了撞向暖。

    向暖立刻慌乱地垂下手，抓紧手中的钥匙扣，不解地轻声疑问：“嗯？”

    邱橙继续：“骆夏穿的这套西装礼服啊！”

    “这可是他为了上台特意从家里拿来的自己的衣服。”邱橙到这里，忽的笑了下，“我揶揄他还挺重视这次联欢会，他他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认真做好每件事。”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认真做好每件事。

    她再一次为他的处事态度而深受触动。

    向暖抬眼望向刚刚弹奏结束的男生，他正起身。

    骆夏再一次左手扶琴，右手放在胸口处，缓缓对着台下鞠躬。

    把舞台上的钢琴礼仪展现的淋漓尽致。

    少年嘴角噙笑，目光坦荡自信，气质从容又温雅。

    是如同太阳般的存在。

    不仅自己发着光，还能给别人带去光。

    骆夏的表演结束，整场联欢会也基本进入了尾声。

    向暖和邱橙手挽手从礼堂出来，邱橙要去卫生间，让向暖等她几分钟。

    向暖就站在靠近礼堂后门的走廊栏杆旁，低垂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扣。

    须臾，忽然听到一道很甜很软的女声在喊：“学长！”

    “骆夏学长！”

    换下礼服穿回校服的骆夏正拎着衣袋往前走，本来没在意对方喊的是谁，直到听到挂了他名字这个前缀，他才停下脚步，不解地转过身。

    男生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半身羽绒服，身姿修长挺括。

    在骆夏后侧方的向暖也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扎着马尾长相甜美的女孩儿抱着一盒巧克力跑到骆夏跟前，随后就红着脸，眼睫扑闪地把手中的巧克力递给他，特别大胆地：“学长，请跟我交往！”

    可是捧着巧克力盒子的双手都在发抖。

    骆夏似乎没想到会突然被求交往，愣神了片刻。

    而后他无奈地低叹道：“抱歉，我无法答应。”

    到底是十几岁的姑娘，再假装勇敢也还是会在被拒绝的那一刻感觉难堪。

    女孩子的眼中霎时盈上一层水雾，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掉眼泪，佯装轻松地问：“学长是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吗？”

    “那学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可以改变……”

    骆夏没让她把接下来的话出口，温声断道：“同学，不要为了任何人改变你自己。”

    而后又认真地回：“至于你问的问题，我根本没想过，所以也不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

    “对不起。”他的语气真诚：“祝学习顺利。”

    骆夏完，转身往这边走来。

    目睹了全程的向暖立刻耷拉下脑袋，故作自然地一下一下揪着钥匙扣。

    他他不知道答案。

    意思也就是，他也不清楚自己将来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生。

    就在这时，邱橙走了回来，她看了眼快走到这边的骆夏，又注意到骆夏身后捧着巧克力盒子僵在原地的女生，眼神瞬间八卦起来，笑着揶揄骆夏：“怎么回事啊你？”

    骆夏叹了口气，略苦恼地：“就你看到的这样。”

    向暖亲眼见到他拒绝了一个女孩。

    却对他的喜欢却更无法自拔。

    就连拒绝交往他都格外礼貌周到，措辞严谨恰当。

    清润温和又谦逊有礼，流露出刻在骨子里的修养。

    她根本做不到不喜欢这样好的他。

    但，向暖也因为亲眼目睹了他拒绝低年级女生的全程，越发不敢表露出对他的一点点喜欢。

    她生怕他知道了后，会像拒绝别人那样也拒绝掉她。

    到时候他们恐怕连现在的距离都无法保持。

    .

    当天深夜，向暖把坠着字母“X”的钥匙扣挂在了书包的拉链拉头上。

    “2009.12.31，他还是个钢琴王子。”

    “2009.12.31，他拒绝了低年级学妹的表白，但却那么绅士温柔，告诉对方不要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还祝对方学习顺利。”

    “2009.12.31，X——夏。”

    —

    别人都以为“X”代表的是“向”，向暖的向。

    只有我自己知晓，我之所以买下它，是因为它对我来，代指的是“夏”。

    骆夏的夏。

    作者有话：

    BGM：《卡农》

    傍晚要赶车，提前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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