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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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

    “禀皇上, 边关急报!”

    “我军已退守玉门关了!”

    “退守玉门关”这几个字自然不必, 明摆着就是被雅砻得退回来的。

    牵复帝面色铁青,急喘了几口粗气,这才佯装镇定地开口道:“守住, 玉门关一定要守住。”

    牵复帝这话,也不知是在跟朝臣们, 跟报信的士兵,还是在跟自己的。

    等牵复帝的话完, 朝臣们才继而开口讨论起来。

    “怎么会……怎么就到玉门关了?!”

    明明去年还跟雅砻有分庭抗礼的实力,怎么从今年开始,收到的都是吃败仗的消息?

    “是啊, 前些日子不是才收复了一座城, 怎么今儿个就……”

    玉门关乃军事要塞,在中亨帝在位的时候就曾被雅砻到玉门关过。但经了宣和帝之后, 大周与雅砻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战事,倒让他们忘记了这点。

    再加上去年,大周与雅砻之间一直僵持不下, 雅砻也起了退兵的意思……这会儿突然被雅砻蓄力一击,连败几场……任谁都有些稳不住了。

    墨珣曾去过雅砻, 比太和殿里一些文官, 甚至比牵复帝都更知道得清楚一些。

    玉门关,有个“关”字,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玉门关旁边戈壁连绵, 山峦重叠陡峭,迷路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雅砻想绕开玉门关直接攻大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玉门关易守难攻,中亨帝时期,雅砻也就止步于此。否则,以军事实力想要一举拿下大周,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以,只要玉门关没守住,雅砻长驱直入,直取怀阳,指日可待。

    朝堂上一时之间什么话的都有,牵复帝看着跪在殿内的兵丁,眉头紧蹙,朗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细细来!”

    “先前我军刚夺回了星石岭,却不料中了雅砻的计。雅砻利用星石岭的地理条件,绕后,从后方切断了我军的给养和增援,将五千多将士全都围困在了星石岭。”

    士兵着着就要抹泪,“我方损失惨重,五千多人突围而出,最后只剩下不足两千了。”

    牵复帝这么听着,嘴唇一抿,好半天没有话。

    士兵几乎没什么机会见到皇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进宫前面已经有人提醒过他,叫他不要乱看,乱话了,所以他这会儿也就闭了嘴,等牵复帝发问。

    “当时领军的将领是陈将军,陈将军已经以身殉国了。”

    士兵的眼泪这下就没再在眼眶里转,而是直接流了下来。但是,此时他在皇帝面前,又有这么多文武百官在场,他也没敢放声痛哭,只是随手抹了一把衣袖。

    其实,士兵心里有句话一直想问问牵复帝的。

    仗死伤了这么多人,朝廷给的那笔补助到底什么时候能下发。

    这次仗时间拖得太长了,而一仗就要死一大批人……现在的许多士兵都是庄稼汉被临时征调去的。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家里的田地恐怕都要荒了。家里没人干活,没有进项,不就指着朝廷给的那一点点补助款了?

    士兵一想到死了那么些人,还有跟自己同村的,大家一起出来服的兵役,好要一起回去的……

    士兵一想到这些,哭得就更凶了。

    他是真的想问问朝廷,什么时候能将那笔“买命钱”落实了。但他是什么人,牵复帝是什么人?哪能轮到他问牵复帝问题?

    “雅砻……”牵复帝

    想了想,雅砻既能绕后断了大周的增援,那就意味着他们留在星石岭的人必定不多。当大周夺回了星石岭之后,雅砻那边直接就把人围了……“雅砻到底有多少兵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两军开战之前,大周已经探过雅砻的底了,得到的消息是——雅砻那边出了十几万人仗。

    “诨右图联合了其他部落,兵马也从原先的十三万变成现在的十五万。”士兵一听牵复帝在问,也不知道是不是问他,但却也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事出来。

    “十五万还是保守估计,因为夺取星石岭的时候,我军派出五千精兵,却遭到围剿……”士兵被任命为传讯员,在几位将军与元帅、副帅商讨事宜的时候就在旁边。

    士兵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传递消息,而元帅的奏折则慢一些,还在路上,应该再几天就到了。

    士兵以前习过几个字,但没有考取功名,还是得服兵役。但因为识字,待遇会好一些。

    超过十万就是大军了,一般仗也不会一次性上个十万,大都是先上个几百几千头阵。

    墨珣一听士兵这话,就知道诨右图这回恐怕是豁出去了,真算跟大周硬碰硬。

    虽然仗就没有不死伤的,但从牵复元年开始,雅砻就已经隐隐有了要退兵的架势。

    现在倒好,竟然还联合了其他的部族。

    大周地大物博,人口也比雅砻多,剔除老弱病残和哥儿,这次被安排上战场的,登记在花名册上的,足足有二十万人。

    人数是比雅砻的多,但大周这边有些是临时征召的庄稼汉,除了力气大点,也是比不得雅砻。

    大周这边愿意来当兵的人还是不少的,尤其是蓟州那边。

    毕竟去年的时候,蓟州地动,朝廷虽然拨款重建,但因为拨的钱并不很多,重建的进度就一再被放慢了。

    蓟州重建是直接征了百姓来服徭役,而服徭役是百姓的义务,朝廷是不给拨款的,只提供吃食和住宿罢了。

    而且,这个吃食很差,参比墨珣以前考科举的时候贡院提供的吃食……服徭役的时候,朝廷提供的只会更差。

    住宿条件也不行,就是随意搭了个窝棚,一堆人个地铺挤一挤。

    服兵役原也是不给钱的,但朝廷也有规定,服足两年的正卒之后,按照规定可以免除兵役。而大周的成年汉子戍守边关则需满一年,遇到特殊情况则顺延半年。

    从去年年初到今年已经超过了正常服兵役的时长,朝廷耽误了百姓的农时,也需得发钱补助。再者,大周是按军功给赏钱,鼓励多杀多得……既然在哪里都是赚钱,服徭役死亡率较低,但没有钱;服兵役死亡率高,但可以谋个出路……到底还是富贵险中求。

    牵复帝又问了这个兵几句,问到他实在是答不上来了,这才摆摆手让人下去。

    兵虽是前来传讯的,但有些机密的事也不可能叫他一个兵知道。这一次,也就是先传达个消息,详细的还在后头鸿薪王的奏折里。

    兵一离开,太和殿里又没人话了。

    牵复帝半垂着眼帘尚不知在想些什么,朝臣们也不敢随意开口。这也不是什么喜事,谁敢这时候话去触牵复帝的霉头。

    墨珣站在外头,很是琢磨了一阵。

    现在不单单是兵丁的问题,还有军饷、粮草、马匹这些。

    朝廷如果强制征兵,将百姓往绝路上逼,那就等同于是要让百姓跟着那个钟外谋反了。

    谋反这事儿,其实很多人都不敢。

    嘴上骂朝廷、骂皇帝,图个痛快,实际上真让

    他们去,他们也只会推拒。

    但是,如果真把人逼急了……那兔子急了不还咬人吗?

    墨珣心里想了几个法子,都觉得不大合适。

    他虽然身在大理寺,与征兵、仗这方面没什么挂钩的地方,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嘛。

    玉门关被雅砻破了,对整个大周百姓而言,都会是一场灾难。

    就算墨珣想要置身事外,可越国公、赵泽林、伦沄岚他们,哪一个不是大周人?

    也难怪,一直稳重的牵复帝会连着几次在大殿之中发怒了。

    墨珣此时就跟鸿薪王当初被牵复帝任命为征西大元帅时的感觉差不离——都是纸上谈兵之流。

    没有真正接触到大周的军事部署,亲身了解到军队的情况,就窝在怀阳里要指挥征西大军仗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墨珣的表情与牵复帝的如出一辙,也是愁的。

    随后没几天,牵复帝果然收到了来自征西大元帅鸿薪王的密折。

    密折是很厚的一叠,里头详细阐述了征西大军败守玉门关的事。

    鸿薪王这个大元帅在边关的守将看来就与牵复帝派来的监军无异。

    鸿薪王大概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平日里与几个大将在一处商量对策的时候也是多听为主,嫌少指手画脚的。

    而且,鸿薪王还担起了给牵复帝写奏折的责任!

    这可是大好事啊!

    这样一来,边关的其他武将就不用再另外给牵复帝递奏折了!

    写奏折对于大多数的武将来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大周的武举虽也有考“文”的方向,比如一些军事策略之类的,但总归还是以“武”为主的。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武”的方面考得好,“文”那方面完全可以个商量。

    像之前,与墨珣一同在建州官学就读的姜伟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姜伟平参加武举虽榜上有名,但武举考试之中所考的“文”方面毕竟是少数,以至于两人平日里话,墨珣也不敢引经据典,只捡着通俗的了。

    好在,以墨珣也不是那种酸腐之人,闲谈之中也多是正常的话语居多。否则,墨珣恐怕就还得费心思去跟姜伟平解释,自己刚才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好好话,可不比多费唇舌、多做解释来得舒坦吗?

    不过,像武将给皇帝写奏折,都可以请代笔的。

    在大周,许多武将都不是武举出身,而是在战场上摸爬滚出来的,身上那一身的军功也是实实浴血奋战的来的……有些还是因为当了将才有机会读书识字。所以,大多数的武将,文学造诣都不是很高。

    但武将也是官,也需要给皇帝写奏折。

    就是逢年过节,也要写个请安、问好的奏折才行。

    是以,武将身边多数会带个幕僚、亲信什么的。幕僚可以找念过几年书,但科举不中的;对亲信的要求就比较低了,一般是本家人,上读书识字的就行。

    不管是给皇上递请安的奏折还是别的什么,多数是由武将身边幕僚、亲信代笔的。如果武将自己动笔,字迹丑陋不,遣词用句怕是也狗屁不通。皇帝如果看不懂,那就失礼了。

    鸿薪王的奏折写得十分详尽,他虽没有直接上战场,但也还是从已经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口中得知了许多消息,干脆就自己润润笔,都给牵复帝写到奏折里去了。

    征西副元帅乃原昌州总兵,也是个武将。自做了官之后便开始念书识字,给皇上写奏折什么的倒是不成问题。而且,他的奏折一般浅显易懂,多是

    些白话,不管是以前的宣和帝还是现在的牵复帝看起来都不会觉得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简单写上些还好,要叫副元帅写上长篇大论,他就觉得手腕疼得厉害,还不如多耍几个大刀。

    鸿薪王给牵复帝的奏折不断,大仗战都写得很是详细。如此一来,也方便了牵复帝了解边疆战况。

    星石岭一役,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已经殉国陈将军预判错误,一心想将星石岭从雅砻手中夺回,却不料中了雅砻的奸计,不但没能夺回星石岭,反而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这话还是得好听的,难听点就是急功近利,听不进别人劝阻。

    但人已经死了,现在再揪着这个不放也没什么意义。

    鸿薪王作为牵复帝任命的大元帅,本来就是征西大军中军衔最高的。

    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鸿薪王并没有指手画脚,非要掺和什么,但随着在边关时间长了,鸿薪王对于与雅砻对战的了解逐渐加深,倒也能参与其他将领之间的讨论了。

    起来,大元帅比起副元帅更难融入这个征西大军之中。副元帅好歹原先就是武将,而且拐弯抹角的还能与其他的将领抠出些渊源来。但鸿薪王是个王爷,主要的势力范围还是在京城附近,在边关这边还是相形见绌的。

    边关这边弯弯绕绕比起京里来,相对少一些,且人际关系也没有京城复杂。多数情况是,只要身上有军功,有能力,能,就能获得戍守边关的武将和士兵的认可。

    副元帅虽也是个武将,但上没上过战场,刀尖上有没有沾过血,这些在其他将领和士兵心中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鸿薪王首先是个王爷,其次才是征西大元帅。不上战场,天天就在后方,撑死了也就只能算作是一个监军。是以,一来就没能受到边关将士们的拥戴。大伙儿维持着面上还过得去的礼仪,这大半年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后来,大概也是鸿薪王意识到自己老窝在后方不行,就主动提出要跟着去仗。

    这话一经出口,立刻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所有将士都觉得鸿薪王是在给自己添乱。

    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上战场?

    逗呢吧?!

    别能不能杀敌了,指不定还要派人保护。

    ……

    当时,就鸿薪王上前线的事,也是经历了一番争执。

    最后,鸿薪王干脆就对两个反对得最大声的将军下了战书。

    因为宣和帝尚武的缘故,鸿薪王在京里的时候就曾特意聘请名师习过武。虽然比起周行王还是差了些,但从多方面综合考虑,还是鸿薪王更胜一筹的。

    经此一“役”,鸿薪王才算是勉强得到了边关将士的认可。

    而后又上了战场杀敌,倒也立了几个不大不的军功,这才算是在边关彻底站稳脚跟了。

    鸿薪王的奏折写得明明白白,而牵复帝也并没有将这份奏折完完整整地“搬”到早朝上,只捡了一些紧要的了。

    鸿薪王是直面过雅砻大军的,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雅砻大军的狠戾。

    鸿薪王之前虽然一直在后方,却也十分关注前线的事,时常与前线退下来的将士交流。

    几个将军都知道鸿薪王是为了给牵复帝写奏折,虽有些嫌烦,但也都是知无不言。只是动动嘴皮子已经很方便了,真叫他们提笔,那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呢!

    所以,鸿薪王隐隐能觉察到这一次的雅砻,似乎是动了真格的了。

    以往大概还是惜命,两军交战之时,虽也是豁出去,但那也

    只是因为身体的本能。见到刀枪的时候自然也怕,会避让。然而这一次,就像是真的不要命了似的……

    鸿薪王一时也不知雅砻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与几个将军已经谋士商讨了一番。

    这些事都被鸿薪王写进了奏折,一路快马加鞭地送回了京城。

    京城里的官员对边关的战况都还停留在了鸿薪王的奏折上,从知道征西大军退守玉门关之后,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十分沉重。

    就连因为儿子降生而显得有些傻乐的墨珣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神情都跟着凝重起来。

    然而实际上,墨珣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周围的同僚都是一脸沉重,自己反而喜形于色……这不用别人,墨珣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

    朝堂上氛围很不好,就连大理寺中的同僚也是一样的神情。

    饶是这样,却也丝毫不影响墨珣回家之后看到阿豨时的好心情。

    阿豨虽然已经取了大名,但叫“阿豨”还是更亲近一些。

    而且,阿豨年纪,话都还不会,牙也没出,叫大名也没什么必要。

    更何况,“阿豨”这个乳名,从阿豨还在林醉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叫到现在了,突然喊“衔霖”,阿豨都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

    林醉怀孕的时候就已经给石里乡里去过信了,是伦素程给回的信,是外祖和姥爷知道了之后都很高兴,还鼓励林醉为墨家开枝散叶什么的。

    墨珣的外祖父和姥爷仍是跟大舅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也一直是由伦沄轲照顾着。

    早前伦沄轲也带着伦外祖和姥爷到京里来住过一段时间,伦沄岳便也起了想让二老留在京城享福的心思。

    但二老在石里乡生活了这么多年,乍一下到京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故土难离,最后还是回去了。

    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的缘故,伦沄岳自庶吉士散馆、正式授官职之后,回去的次数也很少。

    大周虽是有明文规定,父亲、爹爹在三千里之外,每三年可允三十天的探亲假。

    因为是三年一度,伦沄岳倒也只能等上三年才回去。

    大多数都是趁着过年的时候。

    过年那阵子,皇上封笔不早朝,文武百官自然也就不用上朝了,但衙门里总还要有人值班。

    先前伦沄岳还在翰林院,而墨珣也在翰林院呆过,知道翰林院正是一个过年也需要有人值班的衙门。

    后来,考核之后,伦沄岳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过年可不上课,也没有监生留在里头。

    这样一来,过年再加上三十天的探亲假,伦沄岳便带着墨珣写的信回了一趟石里乡。

    先前,伦沄岳本有算今年年初的时候带着一家老再回去一趟。

    然而,因为国内有叛军意图谋反的缘故,倒叫伦沄岳不敢以身涉险。

    墨珣给石里乡也去了几次信,走的都是官方的驿站,就算国内在仗,信也是十分稳妥地送到了。只是,信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有些长。

    等墨珣这边收到伦素程的回信时,阿豨已经出生了。

    叛军现在躲在崇州境内,而崇州就在怀阳和建州之间。眼下不去信了,就连内河船运都没怎么走了。

    哪怕伦沄岳不怕死,硬是要回石里乡,那也没船可搭,恐怕只能走陆路了。

    陆路的话,探亲假加上年假,那也不够……

    墨珣下衙之后,一回到越国公府,还没来得及踏进饭厅,林醉就抱着阿豨过来了。

    墨珣远远见着了,脸上的笑意立刻浮现出来。“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往日林醉从来不会到前院来迎,都是与赵泽林、伦沄岚一道在饭厅里等着的。

    墨珣虽然心中称奇,但看林醉面上带笑,想来应该是有什么喜事。

    这么着,墨珣很快就朝着阿豨伸出了手要抱他了。

    林醉刚要把阿豨交出去,阿豨就已经张开了双臂对着墨珣张了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芙蕖!”

    “……”

    墨珣脸上是怔了一下,但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将阿豨接过来了。

    “芙蕖!”

    阿豨见墨珣将自己抱在怀里,高兴得又喊了一声。

    这一喊,可就停不下来了!

    阿豨在墨珣怀里挥舞着手,腿也一个劲儿地直蹬。

    “芙蕖!”

    “芙蕖!”

    ……

    墨珣知道阿豨这是在喊“父亲”,但话不标准,就念成了“芙蕖”。

    “阿豨~”墨珣见阿豨十分高兴,一直在喊,便也回应道。

    “芙蕖!”阿豨发现墨珣回应了,高兴得身体拱了起来。

    好在墨珣力气大,反应也快,这才没让阿豨摔着了。“阿豨别乱动,当心摔着。”

    “芙蕖!”阿豨才不管,摔不摔,反正父亲抱得好,摔不了的。

    “阿豨~”墨珣看着阿豨的脸,一颗心都软了。

    “芙蕖!”

    “阿豨~”

    ……

    林醉看着墨珣与阿豨两人你来我往,要不是从前院到饭厅的距离不算远,两人指不定要喊到天荒地老了呢。

    大概是“芙蕖”叫多了几次,阿豨忽然就顺溜了,张口便来了一句,“父亲!”

    墨珣一个没忍住,在阿豨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

    “父亲!父亲!”阿豨高兴坏了,当即手舞足蹈起来。

    “你儿子真是……”林醉无奈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父子俩。

    听到林醉开口,墨珣才随手将阿豨举过头顶,让他一个人玩。

    阿豨最喜欢墨珣给他“举高高”,只要“举高高”,阿豨就再顾不上别的了。

    “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墨珣揪住了林醉一个言语上的漏洞。

    林醉努努嘴,“见到父亲就忘了爹了,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阿豨本来还在墨珣头上扑腾呢,一听到林醉“儿子”、“不要”,身体立刻僵住了。

    这段时间,阿豨也已经知道“阿豨”、“儿子”就是在自己了。

    现在又听到爹爹“不要”,当即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墨珣被阿豨突然的晴转雨给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放下来。

    林醉也没料到阿豨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忽然就哭了,而且还哭得这么响亮。

    “这是怎么了?”墨珣纳闷了。阿豨平时很少哭,至少墨珣见到阿豨哭的次数可谓是少之又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墨珣平日里都在大理寺当值,少见多怪罢了。

    墨珣一边问,一边伸手在阿豨伸手轻轻拍了拍,就像是哄他睡觉一样。

    然而,阿豨根本就不买墨珣的账,越哭越大声。

    “我来。”林醉看着墨珣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冲阿豨伸出了手,示意墨珣把阿豨给他。

    墨珣平时跟阿豨接触的时间不如林醉长,就算下了衙之后还有越国公跟自己抢

    ……再加上墨珣头一次当父亲,又没什么经验,不大会哄孩子,这就十分认命地将阿豨交到了林醉手里。

    阿豨才刚刚会话,也只学了一个“父亲”,这会儿面对墨珣的“怎么了”,阿豨根本回答不上来,只是嘴里“哇啊啊啊”地直哭,偶尔还掺杂了两声“父亲”。

    墨珣亲眼瞧见了,尽管阿豨嘴上一直喊的人是“父亲”,但是往林醉怀里钻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墨珣这边刚跟林醉有了肢体接触,刚把阿豨递交出去,阿豨就已经伸手抓住了林醉的衣襟了。

    墨珣刚要开口嘲笑这个无情得儿子,就眼睁睁看着儿子抬头,对着林醉就是一声“父亲”。

    墨珣:…………

    林醉眼下没能顾上墨珣的情绪,只想着先把阿豨给哄住。

    阿豨这哭起来真叫一个惊天动地,而墨珣与林醉两人本来就往饭厅走,此时此刻,越国公已经是一个健步从饭厅里迈了出来,看着自己大声恸哭的宝贝孙子,忙问道:“阿豨怎么了?”

    自从墨珣给定了阿豨的大名叫“师衔霖”之后,越国公对阿豨的宠爱就只多不少了。不过,因为考虑到墨珣的情绪,赵泽林还是让越国公多给墨珣与阿豨父子留下相处的时间。

    已经让阿豨姓“师”了,怎么着都得让人家父子二人多多相处吧?

    得寸进尺可不美。

    但越国公还是宝贝阿豨的,这不,一听到阿豨哭得这么响亮,越国公立刻就坐不住了。

    面对越国公的焦急,林醉自是一脸赧然,“可能,我跟他父亲拌嘴,把阿豨吓到了。”

    “拌……”越国公看了看曾孙,又看了看墨珣与林醉俩夫夫……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都多大的人了还拌嘴。”

    墨珣:…………

    墨珣张张嘴刚要怼上越国公一句,就看到林醉飞快地将阿豨塞到了越国公怀里。

    阿豨年纪,忘性也大,哭着哭着就忘记自己刚才是为什么在哭了。

    现在又突然换了个人抱,懵了一下,随后才扒着越国公,发出了奶音:“父亲!”

    墨珣:…………

    林醉见阿豨眼角还噙着泪,已经不哭了,顿时便松了口气,总算顾得上墨珣了。

    “哎呀!我们阿豨会话了?!”越国公惊喜,“来,阿豨乖,叫‘曾祖父’。”

    阿豨:“父亲!”

    越国公:“是曾祖父!”

    阿豨:“父亲!”

    ……

    眼前的一老一少这就对上话了,根本顾不上其他人。

    阿豨也不哭了,奶音软软糯糯的,跟越国公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

    面对墨珣一脸的无语,林醉这才解释道:“我本来估摸着阿豨快开口话了,就教了他几个简单的词。记来记去,就把‘父亲’记住了。”

    林醉其实没敢,阿豨最先叫的是“爹爹”。

    毕竟“爹爹”的发音比“父亲”那可容易多了。

    林醉就担心墨珣知道了之后,心里会不平衡。

    本来墨珣平日里见阿豨的时间就少,下衙或者休沐的时候还要跟越国公平分,遇上越国公霸道一些,那墨珣就只占了一段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醉觉得墨珣心里似乎在暗自与越国公较着劲儿。

    就指着阿豨开口叫人的时候,是先叫谁了。

    当林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莫名的好笑。只是,单看墨珣的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林醉一时也

    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

    不过,当林醉在教阿豨喊“父亲”的时候,墨珣的表情瞧着还是挺愉悦的。

    好在阿豨今天才刚会话,虽然一开口就是“爹爹”,但在林醉的引导下,阿豨已经把“爹爹”这个词忘了,就剩下“父亲”了。

    但是……不分人。

    阿豨逮着谁都叫“父亲”。

    看着墨珣原先上扬着的嘴角已经拉平了,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林醉惴惴不安地跟墨珣解释了一番,刚要开口再,就听到越国公朗声大笑,将阿豨“举高高”准备带进了饭厅。

    阿豨还是只会喊“父亲”,但越国公也不在乎,反正曾孙会话了,这才是重点。

    只会喊“父亲”有什么,大不了多教一教。

    “父亲”已经会,“曾祖父”还会远吗?

    “我们阿豨真乖,看到曾祖父就不哭了!”越国公乐呵呵地架着阿豨就往饭厅走,根本顾不上以前被他当宝贝的墨珣和林醉了。

    墨珣:典型的,有了曾孙就忘了孙儿。

    墨珣见林醉还要跟自己解释,立刻摇头笑着制止:“阿豨今天刚会话,能出‘父亲’已经很不容易了。”

    墨珣稍作细想便也知道“爹爹”两个音发出来肯定比“父亲”容易的,林醉确实是费心了。

    林醉见墨珣也这么想,忙跟着应了。

    因为阿豨会话,在越国公、赵泽林和伦沄岚那儿仿佛掀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越国公,还怪林醉不早些。

    林醉虽然心知越国公不过是随口一提,但还是连忙告罪了一番。

    用过了晚饭,越国公自然就将阿豨抱走了,一脸势必要在今晚教会阿豨喊“曾祖父”和“曾爷爷”的架势。

    墨珣莫名觉得,阿豨似乎也是挺惨的。

    不过,再看阿豨的表情,一有人跟他话就乐,见越国公反反复复地“曾祖父”也没有不开心的表现,反而很快就张口回喊了“父亲”。

    两人瞧着正是乐在其中。

    墨珣:……好幼稚一越国公。

    因为阿豨被带走了,墨珣与林醉倒是回到了久违的二人世界。

    阿豨现在会话,墨珣琢磨着也快出牙了。

    早在阿豨三个月大左右,墨珣就已经强行给阿豨断了奶。

    与墨珣所料不差,哥儿的身体确实不怎么适合哺乳。只是因为怀孕产子,身体发生了变化,容易涨奶。这一涨奶,如果不尽快弄出来,是很容易引发炎症的,到时候可就苦了。

    所以,大多数人家一开始都是让哥儿喂一喂,再辅以乳果。

    等到孩子一天天大了,吃的也多了,就渐渐断奶,全吃乳果了。

    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墨珣家里也就这么一个孕夫,自是瞧什么都觉得新奇。

    之前坐月子的时候,林醉不让墨珣长时间待在屋里,好几天才让见上一面。并且,那一面还是得等林醉用烧开之后放温的热水洗漱了之后才能见的。

    后来,林醉出了月子,墨珣是见什么都好奇,连林醉给阿豨喂奶,墨珣都要看。

    林醉面皮薄,了墨珣几次,还墨珣孟浪什么的。

    好在墨珣脸皮厚,林醉话又轻声细语,落在墨珣的耳朵里自是不痛不痒的。

    一开始,林醉还用衣衫遮掩一二,但阿豨不喜欢被挡住,林醉一伸手拉衣裳挡住就被阿豨飞快地拍掉了。

    墨珣一见林醉欲

    盖弥彰就想笑,更何况儿子还这般配合,当即就笑出了声儿。

    墨珣这一笑就把林醉惹恼了,准备跟墨珣理论理论,直接就把阿豨从胸前抱开了。

    林醉原是要张口刺墨珣两句,他们父子俩合起来欺负自己……

    但阿豨正在用力嘬奶,嘬得正欢的时候,乍一下被林醉挪开,还没反应过来。

    阿豨嘴间发出了一声清脆无比的“啵”,在原先安静的屋里显得十分清亮。

    只这一声儿,就将林醉原先想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林醉涨红着一张脸,看着阿豨,却又不敢去看墨珣,慌得手足无措起来。

    甚至,墨珣觉得,林醉的表情可怜兮兮的,似乎马上要哭出声了。

    林醉:我!不!想!活!了!

    本来林醉就是用双手将阿豨抱开的,这会儿衣衫大开,毫无遮挡,更是让墨珣看得禁不住挑了挑眉。

    刚才被阿豨啃过的位置还透着晶亮,瞧着确实可口。不单儿子喜欢,墨珣也喜欢。只可惜,儿子降生之后,墨珣就只能让给儿子吃了。

    如果不是怕林醉窘得当场哭出声,墨珣恐怕真的要多调戏林醉两句。

    墨珣起身,单手将阿豨接了过来,又用另一只手将林醉的衣襟拢上。“好了,好了。”

    林醉这会儿脸上已经红得不像话了,哪还顾得上墨珣在什么。

    墨珣朝着自己伸手的那一刻,林醉下意识就要闪躲,却还是由着墨珣将自己的衣服拉拢,讷讷地点了点头。

    “阿豨大概什么时候能断奶?”墨珣倒是不反对林醉亲自喂奶,但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也不是没有人家从孩子出生开始就没有给喂过乳的。

    “总得三个月之后吧。”林醉缓了好半天,这才将脸上的绯红强压了下去,起精神来同墨珣话。

    墨珣颔首,“还涨?”

    这么问着,墨珣朝着林醉扁平的胸膛看了一眼,虽然还是震惊,但却可以理解。

    林醉抿着嘴点了点头。

    阿豨刚吃得正欢,这会儿见没东西吃了,嘴巴一张,立刻要哭。

    墨珣一边了然地跟林醉话,一边随手颠了阿豨两下。阿豨原本张大的嘴立刻扁了回去,还吧唧了两下,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架势。

    因为被阿豨一直看着,林醉也不好意思拿儿子矫情,又朝着墨珣伸手,要将儿子要回来接着喂。

    墨珣没有将儿子交出去,只是看着林醉问:“是现在涨?”

    “这倒不会。”林醉眨眨眼,有些没明白墨珣问这做什么。

    墨珣语气失望地“哦”了一声,又瞟了林醉前胸几眼,直把林醉看得浑身发毛,赶紧把衣服拢紧了。

    墨珣这才笑着低头,往儿子为数不多的头发上亲了一口,张口便道:“那就叫阿豨吃乳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