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劫象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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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怎么办啊,师叔。”别鹭收回目光, 震惊瞧向云池里的美少年。

    少年神态安详, 似徜徉于温流暖阳里, 因清洗怨念的舒畅,意识若即若离, 微微酡红的脸有几分迷醉登仙之感,透出清艳。

    实难料到, 这般美好的容颜背后,藏着那般凶险吓人的画面。

    别鹭声音发颤,“他这劫象……”

    兮渊既不为劫象心焦, 亦无心关注别鹭的恐惧, 弄好结界便回到云池旁。

    临惊变不乱。

    不慌不忙,男人静静望着池中少年。

    轻垂他风华绝代的脸。

    目中温和依旧, 寻常到让别鹭畏惧害怕的程度, 仿佛男人温度恰当的融融目光能把什么腐蚀、融化一般。

    让人不敢触及,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别鹭心里像万蚁穿心一样难耐, 来回踱步许久, 兮渊终于有了反应。

    “有人来了。”

    兮渊回首, 驱动轮椅离开前,交代别鹭一声, “劫象凶险, 可九死一生, 你留这里为他守关。”

    关门处。

    海中高耸着两根玉柱,被惊涛拍, 微微摇晃。

    临近门派的长老大能们陆续赶来,其中有一位天机门的长眉道长,极擅推演测算。人刚一到,便被层层围住,焦急追问,“道长来前可有算一算,这劫象是什么因头?”

    “我活了也有千八百年了,什么风浪没见过?连兮渊的种种异象都没让我这样揪心过。”

    瞧一瞧乌压压的云,遮天蔽日让四下暗淡无光,每瞧一眼心中便更慌一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世间劫象不过天地玄黄四等,声势这般浩大可比拟天级,却又完全找不到前例可言,实在让人心中难安,您要知道,就快给我们!”

    “我倒想给你们。”长眉道长长吁短叹,“许是我法力低微,竟然什么都算不出来,只知卦象极凶,细卜前因后果却有层层迷雾遮眼,难窥究竟。”

    众人面面相窥。

    “那这应劫的会是谁?”

    众人猜测着即将迈入金丹修为的各家子弟,一一提起,一一排除,竟找不到一个符合情况的人选,愁眉苦脸之际,突然有人指了指劫云。

    “你们看——”

    劫云翻涌,云头隐现血色,“可还记得,兮渊四徒筑基时,天降三千雷,皆是前所未闻的血雷。”

    “不可能不可能,他筑基不过数月,即使天资绝顶如兮渊,结丹都花费三年之久。”

    有人以常理否定,更有人以推论反驳。

    “除了他,这血雷我从未在旁人渡劫时见过,更何况,他都能起死回生一夜筑基,怎么不可能一月升一阶,数月结丹?更何况,最近还出没九重关,除了他还有更可能的人选吗?”

    “若真是他……”

    “这般凶象,实不像一个于世有益之辈,若不能尽早除去,恐怕早晚大祸临头。”

    “确是除之不尽必酿灾厄的凶兆。”一个温润和煦的男声自高处坠落,众人仰头望去,悠悠青轿驶来。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青轿停泊关门旁,男声再次隔轿传来。

    “许是我许久不在俗世走动,已被世人遗忘。”声音含笑意,却让在场众人后颈微凉,忙道:

    “不敢不敢。”

    “哪有。”

    “您多想了。”

    轿内传来轻笑,在场众人却更加头皮发麻,听兮渊又温声细语道:

    “那诸位莫不是年老健忘。狗都要看主人,我这做师父的都还活着,怎就急着商量起拿我爱徒开刀,莫非是觉得我兮渊人善好欺?”

    逍遥派掌门赶来,恰好就听到这一句,眼扫视一圈冷汗津津的众人,撇撇嘴。

    师弟怎么就能用爱怜入骨的语气,出字字如针的话,啧,这虚伪做作厚脸皮,非一般常人可比。

    可这般扒开假面不再装相,不给众人情面,大概是真动气了吧?

    难道劫象真与兮霜有关。

    掌门上前,“师弟,你这征兆……”

    兮渊知他要问什么,隔帘答道,“若我没看错,确是极凶征兆,隐有灭世之险。”

    “那这应劫的……”

    “非是应劫。”兮渊断掌门,把灵力灌注声音中,“正好有另一事要。”

    众人望来,洗耳恭听。

    兮渊的声音回荡关门两柱间,“你们应该知道,我来九重关是为昔语的事。”

    众人不明白他起此事的用意。

    青轿再次传出朗朗男声。

    “昔语早前用傀儡蒙蔽世人一事,还牵扯一段丑闻。龙神寿长与天地齐,年限将至,昔语对龙神萌生邪心,早前便设计生出祭子想为龙神续命,这名祭子便是我的四徒,别霜。”

    众人震惊兮霜的身世,竟不是兮渊之子,而是昔语的,可这跟劫象有什么关系?

    “昔语逃亡多年不露痕迹,这次现身,一是想借破元斩带着龙神逃到另一界,二是引我上钩,他早前以为别霜已死,想借我的血,做邪法为龙神续命。此法险恶至极,古今难寻。”

    兮渊顿了顿,“你们应知,并非只人有劫象,宝器出世会伴随异象,阵法亦会引起飞沙走石天地色变。”

    “可这红雷……”

    兮渊轻笑。

    “犹记得,我结丹时,紫雷滚滚,周带天蓝地黄两色光晕,实乃少见的‘天地人和’贵不可攀的宝象。但我亦不敢给这劫象盖上我兮渊之名,断言世间独我所有。我这四徒何德何能,竟能包揽红雷之兆?”

    “再者。”

    兮渊又笑,“你们何曾见过筑基不过数月便结丹的,短短时间,连稳固根基都不够,何况连越三阶?我尚且不能做到,你们又让这世间所有自负天资卓越者的脸面往哪儿放?”

    兮渊声润如水,潺潺道来,所言合情合理。

    果然带偏旁人思路。

    众人窃窃私语,何等邪阵能引动天地气场变化?莫非什么上古恶毒遗阵?想到昔语常年服侍龙神,倒不是不可能。

    掌门见众人开始怀疑起昔语作恶,皱眉,用密语传音。

    ‘师弟……’

    ‘嗯?’

    ‘你那番话都不会心虚吗?’

    ‘我所言句句属实,毫无作假,何须心虚?’

    ‘是是是,句句属实不做假不谎,可你定是断章截意!嫁接因由!玩弄言辞!误导他人!’

    ‘呵……他们如何想,与我何干?’

    兮渊声调温和,态度随意。掌门气道,‘师弟,里面可真是他?’

    青轿里静了许久,掌门脑中才有了回音,‘师兄觉得呢?’

    听这口气,掌门便知果真是兮霜闹的事,叹道,‘原先还以为是仙人历劫,结缘我派,可这般天道不容,天赋再高终究是个祸头,果然你的四徒劫难是应在他身上。’

    轿内又传来轻笑。

    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态度,气得掌门差点想撕了帘子,同样出了声。

    “师弟!这可不是一笑而过的事,你到底算怎么做?”

    听着师兄呼哧呼哧喘粗气,兮渊笑言安抚,“师兄莫气。”

    又道:

    “兮霜如何,我不盲不瞎,自有判断。不论师父所言,还是天道所述,皆是旁人警示。师兄,你该清楚,我既不惧所谓的‘命’与‘兆’,亦不会被旁人意思左右。”

    掌门只听出一句,“所以,你铁了心要护着他。”

    “是这样。”

    “他有那么好,值得你如此对待?”

    “好吗?”兮渊声音微顿,“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掌门一愣,“那你就这么喜欢他?”

    “倒也不是。”

    兮渊的答复再次让掌门愣住,不解道,“他不好,你也不喜,为何还非要护着他?”

    轿内再次沉默。

    直到掌门再三催促,兮渊才难得启唇。

    “我也不知。”

    语气之悠然,显得十分敷衍。

    但实际上字字出自肺腑。兮霜于兮渊,还真是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兮渊补充道:

    “若哪天有了答案,再来告诉你。”

    掌门只当他是真不想,憋着气放下这个话题,追问处理办法。

    兮渊略提几句,只需拦住众人待兮霜渡劫完毕,他自会接管消灭“邪阵”的事,顺便处理昔语。旁人无法探查兮霜内府,只用再晚上数月用雷电法术制造假渡劫象,便可蒙混过去。

    “得真轻巧。”掌门满腹怨念,却还是无可奈何应下。

    劫象足足一月才准备完毕,蓄力已久的红雷探头,试图跃出云头。

    兮渊皱眉,回头跟掌门道,“天道容不下他,我去为他守关。”

    掌门虽希望天道顶用点,一下了结祸根,却还是顺着师弟的意,守在关门“望风”,催他去借天道之力“处理邪阵”。

    第九重关,云深处。

    脚下云被绵软,穿梭其中的红雷似绵里钢针,时不时探个头刺得脚底一麻。

    别鹭无处下脚,坐立难安,瞪着云池里少年。

    兮霜双目紧闭犹如死了般,被云中红色电流震得一弹一弹像只跳虾,真怕一不心就被电焦了烤熟了。

    “可还好?”一个声音伴随青轿落下。

    别鹭抬头见师叔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幸不辱命,他还没事。”

    兮渊出了轿,驱轮椅驶到云池旁,头也不回道,“你师父人在关门,你去跟他见个礼,不用再回来了。”

    等别鹭离开,兮渊专心量云池,有他的法力垫底,都止不住红雷的蠢蠢欲动。

    掌心贴上云壁,电流碰撞穿过皮肤顺着血脉直击心脏,一瞬间的麻痹几乎能让人窒息。

    这哪是应劫,天道分明想借劫杀人。

    “能让上天如此费尽心机,也算本事。”目光滑过少年发颤的发梢与震颤的指甲,兮渊轻“呵”一声。

    “怪了,没了你,我竟会觉得可惜。”

    罢!

    兮渊从掌心泄出法力,一遍遍加固池壁。

    “这一遭罪,为师便替你受一回,只望你别太没良心,辜负我一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