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把许寉送回学校后，段曼容几乎没怎么和他过电话。许寉本身就没有事事同家里讲的习惯，再加上段曼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因此母子俩的交流仅限于微信对话框里的简短文字。

    这次家长会段曼容本来没想来，但电话来的老师再三强调许寉考得很好。许昊空和她认真讨论了一下，决定让她去一趟，看看情况。

    来的路上，段曼容得知了许寉的模拟考试成绩，终于是对这个浑身长刺的儿子放下了些操心。

    到了停车场，段曼容就看到两个高个子男生从学校围墙上窜下来。她心中暗暗感叹，现在的高中生胆子真大，这么高的墙也敢爬。

    然而等她下了车，刚才那两个上窜下跳的少年正巧跟她了个照面。段曼容定睛一看，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那个随后跳下来的男生穿着深色风衣，正是她那考了高分被一通表扬的好儿子！

    段曼容怒目圆睁，视线落到另一人脸上，眼睛瞪得更大了。

    穿白衣服那个，她也见过！

    许寉看着段曼容震惊的模样，便知道自己今天是完蛋了。他艰难地张了张嘴，用极其心虚的声音叫了声妈。

    一旁的符钟舟也愣住了，万没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翻墙就被抓包。不过好在他对付长辈很有一套，于是扯出一个还算是好看的笑容，温温柔柔地了句“阿姨好”。

    段曼容的表情变幻莫测，两人被她看得大气不敢出，乖乖地垂手站在墙边，等着被训斥。张叔还坐在驾驶座上，有些疑惑地看着许寉和他身边的男生。

    最终，符钟舟的笑容总算是起了作用。段曼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恢复平静。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呢？”当着外人的面段曼容没发作，反而冲符钟舟露出一个微笑。

    许寉虎躯一震，有些惊恐地瞥了符钟舟一眼。

    “我们去吃饭，这个点学校食堂还没有吃的。”符钟舟壮着胆子，指了指不远处的餐馆，“阿姨您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此话一出，许寉忍不住赶紧拉了一把符钟舟的袖子，示意他别再了。

    符钟舟对于段曼容发现他俩的事情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段曼容心目中的形象。许芸手机里那句“你哥我对象”可是叫人心惊肉跳的厉害，许寉能感受到，段曼容量符钟舟的目光有多深刻。

    段曼容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邀请自己去吃饭，有些不知所措地摆了摆手，手腕上的玉镯子晃了晃。

    “不用，不用，阿姨吃过了，你们去吃吧。”

    “那我们先走了。”许寉感觉自己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匆忙撂下一句，拉着符钟舟赶紧溜走。

    两人面上窘迫，一口气冲出了停车场，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儿。

    许寉喘着气回头看了眼，发现学校大门其实是敞开的。

    “你不是不会来吗？”符钟舟猛地撞见许妈妈，也觉得太过突然。他长长出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靠着许寉的胳膊往餐馆走，“总觉得有些心虚……”

    可不是吗。许寉瞥他一眼，回想起符钟舟当时毫不扭捏隔着屏幕大喊阿姨好的样子，觉得好笑。

    “别心虚了。”他一把揽住脚底下还飘忽着的符钟舟，“先去吃饭，吃完了我们回教学楼看一眼。”

    符钟舟点点头，心想，自家爷爷可别在许妈妈面前乱什么不该的。

    另一边，段曼容和其他家长被负责接待的老师带到五楼。走廊两侧已经站了不少家长，三两聚在一起，正在贴着作业的墙上找自家孩子的作品。

    段曼容很少仔细看过许寉的画，只知道老师都他画的好，那便是好。她听着身边家长们炫耀，自己也升起些许好奇，于是走近了，在一众日常练习里找许寉的名字。

    这一看，她才知道自己儿子到底有多厉害。速写素描和色彩作业按照时间张贴，段曼容从头看到尾，发现几乎每周的作业里都有许寉的作品，并且永远挂在最显眼的一排。

    而总是出现在旁边的作品，几乎都写着符钟舟的名字。段曼容看着那个下笔顿挫有力的名字，有些出神。她和其他父母没有什么不同，严格，期望高，对于“早恋”这种词汇避之不及。再加上她很久之前就注意到过许寉不同于他人的性取向，这些事情在她看来便是洪水猛兽了。

    而刚才真正近距离见到符钟舟，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排斥，甚至觉得对这个少年厌恶不起来。

    正出神，身边忽然走过来另一个人。余光之中，段曼容觉得这人身板挺拔，有些瘦削。转眼一看，却见是个头发稀疏发白的老人。

    他身上穿着深灰色大衣，头顶的贝雷帽下短发稀疏，布满皱纹的脸上架着眼镜。老人看上去七十多岁，背微微有些弯，步伐却很稳健。今天来开家长会的大多是学生父母，几乎没有老年人。段曼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后转身进了画室。

    陆老师站在讲台前，身边围了一群操心自家孩的父母。张一念在旁边帮忙端茶倒水，随时听从陆老师吩咐。

    段曼容没算主动去找陆老师什么，她找到许寉的座位坐下，安静地等着会议开始。画室里热闹一片，后排不少父母已经聊起天来。段曼容发现自己身边的地上放着一本速写本，想着应该是许寉的，就拿起来翻了几页。

    她正看着，身边空着的椅子被人拉开，刚才那位老人家坐了下来。段曼容一愣，无意识地往身边立着的画板上看了一眼，上面贴着一个贴纸，端端正正写着符钟舟的名字。

    那字迹，分明是许寉写的。

    老人注意到她的目光，礼貌地和她招呼，眼角的皱纹堆出一个微笑。“您是寉的妈妈吧？”

    段曼容有些愣怔，缓缓点头。“是的，您是……？”

    老人哈哈大笑，“我是符钟舟他爷爷。寉人很不错，画也画得很好，有时候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解闷呢。”

    段曼容感觉自己额角隐隐抽搐，“他们俩很熟吧？”

    她旁敲侧击想要知道更多事，却不知道符爷爷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也顺着她的意思：“嗯，多亏了寉，舟舟才坚持学到现在。”

    “他去年很努力，但是因为错过了理想院校选择复读。”符爷爷抱着手里的保温杯，就像在和一个后辈朋友聊天似的，“不过独自处在压抑的环境下总是很难熬的。好在认识了寉这么个朋友，他才能坚持到现在。”

    “不光是舟舟，也亏得他俩相互扶持着，才能有现在的成绩。”

    段曼容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不想深究。符爷爷完，她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大人们坐在一起谜语，另一边的俩人却吃得开心。

    许寉馋了整整一个月卤菜，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他和符钟舟面对面坐在餐馆里，面前堆满了吃剩下的骨头，直到撑得再也吃不下了，才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两人悄无声息地摸回画室，扒着门缝偷偷往里看。班会结束以后，所有家长还会在操场举行学校的家长会议，因此此刻没有人从里面出来。陆老师平稳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人声嘈杂，大概是会议结束，父母们都围着老师话。许寉将门推开了点儿，就见段曼容和符钟舟的爷爷坐在一起，两个人正聊着天。

    符爷爷脸上笑意盈盈，段曼容侧头听他着，嘴角带起淡淡的一抹笑。

    许寉心头一紧，赶紧从门边退了开去。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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