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下的街道人群熙攘，张叔载着许寉和许芸往学校走。姑娘今天穿了身粉丝短款羽绒服，百褶裙下露出一双匀称的腿。许寉总觉得女孩子冬天穿成这样不保暖，但许芸嚷着要穿漂亮衣服见符钟舟，套了条白色加绒底裤，踏着靴子就跟出来了。

    “待会儿咱们吃过饭，我就回学校了。”许寉拍了拍许芸的后脑勺，“你在家听话一点，别让爸妈操心。”

    “他们哪有空操心我，”许芸撇撇嘴，“最近爸妈好像都很忙，没空管我。”

    正着话，就见远远有个身影立在学校门口，怀里抱着不少练习册。

    “是他吧，”张叔扬了扬下巴，将车停在符钟舟面前。许寉将车门开，瞥了许芸一眼，示意她坐到前面去。许芸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起身坐到了副驾驶。

    “冷吗？”许寉接过符钟舟手里的东西，放到自己腿边。符钟舟搓着手钻进车里，很有礼貌地先和张叔了招呼，才在许寉身边坐下。

    “不冷不冷，”他将手揣进口袋里，鼻尖红红的，冲前排一脸委屈的许芸眨眨眼，“芸妹妹，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许芸见他冷得厉害，就将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兔子暖手袋递给符钟舟，“你先暖暖手。”

    许寉将兔子塞回许芸手里。“不用了，你先照顾好自己。”他将符钟舟那两只冻得指节泛红的手拿出来，用自己的手捂住。“待会儿想吃什么？龙虾还是海鲜？”许芸听见许寉的声音顿时柔和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都行。”符钟舟乖乖让他捂着手，享受着手心里温热的触感。张叔在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无奈地笑了笑，发动汽车往市中心开去。

    H市的高楼大厦并不算多，道路也没有C市宽敞，因此到了下班高峰期，街上总是显得拥堵喧嚣。等红绿灯时，许寉正望着窗外的路人出神，就听身边的人轻轻开口。

    “许寉，我今晚就得回去。”他垂着眼睛，手指在许寉手心里画圈。

    “我知道，明天要上课，今天我们就回去。”许寉回过头，从身后拿出瓶矿泉水给他，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

    符钟舟将瓶盖拧开喝了一口，干燥的唇瓣上留着水润。“待会再吧。”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盖上的纹路，“没什么大事。”

    晚饭地点定在市区公园外的大排档里，这里的烧烤和本地菜都很不错，环境也干净。众人进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包厢，店里生意火爆，空气中弥漫着鲜香浓郁的味道。

    许寉点了一大桌子菜，都是符钟舟喜欢的口味。然而对方好像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兴致，夸赞的语气也不算非常真实。

    许芸和张叔看不出来，只觉得气氛挺融洽，符钟舟人也很好相处。许寉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好像自己被符钟舟哄着似的。

    趁着张叔带许芸去买饮料喝的间隙，许寉喂了符钟舟一截虾仁。

    “怎么了，”许寉盯着他低垂扑闪的睫毛，“什么事情不高兴？”

    符钟舟正在和一只龙虾作斗争，他嚼了嚼嘴里的虾肉，不急不慢地吞下去。许寉等他开口也不着急，耐心地看他将手里那只龙虾也解决了，然后抽了张纸擦干净嘴。

    他用干净的纸，细细擦着手指上的红油。

    “如果……我去首都学画画，你会生气吗？”

    许寉微微皱眉，侧身看着符钟舟的脸。“你要去首都？”

    “还没有决定，”符钟舟又将桌上的湿纸巾拆了，边边认真擦手，不敢看许寉，“只是随口问一下。”

    “为什么要生气？”许寉见他在擦手，便又剥了一个龙虾塞进他嘴里，“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他盯着符钟舟的嘴巴看了一瞬，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我陪你去。”

    “别这样，这也是你自己的事情。”符钟舟正经起来，有些严肃地，“你必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为了陪我。”

    许寉悄声叹了口气，刚才那点莫名其妙的冲动也消了。符钟舟的对，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确实不一样。符钟舟的目标很明确，而他还对这些不甚了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去怎样的学校。

    他又想起符钟舟趴在C大教室的桌子上跟他的那句话，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是我冲动了。”他将手中的龙虾拆解开，非常熟练地剥出钳子里的鲜肉，塞进自己嘴里。许寉瞥了一眼，发现符钟舟依旧是一脸严肃，于是撒娇般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企图在对方脸颊上落下一个龙虾味的吻。“这些事情我们回学校再商量，现在先陪我吃饭好不好？”

    他压低声音，迷人的磁性男声落在符钟舟耳朵里酥酥麻麻的。符钟舟脸上的表情终于松懈了，红着耳朵挪开了点儿。

    “那你帮我剥虾。”他将两只擦得干干净净的手举到许寉面前。

    许寉耸耸肩，“那你喂我吃菜。”

    许芸抱着椰子汁和张叔一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那对谁都一脸欠揍样的哥哥，正亲手剥虾喂给符钟舟；而他那人美心善的男朋友，正举着一筷子炒肉回喂他。

    两人抬眼看到呆立在原地的许芸和张叔，脸上毫不遮掩的笑容立刻收敛，规规矩矩地坐着各吃各的了。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点才算结束。大概也是因为舍不得许寉回学校，许芸缠着两人讲了不少学校里的事情。许寉同她讲了不少事情，也想通过张叔，将一些事情传达给父母。符钟舟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盹。

    到后来许芸也困了。张叔帮许寉和符钟舟叫了辆车，载着依依不舍的许芸回家。

    回程路上，符钟舟靠着许寉沉沉睡去，耳机里放着舒缓助眠的纯音乐。冷风从车窗缝隙里灌进来，将他的脸吹得有些冷。许寉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和他贴在一起。他望着窗外飞快向后掠去的黄色灯光，想到今天符钟舟那些事时的表情，无法避免地有些失落。

    他看得出，符钟舟对于去首都学画画的事情，非常心动。

    高速公路上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怀里已经睡着的符钟舟皱起眉，将半张脸都埋进许寉敞开的羽绒服里。

    许寉借着忽明忽暗的路灯看他，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从前叶志泽跟许寉开玩笑，符钟舟是个恋爱脑，一旦喜欢上别人就顾不上自己。许寉却突然觉得叶志泽看错了人，虽符钟舟填报志愿冲动后又选择复读，但实际上他的一切都是自有逻辑的。

    他的理想院校没有达到，又不甘心向老师家长妥协，即使没有填Z大，迟早也会选择复读。

    真正一腔热血感情用事的，实际上是许寉他自己。

    “怎么了？”

    符钟舟被车颠簸着本来就睡得浅，许寉轻吻他一下就把人给弄醒了。符钟舟勉强睁开眼，见许寉坐得笔直将自己半拢在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将许寉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

    “没事，你继续睡吧。”许寉也不反抗，就这样和他头靠头，看着前方暗无光亮的道路发呆。

    车里的空调温度很高，两人的脸都有些红。符钟舟挪动身体，将外套脱下来，盖在自己和许寉身上。“睡不着了，”他看了一眼许寉，眼睛在黑暗里被路灯照得亮晶晶的，“在想什么？”

    “在想你要去首都的事情。”许寉也不遮掩，将衣服往符钟舟那边拉了拉。

    符钟舟闭上眼，“别想了，我还没想好。”他暗暗叹了口气，“实际上，我以前就尝试过去首都集训。”

    “高一的时候，我跟着学长学姐去首都待过一个月。”符钟舟靠在他身边呢喃，像是在回忆，“结果根本受不了那里的环境。周围全是高手，全是比我努力的人，就算早上六点，宿舍走廊里也亮着灯，永远都有人在画画。”

    他牵着许寉的手，手指在对方手背上摩挲。“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先在本省学，再去首都冲刺校考。实话，我们和他们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在这儿被看作翘楚，到了真正高手云集的地方，就像是一颗钻石掉进了海里。”

    “落差太大。连声音都没有，就沉进人群里了。”符钟舟的声音很平静，“到时候别是考试，自己就先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没勇气再继续学下去。”

    许寉默默听着，没话。

    当天晚上，许寉没和符钟舟一起回家。两人在学校门口道别，许寉便转身回了宿舍。

    直到走到宿舍的走廊上，他依旧在想符钟舟的话。

    然而等他开宿舍门进去，却见只有项永和彭鹏两个人，再看邻床的位置，床上已经空了，桌上也只剩下些秦平不常看的资料书。

    许寉皱眉，问无精采，准备上床睡觉的两人：“秦平人呢？”

    “走了，”彭鹏耷拉着肩膀，坐在床上玩手机。“他不算继续考校考，被他爸接回老家学文化课了。手机都上交家长了，哎。”

    “这么快？”许寉有些惊讶，心中不出的难受。虽秦平平时神经大条，睡觉还呼噜，但突然这么不辞而别，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好多人今天上午就走了，”项永，“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不少人在搬行李，莫清华他们宿舍就剩下两个了。”

    许寉有些无力，点了点头，将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进浴室洗漱了。

    宿舍里格外的安静，只剩下水流的声音。

    许寉简单洗漱完便上床了，枕着手臂，盯着灰暗一片的天花板发呆。

    出神了许久，就听见对床传来彭鹏有些难过的声音：

    “许寉……你会不会也要走啊。”

    作者有话：

    晚些时候还有一更，希望我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