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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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黎思的话,黎曼青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从大学开始,黎曼青就活得越来越孤僻,不参加社团活动,上课时去时不去,成绩马马虎虎地毕业了,像变了个人似的。黎思很担心她。

    黎曼青于黎思而言就是一个脱离正道、走向偏路的孩子。她某天忽然丢下一切跑去学习画画,和她的那些“网友”高喊着独立、自由、男女平等,成天把“结婚不是必要的,如果缘分没到,一个人过也很好”挂在嘴边,也会发声支持les。

    黎思觉得她不正常,是疯了。

    除了网上那些画画的人,她没有任何新朋友,更别认识男人了。

    黎思怕她真就一辈子不结婚了。

    于是一直催她,甚至:“你去找个男朋友,哪怕婚前怀孕再分手也没事,妈妈给你养。你总得有个伴侣或者孩子,否则以后你老了,妈妈走了,谁来照顾你?”

    黎曼青瞥了陆屿一眼,冲黎思笑了笑:“妈,你别看到个男的就让对方当我男朋友,差不多一点。”

    黎思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否则当年也不会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许哲文。

    陆屿在这一点上,确实很符合她的要求。

    黎思瞪她:“你要是肯去相亲,肯去认识男的,我用得着担心?”

    黎曼青回:“我才25,急什么。妈你不也33岁才结的婚?我起码得向你看齐吧。”

    黎思被她的话噎住了,气恼地:“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太拖了,最后急匆匆地才选了许哲文!后悔一辈子。”

    黎曼青低下头,垂眸,压低了声音:“嗯,所以不管到多少岁,我都不会为了结婚而随便选一个人的。”

    她们各执己见,用着只有双方能听到的音量一来一回地着,谁也不退让。

    气氛逐渐变得沉郁,恰好窗外天空飘过一朵云,遮了日光,整间屋子透着冷冷的蓝调。

    陆屿嗅到了这一丝异样的气氛,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母女俩齐齐看过来。

    “抱歉。”他。

    黎曼青:“没事,你要不回屋休息吧?”

    黎思也附和:“等下阿姨做完午饭了,你再出来和我们一块吃。”

    陆屿什么都没,只是往卧室过去了。

    黎思拎起塑料袋放到茶几上,把水果拿出来。

    语气不悦道:“既然是你撞了他,住两月可以。但两月后如果他还不是你男朋友,必须搬走。要是传出去你随随便便和一个男人同居,以后哪个男人找你啊。”

    黎曼青一笑:“那是你们老古板。这年头通过中介合租的男男女女多的是,卧室门一锁,各归各住。”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黎曼青收拾水果的动作停下,仰起脖子闭上眼,深呼吸,胸腔起伏,过了许久她才睁眼。

    “谁老人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了?”

    眼眸中蒙上一层冷冷的偏光。

    老太太话习惯性地大声,即使黎曼青压着嗓,隔着薄薄的门板,陆屿也能听见。

    他若有所思地在门上靠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从卧室走出来,已换了套深色的衣服。

    “阿姨,午饭我来做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黎思刚想训斥黎曼青,话滚到嘴边了被断,狐疑地看向陆屿:“你会做?”

    陆屿谦虚:“会一点。”

    “行,你露两手,”黎思指着黎曼青,“那你去帮人家。我去给你拖地扫房间。”

    “不用,妈,我和陆屿会扫的,你坐着就行了。”

    “会扫什么啊会扫。你那德行我能不知道?”

    如果不是陆屿在场,黎曼青恐怕已经爆发了。

    即使她固执地搬出来住了,黎思也永远把她当成一个三岁孩在养,窒息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随你。”她丢下两个字,下意识拉起陆屿的手腕进厨房。

    陆屿垂下眼,视线定格在她的手上。

    冬天穿着长袖,她的手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手,而是隔了层衣物,温度却仿佛还是透过层层布料传递过来了。

    关上推拉门,世界清净了。

    黎曼青松开手,翻看购物袋里菜的品种,淡声问:“我洗菜,你来做?”

    “好。”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洗手台前的窗户,远远就能看到不远处桥上来往的车辆,手里动作机械式地重复着。

    “曼青,曼青。”

    一个温柔的声音断她的发呆,将她游移的思绪拉回。

    “嗯?”

    她有些懵地抬头,撞入陆屿的眼眸。

    “青菜,洗好了吗?”

    “嗯?喔喔,洗好了。”

    最后一片菜叶她足足冲了两分钟,连忙关上水龙头,把一箩筐的青菜递给陆屿。

    “阿姨和你的口味是偏咸还是偏淡?”

    黎曼青:“咸吧。”

    语气像腌过的大白菜,没了生气,蔫了吧唧的。

    忽然,她反应过来陆屿刚才是怎么叫她的。

    曼青。

    曼青。

    是一时口误?

    她的思绪被黎思和陆屿搅得一团乱,心不在焉地看向滋滋发出声的锅。

    陆屿的动作很娴熟,想来这些年应该都是他独自在外拼,才练成这样。

    把饭菜端上桌时,黎思已经扫完了,她正好从陆屿的房里出来。

    黎曼青窒了一秒,把菜放下。

    “妈,你怎么能进陆屿的房间?”

    黎思:“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那间不是你的了。习惯地也给扫了。陆,你不会怪阿姨吧?”

    陆屿抬眼,温和:“没关系,辛苦您了。”

    黎曼青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妈妈的性格,她根本不是忘了,她就是故意的。

    想窥探陆屿的秘密,从他房间的摆设找出点蛛丝马迹。

    “这是侵犯他的隐私了。”

    黎曼青冷下声音。

    “陆都没什么,你替他急什么!我好心帮你们扫,你还那么多话。”

    她胸腔的一股气不断翻涌,像被牵引的钱塘江潮水,就要冲上岸来。

    “试试。”

    陆屿慢条斯理地推了一盘可乐鸡翅到她面前,又抬眼对黎思:“阿姨您也尝尝合不合口味。”

    潮水慢慢逆流回江,平息。

    黎曼青垂下眼夹了一块放到嘴里。

    又甜又稠,所有味道都刚刚好地在舌尖化开。

    黎思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陆你真有点水平啊。不像她,翻来覆去只会那几个简单的菜。”

    黎曼青不语,低头把每碗菜都尝了个遍。

    陆屿浅浅一笑:“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她画画很好。”

    黎思本想“光是画得好有什么用”,但陆屿在场她还是憋了回去,给黎曼青留一丝颜面。

    饭后黎思离开,黎曼青支着腰在厨房洗碗,陆屿扶着墙进来。

    “我来。”

    他着将手伸进水池,白得透出青蓝色血管的修长手背淋在水流中。

    黎曼青发呆了一秒,指轻轻刮蹭到他的手背,迅速抽离。

    陆屿的手尤其好看。

    手指修长匀称,指骨分明,不会过于纤细。

    手背上掌骨凸起,像层峦叠嶂的山脉,青筋顺着山坡蔓延开来,似从宇宙中看到的大地河流,生命不息。

    陶瓷碗在他的指尖悦动,覆着薄薄一层水幕,光滑清透。

    不知为何,黎曼青觉得他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恍神间,陆屿已经将剩下的碗洗完了,湿漉漉的手在布上一擦,冰凉又清爽。

    他开玩笑地问:“是在监督我洗得干不干净?”

    李曼青摇头:“才不是,就是——谢谢。”

    -

    下午黎曼青把自己锁进了卧室,直播画了一张头像稿。

    单主边守在直播间看,边在QQ上向她吹彩虹屁。

    到了晚上,她静下心在网页上搜索陶瓷相关的知识,为「瓷器a」这一合作开始做准备。

    期间,她到客厅去拿三个橘子,看到陆屿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怎么不开灯?”黎曼青问。

    外面昏沉一片,他只就着沙发边一盏黄澄澄的灯做事。

    他抬起头笑:“忘了。”

    于是黎曼青走过去把大灯开了,一瞬间的明亮让她闭了闭眼,睁眼看见陆屿的电脑里正放着陶瓷的图片。

    她瞬间就想到了他的微信头像,是青瓷。

    “你很喜欢陶瓷?”她脱口而出。

    “嗯,时后受爷爷影响,就对它们有一些了解。”陆屿沉静地诉着。

    黎曼青点头。

    犹豫了许久要不要请他帮忙教自己点陶瓷知识,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她来回踱步、犹犹豫豫的样子被陆屿尽收眼底,她还欲言又止了好几回。

    她拿了橘子就回头往卧室走,走至门前却听见陆屿:

    “如果你有任何地方需要我的帮助,可以随时告诉我。”

    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他深沉如夏夜的眼眸,仿若能听见蝉鸣的颤动。

    “嗯。”

    黎曼青轻飘飘地应了句,音调虚浮着。

    直到砰一声关上门,他眼底的热浪才被隔绝在外。

    靠在门上,她慢慢滑落坐到地上,冰凉的橘子在手里滚动。

    陆屿,不会对她也还有感觉吧?

    想到这她皱起了眉,内心黑暗洞穴里的某种情感又破土而出,逃避的念头萌芽,野蛮生长起来。

    她是不是多虑了?太过自恋了?

    -

    隔天醒来,陆屿又做了早餐,三明治配牛奶,但三明治里的肉块和鸡蛋是他自己煎的。

    吃进嘴里,和芝士、蕃茄酱一起融化,比便利店买来的好上一万倍。

    黎曼青喝了口牛奶,亮晶晶的眼眸看向他,装作不经意地:“起来,你这几年都和陈住在一起?”

    陆屿放下三明治,看着她回答:“嗯。”

    她咬下一口,视线别过去,落在窗框上,“没交女朋友吗?怎么不和女朋友一起住?”

    黎曼青知道这很八卦,是她平时最讨厌的行为。也有些侵犯他人隐私了,可她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心里实在有个死结需要解开。

    陆屿抬头,意味不明地量起她的表情,而她显然不算和他对视。

    笑了笑,不疾不徐道:

    “我没有女朋友。”

    黎曼青心中咯噔一下。

    过了整整七年,他不会真的还喜欢自己吧?

    下一秒,却倏然又听他:

    “但大二时,我爱上了一个女孩,爱她至今,只是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