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启程回去的那天一大早, 黎曼青在老胡同里转悠了几圈,拍了点照便算道回府了。
在机场等候时,陆屿发来了消息问她是不是要启程了, 她了预计到达的时间, 又补了一句她可以一人坐机场巴士回去。
飞机延误了些时间, 登机后她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紧靠着窗。
黎曼青早早关了手机,五指尖轻轻搭在窗户的内层上,量着外面的机场。
好难得的大晴天。这些庞然大物在机场航道里慢慢行驶,最后仰头冲向天际。很快, 就轮到了他们这班机。
飞机平缓以后, 透过窗户眺望窗外,是像宫崎骏的影片中那样巨大的云团, 恨不得能飞出去实实在在地拥抱那团柔软。拨开云雾看看里面究竟是否有藏有另一个宝境。
然而飞机穿过,除了视线里忽然溢满的白灰色,无他物。
靠着窗睡了一会儿,睁眼时已经离杭州不远了。
黎曼青重新拉开遮阳板往外看,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天昏地暗的灰黑色云团, 和冲刷窗户的雨水, 机翼上都能看到水不断流过的痕迹。
果然, 落地后, 杭州正下着瓢泼大雨,气温极低伴随着风, 冷得刺骨。
她蹲在地上在箱子里翻找了许久, 都不见她出发前塞进去的雨伞, 顿时泄气。
虽然坐上机场大巴不需淋雨, 但它的到站点可离家还有段距离。
掏出手机长按侧键, 屏幕亮起,是下午四点多,窗外却灰蒙蒙地像夜晚。
信号和互联网慢慢恢复,一段铃声响起。
是微信的语音通话请求,她盯了良久,接起。
“陆屿?”
“出来了吗?”手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还,还没有。我在找雨伞。”
她边边缓慢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横竖是找不到。
那头轻轻笑了一声:“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在国内到达出口处的右手边等你。”
黎曼青一惊,视线下意识就和出口练成了一条直线:“你来机场了?”
“嗯,出来再吧。”
黎曼青拉着行李箱疾步走到了出口。和国外到达口等候的人数比起来,国内到达出口并没有多少来接的人,更多的是来给旅馆或一日游广告的。她昂着脖子找了找,看见陆屿在右边柱子旁等着。她头一回见他穿羽绒衣,和她穿上后显臃肿的模样截然不同。
陆屿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要命的是,她居然也很自然地松了手,等那握杆已经在他掌下才反应过来。
过了会儿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下大雨,很冷,你拖着行李不方便。”
黎曼青默了默,手指着远处:“那我们去买机场巴士的票。”
陆屿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牵起嘴角缓声:“不用,我开车来了。”
“车?”
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问公司借的。”
“这么好?”黎曼青有点怀疑,“你不是刚上班不久吗?”
“公事之名,刚好在萧山区这里办点事,也算是顺路。”
陆屿笑了声,紧闭着一只眼,向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那一瞬间黎曼青仿佛看见了高中时那个略有点顽皮的他。
只是,真有这么巧吗?
两人齐头并进走出了航站楼,陆屿撑起一把巨大的黑伞在连绵雨幕与干燥处之间等她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探出一寸,被雨水湿,侧着一张脸似在邀请。
黎曼青半垂下眼,双手握住双肩包的肩带走过去。
头顶的区域一下被黑漆漆的雨伞所覆盖,一根银色的长柄蔓延下来被紧握在陆屿的手中。即便这把雨伞算得上特别大,但为了使两人都尽可能地不被暴雨湿,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左肩擦过右臂。陆屿的个子比黎曼青高许多,他若是照常举伞,黎曼青势必会被斜进来的雨花击中。
她垂下眼,看到陆屿那时不时弯曲的膝盖,又抬头看见他曲起的背脊和明朗的五官。
他张了张嘴,动了两下,似乎了话,但是黎曼青的耳畔仿佛全是冲刷的雨声,和轰隆隆的雷声与心跳声,没听清。
陆屿撑着伞把她送到后座边,让她先坐进去,自己则去后备箱放湿漉漉的行李,好在箱子是防水的。
黎曼青沾着一身水汽钻了进去,车内有股很熟悉的香气,和陆屿身上的很相似。她转了转眼珠子量,真的会有公司借给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员工这么好的车?他又不是什么专职司机。
陆屿还在如注的暴雨中,开了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关上之前,他瞥了眼被他放在角落里的另一把雨伞,牵了牵嘴角,把它往更里面推了推,变得完全看不见。
他刚坐进车里,就听黎曼青问:“这车被弄得到处是水,公司真的不会责怪你吗?”
陆屿不紧不慢发动汽车行驶上道路:“不碍事,今天天气就是大暴雨,公司知道。等天好了再去洗一遍车还回去。”
他动作娴熟地在车里找纸巾递给黎曼青。
这车是他之前送给唐厉的,临时又问唐厉要了回来。
至于的话,满嘴跑火车,可信度不足30%。
杭州这雨一下又是好几天,终日不见太阳,黎思来电话抱怨了好几回这天晒不干衣服。黎曼青问她需不需要把衣服拿来她家用烘干机,黎思又不用,外裤外衣多穿几天就是了。
黎曼青窝在房里看窗外的落雨继续工作,青花瓷的几个拟人早早通过了,节目组联系春节后就要开播,好心地寄来了黏土人、钥匙扣等周边,都是用她设计的形象的样。
节目分成好几个单元进行播放,在单元之前是对“瓷器”这个大概念和历史的介绍,然后引入现在国内外最出名的青花瓷单元,这一单元分成了好多集,有许多内容可以讲。
黎曼青特意询问了一下有关青瓷的单元,得知青瓷的单元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占比也不会很大。
走到客厅温了一壶水,窗外天渐暗,离陆屿平时回来的时间不远了,不过也不知他会不会加班。
重新回到卧室,黎曼青扶了扶自己酸胀的头,一边撑着赶工,一边猛喝水和清嗓,嗓子又干又疼,喝水也没有润润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整个人都有点烫。
最后她实在顶不住,慢悠悠爬上了床,倒进被窝里决定睡一觉。
陆屿白天去了一趟任家,和任凛交流了一番,与他谈心。得知他其实是在高考和瓷器之间难兼顾,也难取舍,他的责任感让他不想搞糟其中任何一个,尤其是在他去年已经高考失败过一次后。陆屿语重心长地和他了个商量,这半年为高考做最后冲刺,暂且把瓷器抛去脑后,暑假每天都来工作室报道。另外告诉他,道路不止有一条,找到合适自己的最重要,有些失败是需要去接受,而不是去惧怕的。只有接受了才不会持续地逃避,才有可能开始新的一段路程。
和任凛谈过后,他也和任家的父母谈了谈,后回到工作室为郑老爷子的生日礼物战到天逐渐变黑。
他傍晚发送给黎曼青的消息她没回,他拨了语音通话,也没有人接。心里不安,还是匆忙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从工作室赶了回来。
回到家一片漆黑,黎曼青卧室门下溢出来的光线很微弱,不像是她平时工作时会用的光,更像是为了防止跌倒而开的一盏夜灯。
陆屿叩了叩门,低低喊了一声:“曼青。”
没反应。
他犹豫了许久,想她也许是在睡觉,就先去做了晚餐。晚餐做完已是七点多,他再次敲响了黎曼青的房门喊了几声,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里面安静得像没有人在。
陆屿再次拨了语音电话,清晰听见门背后传来的提示音。
终于,黎曼青醒转过来,喃喃两句,只是头昏沉得极为不对劲。
现在一片混沌的大脑不允许她想到太多细节,于是用手撑在椅子上,下半身还挂在床上,伸长手开了门。
黎曼青仰着脖子眯起眼看向门那儿,身体瘫软得像条咸鱼,横在椅子和床之间。
“陆屿?”
一发出声,吓了她自己一跳。
这一觉醒来的嗓音里全是令人不适的颗粒感,沙哑得不像话,声音又低又沉,声带一震,嗓子也一疼。
她终于察觉了自己动作的不妥,想翻身下床,顺便把陆屿推出去,结果却一屁股摔到了木地板上,愣愣地坐着。
陆屿顾不得多,连忙蹲到地上掀开她额前的碎长发,用手一捂,烫得吓人。
“你……”
“你眉头怎么皱这么紧?”黎曼青声,食指指着他的眉心,眼皮缓缓地一开一合。
陆屿怔愣的片刻,她也皱起眉:“我有点想吐。”
扶她到洗手间,陆屿连忙从药柜里翻出一支体温计,一量,三十八度五。
黎曼青眼神涣散地在体温计和眉头紧锁的陆屿之间来回转动,耷拉着背脊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陆屿拿来的毛毯。
此刻她迷糊得没有任何防御力,伪装加固在身周的那些壁垒早无影无踪,无辜又没精神的表情凝着陆屿。
“发烧了?”
“嗯,我带你去医院。”陆屿着就要扶起她。
黎曼青甩开他的手:“不用,发烧在家捂出汗就可以了,没两天就能好。”
时候发烧都是这么做的。
“不行。”
陆屿低声,语气没商量,横就将她抱起。
“我不去,我真不去!”
黎曼青窝在他胸膛和双臂之间,踢着双腿挣扎,眼看就要挣脱成功掉下去,又慌忙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缩了缩身子。
从毛毯里挣脱出来,体感冷了一些,她也稍微清醒了那么一点。
淡声:“我时候发烧到39.3度也是在家养养就好的,大不了就是多吐一点,跑去医院交叉感染多不好。”
陆屿不语。
黎曼青在他怀里不敢松手,因为陆屿使的力道很轻。她仰着头和低头的陆屿对视,努了努嘴:“陆屿,让我在家养两天,没有好转再去医院好不好?”
就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她这句话得有多软糯,声音虽然沙哑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不自觉做出来的动作又像是在陆屿的胸膛里蹭了蹭。
陆屿更是不话了。
她心翼翼地看着他:“陆屿?”
心自己现在脑子这么昏沉还要看他脸色,属实令人生气。但是现在人在他手里,他随时能把她扛上车带去医院,只能好好哄着。
陆屿绷紧了自己的下颌线,垂眸凝视她发红的脸蛋。
半晌才吐出三个字:
“就两天。”
他没有立刻松开手把黎曼青放在沙发上,而是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抱着她往她卧室走。余光里黎曼青的脑袋动了动,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
把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在厨房和她的卧室之间来回奔波。
热水、冰毛巾、药。
黎曼青转动着眼珠子看着他的动向,又懊恼地看着自己地上的一片狼藉,懒人沙发上搭着她的一堆外衣没有收,地上快递盒子和各种包装袋散落着。
“陆屿,你不出去吗?”
她看着坐在她床边的陆屿,没忍住还是问了声。
陆屿抬起头,默了默:“夜里有不舒服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黎曼青抿起嘴,犹豫片刻,吞吞吐吐:“要不你还是出去吧,我有点不适应……我……不舒服的话微信告诉你。”
空气和时间一瞬间仿佛都凝滞了,陆屿凝望着她,望到她不自然地别过脸看墙壁。
“好。”
陆屿替她掖了被角,走到门边:“但是不锁门,锁了门万一有事我进不来。”
黎曼青看着那扇隔绝内外的门,良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