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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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屋外的夜色又深沉了几分, 如墨的天空幕布泛出隐隐的深蓝,稀薄云层后的月光皎洁。

    陆屿捧着衣物追出来,看见前方径中那抹凄凄惨惨的身影, 她缩着上半身死死盯着脚下由手机灯光照亮的路, 硬是把这短短的路走出了勇闯深山老林的气势。

    他不由笑了声, 脚下的步伐变快, 大步追上她。

    “曼青。”

    他没有去吓她,她也还是瑟缩了下,抬头蔫了吧唧道:“嗯?”

    她以为他要什么损她的话,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许挫。她不是怕鬼, 实际上她也并不怎么相信这些, 但是人就是没来由地对夜里的深山充满恐惧,黑暗和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 满满的恐怖元素,叫人怎能不怕。

    洗完澡后身上的黏腻与水汽都被夜里的山风吹散了,一阵阵的凉意从脚腕爬上来,哆嗦着起了身鸡皮疙瘩。

    “别怕。”

    她怔了怔,松开了缩成乌龟似的肩背。这不是黎曼青第一次这么觉得, 陆屿的声音有让人沉静下来的魔力。

    他沉着声, 极缓极慢地着, 与此同时他伸手隔着衣袖环住了她。慢慢地, 他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了单薄的白色布料传递过来,因凉风而起的疙瘩消散。

    浑浑噩噩中, 竟走完了这段路。手机电筒一灭, 先前还显得昏暗的屋内灯光, 此刻如火光般明亮而温暖, 她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屋内。

    白天的时候没人往睡觉的事上想, 以至于她现在才想到这间屋内哪有什么沙发,也没有可以用来地铺的被褥,家具从简,一床、一桌、两把椅便是全部了。

    “陆屿……你几点睡觉?”

    “再过一会儿,还有些工作需要整理。”

    “哦好的。”

    黎曼青默不作声地把衣物叠好放进行李箱,揣着手机爬上床,百无聊赖地刷起微博和视频。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蚊虫,尤其是窗户无法封闭的房间内,蚊虫驱光而来,在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边开派对,细密的黑点点瞧得人头皮发麻。秦提供的被褥是冬季被,因他们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被褥了。如果把整个人都藏进去,不一会儿身体就会沁出汗来,若是露出半截腿和胳膊,蚊虫一定不会放过新鲜的“食物”。

    黎曼青反复盖被又掀被,没一会儿腿上和胳膊上都是她挠出的红印。

    比起这个,她正在想该如何开口让陆屿睡床上来将就一晚,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扭捏——怎么也是男女朋友了。

    “陆屿,你……还有很多工作吗?”犹豫开口,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这个没有吹风机的夜晚,头发都快自然晾干了。

    陆屿抬起头,沉默着凝视了她一会儿,手一按把电脑关上了,轻声细语:“没有了。”

    看不出破绽。

    她不知道,对于陆屿来,她总是把在想什么写在了脸上。她的犹豫,她的不安,她的不适,他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瓶后,陆屿什么也没就来了床边,黎曼青一愣,往里侧缩了缩。他抬起眼眸,没什么,顺势坐在床边。

    “哪儿被咬了?”

    “?”

    他噙着笑摇了摇手里的瓶子:“止痒的。”

    内心的两种声音挣扎一番后,黎曼青哐一下伸出了埋在被褥底下的腿。睡裤只遮挡到膝盖下方一点的位置,腿上惨不忍睹都是红点点,用时候长辈的话形容就是像极了赤豆棒冰。除此之外还有长长几条被她自己挠出来的红痕,她的皮肤比想象中的要脆弱敏感。

    陆屿蹙了蹙眉,开瓶盖把药膏涂在她被叮咬过的地方,只听李曼青“嘶——”地一声,睁圆了眼睛,拧着眉一会儿看腿一会儿抬眼看他,半天憋出来四个字:“有点刺痛。”

    陆屿抬眸,勾着一边的唇角,眼底眉梢分明有些戏谑的笑意:“所以别总是抓,破了皮,自然是会痛的。”

    黎曼青心想,得倒是轻巧,痒的时候怎么可能忍得住。

    “可以画十字。”陆屿道。

    此刻他的声音如清冽泉水,和屋外吹起的晚风交织。

    黎曼青看着他在一个个肿块上留下十字符号,沉默不语。

    时候妈妈教过她用指甲在包块上画十字的方法,只是长大后没了耐心,总觉得直接的抓挠来得更直接,虽然紧随其后的是更甚的痒意和她的抓狂。妈妈的话和陆屿的到底还是不同的,一个存在于时候的记忆中,一个是长大以后,在早已浮躁的生活里用沉静的语调哄着。

    对,哄着,黎曼青觉得自己被哄了。

    陆屿表面上平静地继续在她胳膊上涂止痒的药膏,余光里瞧见她不停转动的眼珠和紧紧攥着被角的手,实是忍不住笑。

    黎曼青皱皱鼻子问:“有什么好笑的吗?”

    陆屿挑眉,不置可否道:“你的额头上也有一个很——大的包块。”

    黎曼青伸手摸了摸,指尖擦过那块凸起,努了努嘴,确实有。

    “闭上眼。”陆屿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她,“免得药膏碰到眼睛。”

    言之有理,黎曼青便乖乖地照做,闭上了眼。

    闭眼后的世界是一片暗橙色,黑与金变换着,她能感觉到光。她听有一部分盲人连光都感知不到,她努力想象着那是何种感觉。

    忽地,眼前的光消失了,剩下一片黑暗。

    眼皮下,她的眼微微颤动。

    先是淡淡的一抹茉莉清香从鼻尖淌入,紧接着她能感受到有什么正悬在她身体之上,横在她与光之间。

    最后,在她睁眼的瞬间,轻轻软软的触感同时降落在她眉间,温软,伴随着一阵自己身体的战栗。

    在他起身前,黎曼青颤动的睫毛轻扫过陆屿的下唇,几不可察地,他的身体停顿了一刹。

    房间里的空气似是凝固了。

    视线交汇,在避与不避之间犹豫不决。

    沉默的时间度秒如年。

    黎曼青最终还是避开了目光。

    陆屿垂下眼,起身边:“晚安。”

    “陆屿——”

    黎曼青倏地坐起身,握紧了他的手腕,冰冰凉的,化开了她手心不适的热。

    “我睡里侧,你睡外侧。”

    随着话音落下,她也松开了手,一步一挪地往床里侧去,默默地拉高被褥到眼下的位置。

    陆屿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的举动,嗯了一声。

    瓶子放下,灯一关,手机的屏幕也暗下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从窗户斜映进来的月光,不足以让人看清这世界。

    黎曼青屏息直到感觉到身侧躺下了一人,宽敞的床铺蓦地变得局促起来,它比平常的双人床要窄一些,如果不侧着身睡,他和她势必会碰到一起。

    她向里退了退,侧过身面朝阴冷的墙壁,唯一的被褥也被她这一滚动卷了过去,同时被卷来的还有陆屿。

    靠得好近,好近。

    她能听见自己猛烈加速的心跳声。

    面前是潮湿阴冷有股霉味的墙壁,背后是散发着热气的被窝。

    倏然,她瑟缩了下。

    跟着被褥一同被卷来的男人呼出的热气不偏不倚地吹在了她的颈窝。

    “晚安。”

    黑暗里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话时脸上是何种表情,她很好奇。

    很想知道。

    她咬紧下唇,蹙眉,握着拳头转过身。

    “晚安。”

    她声回应。

    陆屿的手僵在空中,低下头看着正往自己怀中钻的人,他只能看见她身体的轮廓,正心又放肆地闯着危险地带。

    过了良久,她像是找到了最舒服和安全的位置,蜷着身体不再乱动。

    “陆屿,你是算让你的手一直这么悬着么?”黎曼青闭着眼睛问道。

    陆屿不作声,垂下了手臂,一声不吭地环住她,顺势把她往怀里一搂,砰砰的心跳清晰入耳。

    深吸一口气,他的下巴抵在黎曼青的头顶,不断调整着呼吸,如许多电影场景里抱着珍视所爱那样,抚着她的头发,闭着眼。

    片刻后,他问:“不觉得热?”

    怀里的人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产生了错觉,竟然:“你身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也许是先前抓住的他的手腕给了她这样的自信。

    陆屿不再话,只是搂着她,看着眼前看不清的黑。

    就这么躺了没多久,黎曼青就后悔了。

    冰凉凉个大头鬼。

    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能凉才怪了,她刚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就被热醒了,人体散发出的热量和保存温度的被褥令她满头是汗。可要命的是,刚才趁着暧昧气氛往陆屿怀里钻的是自己,现在她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钻出去?

    她皱了皱眉,索性调整呼吸,装作已经睡着。

    过了一分钟,她踢开了被子,顺便不心踢了陆屿一脚。

    陆屿一顿,帮她掖好被子。

    又过三分钟,她再度踢开被子,抬起的手臂乎了陆屿一脸。

    陆屿一顿,叹了口气,再次帮她掖好被子。

    黎曼青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他难道就不热吗?这么热的天还捂被子抱一起,简直是破暧昧气氛的好手。

    第三次,她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一边踢开被子,一边装作是梦中呢喃:“热……”

    终于,陆屿没有再掖被子,夜间凉爽的风躲开厚实的被褥吹来,她一边想着陆屿在干什么,一边沉沉睡去。

    躲过被褥的却不止凉爽,更有蚊虫,睡梦中她蹙着眉,唇齿间溜出的字眼逐渐从模糊无力到不耐恼怒,手指开始抓挠身上的痒处。

    陆屿醒了,虽他其实并没有真的睡着过。

    下床从包里重新翻出药膏,他又找了一本刊物捏在手里。

    沉静的夜里,他用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在她被新叮咬的几处涂上药膏,躺在黎曼青的身边,拇指和食指扣在刊物的中间,一下接着一下有条不紊地扇着风。发出嘤嘤声响的蚊虫正准备下口,就被阵阵风吹开,只好作罢又或是更换目标。

    待药膏的凉意沁入皮肤后,黎曼青终于静下来了,把被子当抱枕紧紧环住,放松地酣睡起来。

    夜更深了,也不知几时天空才能再升起划破黑暗的天光。

    忙碌的一整天下来,陆屿又何尝不是困倦疲惫的,眼睛的酸涩、眼球上的压力无不提醒着他。手臂也早已酸涩不堪,可他也只是寻了个支点,扇风的动作未停。

    上半身靠在床头,他于黑暗中阖眼,一手揉着眼睛。

    他一直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周公门前偏是不曾步入。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轻轻的一声唤。

    “陆屿。”

    睁眼,低眸。

    看不太清她的轮廓,却是能感受到那团睡得舒舒服服的人儿又动了起来,窜动的发丝挠过他的手臂。

    他低声缓问:“嗯?怎么醒了?”

    黎曼青刚睡醒的嗓音略沙哑,轻轻细细地:

    “我刚才做梦了。梦里有一阵阵舒服的微风——好像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