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手没事?
时清柠一开始没听懂,等反应过来之后,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重点是手吗?
“要去医院检查的不是你的手,不只是你的手。”
时清柠。
“你其他地方受伤了没有?”
柏夜息沉默,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
“没注意。”
“……”
敢情他就只注意手了?
时清柠一时被噎住,心绪也变得愈发复杂。
他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夸赞的一句会让对方如此在意。柏夜息根本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却把时清柠的话那么郑重地记在了心里。
故事里单薄的描述总不如现实具体,站在时清柠面前的柏夜息不是什么钢筋铁骨、全能男主。
他只是经受了太多苦痛与亏待,面对一点点善意都不知如何回应的……
一个缺爱的朋友。
一想到这么好的孩日后会被欺骗得那么惨,时清柠就不由火气上头。
“先去医院做检查,”时清柠,“然后和我签合同,你同意做我的琴伴了,对不对?”
少爷神色严肃,抿唇板着脸,苍白的面颊浮现出一片微粉。
他被裹得很暖和,像个气鼓鼓的雪团子,明明着听起来很强势的话,却让人忍不住心尖发软。
柏夜息下意识去摸银链,半晌才反应过来,银链已经被自己拿去扎头发了。
“……嗯。”
“一言为定。”
少年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他笑起来,微微弯起的眼睛宛如盛了久酿的冬蜜。
“谢谢你陪我练琴。”
柏夜息垂着眼睛,没有话。
时清柠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寡言,并未意外。
但下一秒,他却看见对方又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
……?
时清柠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所以退半步在柏夜息的词典里,并不是被吓到。
而是害羞的意思吗?
时清柠不由想笑,但顾及对方感受,还是忍住了,轻咳一声,:“那我们现在去医……”
他的话没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毫无温度的冰冷声音。
“时清柠。”
时大少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面无表情地叫了他的全名。
“八点半了。”
一旁的孙.明低咳一声,声提醒。
“二少,您九点半要休息。”
从这儿回家还要花半个时。
时少爷就像是正兴致勃勃和人商量着去哪儿玩,结果被家长当场抓获的朋友。
他苦兮兮地被人押了回去,塞进了车里。
保.镖们分头去处理现场和送柏夜息,时清柠透过车窗看着柏夜息上了去医院的另一辆车,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还看到了不远处沉默抱臂站着的时弈。
四下映照的光线,勾勒出那人俊冷挺拔的侧影。
“哥!”
时清柠叫了一声,时弈回头看了他一眼,缓步走了过来。
时清柠趴在车窗边,因为外套太大,指尖都没能从双手的袖口伸出来。
“我知道九点半睡是医生的建议,”他仰着头看人,,“不是你定的门禁。”
青春期的孩最讨厌管教,久病的少年情绪更加敏感。
但时家人自上到下,从来都不是在刻意约束着少爷。
只是想看他健康,平安长大。
“我回家就好好休息。”
时清柠唇边抿出一个很浅的酒窝。
“哥也是,回去补补觉。”
时弈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一旁传来短暂的嘈杂声,有几个被拽醒的弟挣扎着不服管教,不过很快又被处理了,没能再发出多余的噪音。
在混乱的人堆里,时弈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像死猪一样被拖走、即使在昏暗中依旧能看出鼻青脸肿的简任。
时弈看了一会儿,回头,忽然不咸不淡地了一句。
“就是我给你定的门禁。”
时清柠微怔:“……哎?”
“这个月天黑之后不许出门,以后给我离简任至少五百米远。”
时弈用最淡漠的语气着最能吓孩的话。
“要不然我就断简任的腿。”
完,时弈一抬下巴,对司机道:“开车,先把他送回去睡觉。”
他又看了时清柠一眼,虽然没开口,但时清柠总觉得,大哥那张冷漠的俊脸上,就直白写着“你就该被门禁”几个字。
话都没来得及的时清柠,就这么被“押运”了回去。
不过时清柠忙了一天,也是真的累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一同袭来,时清柠甚至没等到时妈妈和大哥回来,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中途醒来的几次,也大多是吃过药又睡下了。时清柠毕竟是刚出院,再加上记忆的冲击,等他彻底歇足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这些天里,时清柠还梳理过记忆,接触加探索了身边的人和物,系统地整理了一遍自己所收获的信息。
所有的信息主要分为两方面,第一部 分自然就和主角柏夜息有关。
时清柠虽然在那晚第一次见到柏夜息时就获得了主线信息,但故事的细节并不是很具体。之后他又花了些时间来整理,因为记忆时有混乱,这事着实花了时清柠不少精力。
有时他甚至会有自己像是在干体力活的错觉。
除此之外,时清柠还怀疑自己并没有看全整本,很可能当初只是大体翻阅。好一阵拼拼凑凑之后,他才终于补全了柏夜息和第一个追求者的故事。
柏夜息从被拐卖,拼死逃出之后,他被一户姓安的人家收养。但在被收养之后,柏夜息过得并不算好。
他在安家的身份就像是一个免费苦力,除了要帮忙干活,还要照看比他不了多少的安家儿子。
而且因为安家儿子体弱多病,经常无法上学,柏夜息也被耽误了课业。甚至连柏夜息喜欢的钢琴,也都是在陪安家儿子上家教时,在窗户外偷听学来的。
这种艰难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柏夜息的十五岁。十五岁时,始终没有放弃的柏夜息终于通过各种努力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原本,那应当是他重获幸福的开始。
可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却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柏夜息不仅没有过上稳定的正常生活,还被那人各种欺压辱骂,那人看中了安家的条件,一直逼着柏夜息向安家要钱。若有不从,就用生父的身份相逼。
柏夜息承受的压力,比之前更甚。
后来当年拐卖柏夜息的人贩子落网,那个自称柏夜息生父的骗子身份被拆穿,柏夜息终于摆脱了所有的桎梏和压力,开始独自生活,工赚.钱,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起色。
柏夜息的天资与能力都毋庸置疑,但凡给他一个正常的生长环境,他早该被众人瞩目,大放异彩。
即使是在前十多年生活那么困窘的境遇之下,柏夜息依旧没有被埋没,展现出了自己独有的光芒。
他在工路上途经商场的钢琴时随性弹奏了一曲,被一位路过的音乐老师留意到,几经努力之后,柏夜息得以报名参加一场钢琴比赛,随后便技惊四座,一举夺魁。
天才是藏不住的真金。
最后柏夜息成功举办了一场个人钢琴演奏会,初次演出便展露锋芒,收获了如潮的盛赞与嘉奖。
故事到这里,下一步本该是前程大好,未来坦荡。
可就在此时,却有人找上了门来。
正是曾经收养过柏夜息的安家人。
安家儿子自多病,这一次更是生了重疾,手术迫在眉睫,急需大量输血。
可安家儿子却是极为罕见的稀有血型。
血库严重告急,手术无法进行,安家便重新找到了柏夜息。
柏夜息正是同样的稀有血型。
最终,安家儿子因为补血充足,顺利做完了手术。
可柏夜息却因为过量失血引发了神经性痉.挛,导致双手留下了间歇性颤抖的后遗症,再也无法继续自己的音乐生涯。
那么完美的一双手,就这样被毁了。
对着这么一段剧情,时清柠忍不住怀疑,自己整理时会那么头疼,很可能也和被气到了有关。
从一个感情故事的视角来叙述,着重刻画了安家儿子与主角历经生死的感情——虽然看起来这感情只是单方面的,主角根本是全程被坑害——描绘了竹马之间的文艺与青涩。
但时清柠看完,却只想把他们送上法治频道。
故事里这时的柏夜息才十七岁,还没有成年。
且不大量抽血。
强迫未成年人献血根本就是违、法、的!
时清柠无心欣赏动人感情,只想报警。
现在剧情应该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前两天时清柠遇到的柏夜息不过十五六岁,各种旁敲侧击得到的信息都显示,柏夜息目前正在独居,没有固定住所,也还没有准备参加钢琴比赛。
那现在应该是柏夜息刚离开安家的时间。
一切都还来得及。
因为少爷术后要休息,钢琴家教下周才会过来。时清柠和柏夜息约好了下周见,在整理好主角剧情的同时,另一方面,时清柠也梳理了自己的信息。
有关时少爷的东西,时清柠依旧没能回忆起多少。里也没写过什么细节,只给出了时家这个要当炮灰的首富儿子的身份,笔墨相当简略。
时清柠目前只知道少爷因为心疾一直被养在家里,极少和外界接触。又因为简任的事,少爷和家里闹僵,脾气变得相当古怪,时家也对他愈发宠溺,似乎不管他做出什么行为,家里都会放任纵容。
至少时清柠这些天的感受就是这样。
无论他要做什么,家里人都是百依百顺。
而时清柠自己的记忆也受了影响,只能被动触发,无法主动回忆。
比如时清柠知道自己喜欢薄荷,知道先心病人该怎么服药复健,记得自己不止十五岁。
但他却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这本。
于是术后的复健计划无形中变成了两项。
身体和记忆。
而术后的少爷,也迎来了特意为他准备的庆礼。
“就这周末吧,宝贝觉得呢?”时妈妈问,“大家听你出院,都想来为你祝贺一下。”
“不过宝贝不用操心太多,到时你觉得累的话,随时可以去休息。”
这对时清柠来倒是件好事,他还可以借此多接触一些人,看能不能多找些回忆。
因此他并未拒绝。
“好。”
时妈妈听见,更开心了。
“那宝贝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她一一列举,满心满眼都是期待,恨不能把所有美好都送给自己的宝贝。
“之前准备的跑车可以给你了,等你身体好些就让司机带你去兜风。还有妈妈.的几个朋友要送你的定制礼服和球鞋,你看看喜不喜欢。”
“哦对了,前段时间我还和爸爸商量,宝贝喜欢天文,我们正算买颗星星就用你的名字来命名……”
不管哪一项单独拎出来,都贵重到足以让人咋舌。
时妈妈却还觉得不够。
时清柠听了一会儿,问:“什么礼物都可以吗?”
“当然可以,”时妈妈,“只要爸爸妈妈办得到,一定送给你。”
她甚至还想过,哪怕这次儿子还想去和同性谈恋爱,他们咬咬牙也能同意。
只要宝贝身体好好的,他能开心就好。
时妈妈却没想到,她会听见儿子——
“我想去上学。”
男孩面色仍然有些苍白,少有血色,漂亮的眼睛里却蕴着亮晶晶的光。
“这个年龄,我是不是该读到高中了?”
时妈妈不由一愣。
时清柠的话并不是临时起意。
先天重疾患者的人生与普通人完全不同。正常的孩子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每天抱怨不想去的学校,每天平凡到枯燥的普通生活,对那些生了病的同龄人来,却是多么值得羡慕又如此遥不可及的美好梦想。
穿越之前的时清柠,先天心疾比时少爷的更加严重。
而现在时清柠刚来到时家的新别墅中,就在少爷卧室的衣帽间里,发现了一个硕大的柜橱。
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柜橱之中,存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书包。
从稚气的双肩包,到拉风的硬壳包。
它们摆满了衣柜。
却从来没能被使用过。
“去上学……宝贝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时妈妈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明显还有些犹豫。
“医生我已经痊愈了。”时清柠道,“我想去试一试。”
虽然仍有担心,但最后时妈妈还是给了许诺。
“好。”
毕竟是答应好的生日许愿,她不想在儿子面前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家长。
而且儿子认真的态度,也无形中消弭了时妈妈.的不少忧虑。
他并不是一时兴起。
宝贝是真的长大了。
“那我去和爸爸还有哥哥商量一下,”时妈妈,“争取尽快满足我们宝贝的心愿。”
时夫人虽然性格温柔,却一向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她要商量,就当真立刻去找人商量了。
剩下时清柠继续在自己的卧室休息。
同为先心患者,时清柠很能共情时少爷对正常未成年人生活的向往。
除了实现心愿,上学还可以帮他培养一门傍身之技。
最重要的是,这可以让时少爷走出温室,和同龄人进行正常的交往。
至少不会因为太孤独,再被简任这样的草包人.渣所蒙骗。
时清柠看了一眼自己的平板,浏览器的十几个网页中除了有一些复杂的理论术语,其余全是淡绿色的页面。
近十本,标题中清一色,全带着“穿书”两个字。
在世界里看,老实,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时清柠看着那些界面,掌心托住下颌,心想。
自己的经历也可以写本了。
仿照屏幕上那些的标题风格。
名字就叫——
《我在狗血文里圆上学梦》。
*
海城,旧城区。
低矮的建筑拥挤破旧,泥砖上涂满了各种脏污乱渍,举目望去,满眼只有压抑的灰黑色,看不到任何能让人稍微舒心些的干净之处。
天气太冷,原本热衷于隔窗对骂的住户们都闭紧了门窗,还在窗缝里塞满了枯枝败絮,权作挡风。
他们连旧报纸都翻不出两张,于是从外面看来,就更显得破败荒凉。
天色渐晚,路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高而瘦的长发男生沉默地穿过几栋老楼,走进了其中一栋。
楼道里也并不敞亮,暗黄色的灯泡蹦迪似的闪了五六下,才终于稳定下来。
走廊狭.逼仄,室内的石灰墙面坑坑洼洼,仿佛跺一脚就会有墙皮扑簌簌地往下掉。墙上挂着的老旧门牌大多数早就脱落了,仅剩的几个也是摇摇欲坠,斑驳掉漆到根本看不清具体内容。
楼里布局奇特,走几步就能把人绕晕,几个月前曾经有人想在这里弄密室探险,还大费周章地给整栋楼的住处都挂上了新门牌,结果才装修到一半,资金链就断了。
楼里只剩下一个修了一半的空屋,和十几个崭新的门牌,突兀不和的风格让这栋楼显得愈发阴森诡异。
新门牌都是手工定制的悬挂式门牌,尚未做最后的固定,男生上楼时随手拨.弄了两个,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男生停在三楼,进了一家狭窄住户,关门,慢步走到了窗边。
天还没有黑透,从这处贴了窗纸的窗口看下去,还能看到楼下不远处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柏夜息靠坐在窗框上,单脚踩在窗沿,垂眼向下看。
记忆隔世已久,却并不妨碍他认出这人。
田文龙。
正是前世找上门来,谎称是柏夜息生父的那个人。
比起前世的油光满面,现在的田文龙要显得枯瘪很多,杂乱如草的头发里也染了花白。
今天是他第一次找到柏夜息这里来,走到楼下时,田文龙还不忘再排演一遍,枯槁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却不知被看见了,只会令人作呕。
田文龙毫无自觉,带着这种伪善的笑容便急匆匆上了楼,他的脚步停在三楼,混浊的眼珠在干瘪的眼眶里转动两圈,最后落在了门牌上。
他上前,轻轻叩响了屋门。
房门紧闭,毫无动静,田文龙又敲了几次,沉闷的敲门声回响在走廊里,更显古怪。
就在田文龙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时,房门终于动了动。
一个年轻男孩从门口探出头来,他留着微卷的长发,在颈后扎成了一把马尾,面容懵懂。
“谁啊?”
“夜!”
田文龙看见那马尾就一激灵,脱口而出。
“我是你爸爸啊!”
男孩明显愣住了。
田文龙立刻开始哭号。
“当年丢下你是我对不起你,我后悔啊!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你了,快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男孩拧眉,面有疑惑。
“你……你认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田文龙激动道,“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认错!”
男生迟疑道:“可我不认识你啊……”
“那是因为我们分开太久了。”
田文龙努力吸着鼻子,因为喉咙里有痰,他抽泣起来的声音就像个正在点火启动的拖拉机。
“可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啊,夜,爸想死你了……”
男生依旧满面疑惑。
见他始终没有被动,甚至都没有开门把自己让进去,一直干嚎的田文龙也有些急了。
他暗暗瞥了一眼门牌号,确认过之后,唯一一点心虚也抛开了,底气十足地开腔。
“你这孩怎么回事,还装糊涂是不是?”
田文龙冷下脸来。
“你知不知道,你是你.妈和她弟弟苟合的后代!这话我都觉得恶心,你就不该被生出来……放在过去你们三个都要被浸猪笼的!”
看着男生明显被蒙了,田文龙见效果达到,又开始乘胜追击。
“这世界上也就我还愿意要你,你别不识好歹……”
他得正得意,忽然听见男孩身后传来一个粗声粗气、声如洪钟的男音。
“叶子,谁啊?”
紧接着,男生背后就出现了一个满脸不耐烦的高大肌肉男。
这么冷的天,男人却只穿了一件工字背心,满身的肌肉格外惹眼。
田文龙愣了。
消息里不是这崽子自己住吗?
怎么还有别人?
“不认识。”
男生侧身抱着手臂,抬了抬下巴。
“一老头,上来就是我爹。”
肌肉男皱眉:“你爸?”
男生嗤笑一声。
“老东西七年前就死了,还是我花钱下的葬。”
他熟练地伸手去摸肌肉男的腰带,手腕一翻就向下伸进了口袋,从那里摸出一个烟盒。
抖出一根烟夹在指尖,男生见肌肉男还在看自己,不由挑眉。
“怎么,还不信我?”
他那只搭着人的手顺势就向上滑进了对方背心里,声音软下来。
“老头早就死了,我叫过爸爸的人,只有你……”
田文龙彻底僵住了。
他直愣愣地看着两人,又努力眨眼去看门牌,甚至都想把怀里揣着的地址纸条拿出来再看一眼。
“不不,我儿子就住在这儿……”他语无伦次地着,慌忙间还看向了肌肉男,“可能,可能你才是我儿子……”
男生冷笑,靠在肌肉男怀里。
“你这人怎么回事,见人就喊儿子?这习惯不太好吧?”
他挑挑眉:“你怎么不见人就喊爷爷呢?”
田文龙气得脸发紫,抖着手想去指人鼻子,结果手还没抬起来,自己的鼻子就直接被揍歪了。
“啊——!!!”
鬼哭狼嚎的惨叫充斥整栋楼,不用细听都能清楚有多惨烈。
只有一墙之隔的隔壁听得最为真切,侧坐在窗台上的柏夜息垂眼望着窗外,在痛哭流涕的背景声中,点燃了指尖的烟。
夜色昏暗,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窗边一点暗红色的星火明明灭灭地亮着。
烟前的一缕白雾袅袅升起,笼住男生冷漠的侧影。
却没能将那冷硬的轮廓缓和半分。
门外的哭号变成口齿不清的求饶,“爷爷”和“爹”叫得混作一团,分辨不明。
柏夜息垂眼。
只觉得索然寡味。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
肮脏,恶意,了无生趣。
屋外有汽车开过,连续的喇叭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更显刺耳。
车灯划过窗框,一闪而过的光映亮了窗边的一个纸杯。
纸杯上方还缀着一道细弱的剪影。
柏夜息目光一顿。
他伸手,拿过了那个纸杯。
纸杯里填了土,之前种下的种子原本一直毫无动静,却不知在何时悄悄长出了一棵幼苗,顶端还伶仃地生出了两片嫩而细弱的绿叶。
那是柠檬草。
柏夜息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把烟头按在了砖砌的窗框上。
窗旁不远处是个壁橱,房东留下的少有的几件家具之一,柏夜息用脚尖挑开橱门,将纸杯放了进去。
封闭的环境,比起夜晚的窗台,提升的温度聊胜于无。
放好纸杯,柏夜息推开窗户,单膝跨在窗台,脚尖一点,翻身直接向外跃了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柏夜息踩着墙外凸起平稳落地。
背后,已经明显虚弱下来的惨叫声仍在时不时拔高,惊起一片夜幕下的飞鸟。
柏夜息抬手,拉起兜帽,俊冷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漫步朝外走去。
他终于不再漫无目的,少见地有了新的盘算。
去练练钢琴吧。
柏夜息想。
毕竟已经二十多年没碰过了。
要去做琴伴。
不好太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