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委员会！解散委员会！”

    首都星的街头上悄悄出现了一队举着纸质横幅的民众，从政府大道的尽头一路喊着口号往委员会大楼走，路途中不断有人加入进来。

    从街角的拐角处几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从白色的墙角中拐出来，如同一只鱼一般钻进游行的人潮中，动作灵活地把手中的资料本全都散发给游行的人，然后钻出人群消失在对面的街角。

    “解散委员会！重选委员长！”

    “要自由！要民主！”

    游行示威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停在委员会大楼的门口对着门内高喊着口号。委员会前伫立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守护着委员会大楼的大门，以大门前的红地毯为限不允许游行的人群进入。

    背着枪的军人看着情绪激动的人群也不敢真正地开枪，只能拿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游行示威的人当然也不敢以自己的肉身硬抗枪口，两方只能面对面对峙着，谁也不敢多动一下。

    “那群人是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大楼之上，张委员长指着大楼底下那一群游行示威的人质问道，“你们就没有一个提前预知的，没有一个提前把他们安抚下的？”

    秘书在一边低着头不敢答话，只是抱着资料心翼翼把资料地放在桌角上：“委员长，资料都放在这里了，您记得批阅。”

    “批阅？批阅！”委员长气得肺都炸了，“批阅个屁！”他转过身来作势要训秘书一顿，回头时却没找到人，只有赵燕川还站在他身后垂着眼帘看着楼下聚集的人群。

    “委员长稍安勿躁，这些民众是自发聚集起来的，之前也没有跟政府备案，委员会这边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正常。”

    “正常吗？”委员长看了一眼楼下的人群，怀疑地问了一句，“你看看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纸质横幅！现在纸张这么珍贵，日常生活中几乎都用电子屏幕代替了。他们是在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纸张？你告诉我，啊，这么多纸张是哪儿来的？”

    “黑市吧。”赵燕川略一思忖，答道，“黑市什么都干，委员长您也很清楚吧？”

    “但是纸张的交易全都要走财政收入，黑市就算能弄到这么多纸张，也不会再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隐瞒下来，还要送到首都星。你呢，机要秘书赵先生？”

    赵燕川回过头来惊讶地看了张委员长一眼，辩驳道：“委员长您是怀疑我吗？因为我是委员会的机要秘书，对于委员会的调动仅次于您，所以您就怀疑我？”

    委员长笑了一声：“那你我难道不该怀疑你吗？你一个机要秘书公款吃喝公款旅游也就算了，还能随意调动委员会内的资源，这么大的权利你我还能怀疑谁？”

    “那您不该怀疑我。”赵燕川受伤的眼神让委员长也看得有些动摇，“赵家这一代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追随您，就不会再变动了，您难道不相信赵家几千年来积攒下的信誉吗？”

    委员长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笑容，亲昵地搂着赵燕川的肩膀：“那怎么会呢？赵家可是咱们首都星的两大家族之一，那个严家……”

    “他们不涉政。”

    “对对对，”委员长点了点头，“他们不涉政。要不怎么严家人聪明呢？避开了政治这个东西，闷头赚钱才是正理，想咱们现在可是骑虎难下啊。”

    委员长指的是他们现在的局面，要么满足民众的要求在短期内收回D-06，要么就立刻下台重新进行选举，重组委员会。到那个时候，先不赵燕川会怎么样，他这个委员长的政治生涯首先就断送了。

    “是啊是啊。”赵燕川点头附和着，透过委员长的肩头他看到楼下那些人还在门口举着横幅静静站着，嘴角露出一丝神秘地微笑，“真是骑虎难下。”

    楼下的那些人静静地站在委员会大楼门口，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一步也不让，横幅上写着他们的诉求。不远处的咖啡馆里，三人对坐饮茶，微笑地看着游行示威的人群。

    “这些人果然是很容易就被煽动啊。”

    “乌合之众。”凯伦端起咖啡杯轻轻用勺子搅动两下，随手往杯中又加了两块方糖，“——爱丽丝你要放糖吗？”

    爱丽丝无语地看着凯伦往她的杯子里加了一块又一块放糖，忙推拒道：“不用了，你还是给你自己放吧。”

    平时一身酒保装的常先生换了一身常服，他看着自己眼前的柠檬水，又看了一眼被凯伦放了满满一杯糖的咖啡，最后佩服地看着面无表情地喝下一整杯黑咖啡的爱丽丝，不由得感叹道：“凯伦你真是自找苦吃啊。为什么要跟爱丽丝点一样的饮料？”

    凯伦翻了个白眼：“这是情趣，你不懂。”

    “呵，”常先生轻笑一声，“情趣？带着爱丽丝一起煽动民众也是情趣？”

    “当然是。”凯伦胳膊撑着头看着爱丽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爱丽丝要跟着赵先生，我就要帮她啊，不然我怎么当爱丽丝姐的向导啊？”

    “看来不仅聚众会降低人类的智商，恋爱也能。”

    “我纠正一点，还没有恋爱呢。”凯伦拦住他的话，“是爱情会让人智商下降。”

    常先生耸了耸肩：“是单恋吧？”

    “话这么多？”凯伦白了他一眼，“你两家酒吧都不开门，没关系吗？”

    常先生大手一挥，大方道：“没关系。——反正我又不靠那个吃饭，来看看你们是怎么煽动人来推翻联盟政府的。这可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啊，我可不能错过。”

    “你可真是爱凑热闹。”

    凯伦话音未落，就听见爱丽丝哼了一声：“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只是拉一个废物下马而已，那个姓张的，我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要他下马还不够吗？”

    “不够！”爱丽丝双手捏着杯子，杯中的咖啡被她的力气震得泛起微微的波澜，“他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够偿我父老乡亲的命！什么委员长？就算是委员长就能随随便便决定一个星球人的命运，随随便便就放弃掉一个星球的生命吗？”

    她用的力气是这么大，以至于手背上都暴起青筋，趴在她手背上的蛇都被她吓得钻进了她的衣袖里。

    凯伦用食物把胆的美杜莎从她的衣袖里勾引出来，一边抚摸着蛇冰凉的身体，一边伸出精神触角安抚爱丽丝：“爱丽丝，不要激动。”

    精神与精神的交融让激动的爱丽丝慢慢平静下来，情绪不再那么激动。渐渐地，凯伦的精神触角不再止步于安抚，而是缠绕着爱丽丝的精神世界慢慢地抚慰着她的精神。爱丽丝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的红来。

    “……”常先生看了她们两个一眼，摊了摊手站起来，“你们忙你们忙，我就不扰你们了。玩得开心。”

    “——哦，对了，”常先生转过身来声地叮嘱凯伦，“别玩得太过分，这里可是公共场所。”

    凯伦看着瘫软在她怀里的爱丽丝，连个眼神都舍不得施舍给他，搪塞道：“我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常先生披上衣服笑着离开了咖啡馆，离开时咖啡馆门上的风铃发出“叮当”一声响。常先生看了那风铃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在不远处聚集的人群上掠过。

    人越聚越多了，举着的横幅还是那么多，几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穿梭在人群里，把一本本的资料往新来的人手里塞。

    常先生知道那些本子上写着什么，都是组织私下搜寻的政府腐败的证据。证据被组织的人筛选过，选择了最适合民众阅读的部分印在本子上，其中的语言还进过凯伦这个谈判专家润色过。

    凯伦的话术啊，常先生领教过，真是出神入化，能把活的成死的，红的成绿的。

    要是普通民众看见这些东西能不气愤，那他大概不是个普通人，再加上组织里有人在游行人群中埋伏，在人群中人类的智商会降到最低。他们会从众，会跟其他人一样抗议政府，最后甚至会比其他人都要激进。

    “乌合之众。”凯伦这么评价他们，其实并不算过分。因为他们只能当一杆枪，一杆组织对付政府的枪罢了。

    “可怜人啊。”常先生感叹一句，转身出了咖啡馆。

    他要回去把酒馆扫一下再开门迎客。对他来，这个世界上，只有酒和酒客才是最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