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陛下,新兴侯在外头求见。”南岸上来禀道。
苻坚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朕知道了,先让他候着。”
“皇兄,你不该怀疑某个人吗?”
“谁?”
萱城脸色一沉,一副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的意思。
“凤凰?不可能,朕已经命人验过尸体了,这是他杀,清河回宫遭人刺杀。”
萱城冷笑,“谁有这么好的心思,去刺杀皇兄的一个嫔妃。”
“好了,皇弟,你去着手查探此事了,朕去应对新兴侯。”苻坚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叹息了一下,萱城似乎很少见到他为什么事伤神过,他那么仁慈,对外族人那么好,如今死了一个燕国亡国公主,他反倒觉得愧对慕容族那些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萱城气归气,这理智还一分不落下,他先去了紫宫。
慕容冲并未醒来,萱城站在榻前凝视着他那一张脸。
“冲儿,希望此事真与你无关。”
他检查了紫宫的门窗,房梁,墙壁上的挂饰,并未有一处毁坏的迹象,可见并未有人刺入过这里,在紫宫刺杀毫无可能。
他嗅了嗅烛台上的烛芯,跟他以往来这里时同样的味道,有股落叶油松子的味道。
是慕容冲喜欢这松子香还是苻坚喜好?
油松生长在森林葱郁的东北地区,大兴安岭山区,西北,华北都是产地,萱城知道现代的北京建筑虽然都市化,可北京周边的山区却是一片一片的油松生长区。
他反复查看了紫宫的宫内,包括床榻下方,没有一处暗道裂缝,这是一个极其严密的空间,里面只容得下一个人的灵魂,这里光线阴暗,似乎除了慕容冲以外,并不会有人会活着在这样的环境下。
萱城一阵悲酸,每次来这里,他的心都好痛。
外面梧桐树叶飒飒作响,树冠抖擞了几声,萱城站在床榻前,过了一会儿他弯下腰来,伸出去了手,可终究没能覆上去,僵在了空中,突然一双冰冷至极的触感袭来。
紧接着,那冷冰冰的温度又从手臂上窜至胸口,他的喉咙被卡主,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来了。”
慕容冲的声音一次比一比冷,就像他的身体,一直像那长白山的雪一样,雪不会融化,他的身体也不会被温暖。
萱城瞪大了双眼,反手扼住对方手腕,“你没昏过去。”
慕容冲冲他笑了一下,“你不来我怎么能昏过去,我知道你会管这件事。”
“我希望跟你无关。”萱城看着他的眼睛,慕容冲的眼睛那么勾人魂魄,萱城从来都不敢久看的,他怕会深陷进去不可自拔,可这一次他竟然盯着。
“我的姐姐死了,你想怀疑我,你的心好狠。”慕容冲这么,萱城的心瞬间被什么利器刺了一样疼。
“清河前夜来紫宫看你,为何她前脚刚走就出事了,啊,这是什么道理,为何跟我看到的剧情不一样,一般不是她来看过你之后你会死,而她会好好活着吗?”
慕容冲不会理解萱城的思维,因为他是一个纯纯的古代人,哪里懂得电视剧里的那些套路。
“你又希望我死?”
萱城捂住他的嘴,贴着他身体沉声,“你好好活着。”
慕容冲却用手臂缠住了他的腰身,他的肌肤如此之凉即使隔着衣裳萱城都禁不住的颤了一下。
他去推那双手,可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他震惊,慕容冲的力气会这么大,他不过舞勺之年。
萱城真是傻了,鲜卑族天生刚健力量惊人,年纪都是经历过训练的。
可萱城的灵魂附在前秦阳平公苻融身上,那是一个什么人,那可是战将啊,不是一个现代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
他只是不想推开那双手而已,就算冷,可这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也该被焐热了。
“苻融,不,你不是他。”慕容冲却忽然松开,脸色变得惊恐起来,“你是谁?”
萱城道,“清河之事我会查清,慕容冲,无论结果怎样,你好好活着。”这是萱城每次都要对慕容冲的话。
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什么话是他最想对这个人的。
萱城又去了清河的宫中一一查看,照例,宫中的每一处角落都不能放过,细如灰尘他都要闻过摸过。
跟紫宫一样,这里没有作案的痕迹。
而且他从南岸口中得知,宫中那夜并未听见什么刺客的声响,紫宫外面是守了苻坚的禁卫军的,清河从进来到离开,皆在监视之下,甚至回了宫都是有士兵在暗中护着的,再了,苻坚的后宫是从未发生过刺客之类的事情,除了上次慕容冲的宫变。
“难道真是自杀?”
“阳平公,不会的,陛下命验尸官反复查看过,绝非自杀。”
萱城皱眉,心中起疑,“或者清河她有旧疾?”
如若这般,那慕容韡把她送给苻坚就贼心明显了。
可后宫中每一个妃嫔入宫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更何况一个亡国公主,荀皇后和张夫人那里就过了几层关卡,看来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萱城回到府中已是傍晚。
“主子,可查出什么些来?”
“未曾。”萱城揉了揉额头,叹息,“我为何要掺和这事。”
“明月,你我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明月摇头。
萱城敲他的脑壳,“都是你,你早上跑过来告诉我这些事做什么?”
明月抱头喊冤,“主子,长安城谁人不知,你是断案如神,如今陛下身边出了案子,能不请你么,我这是好心为你。”
“还好心为我,你跟南岸都是为了你们那位宫中的圣上。”萱城气狠狠道,“我皇兄。”
“我断案如神,哈哈,明月你再乱,信不信这个案子我交给你。”
萱城真是一时又忘记了自己身份,他已经不是那个现代一无是处的读书人,他是前秦阳平公苻融。
苻融是北国战神,更是前秦时期少有的长安令之一,他是世家王族,声望显赫,自从王勐入秦以来,他又跟着王勐一起学习为政之道,年纪轻轻便履历重职,在长安城中威望极高,以明察善断着称,断案刚正不阿,颇有神探之名。
少时在任长安司隶校尉一职,在长安断案公允一时无人不知。
明月指了指他的脑壳,“主子,要不要我提醒你曾经断了这长安城中多少奇案?”
“你这混子是在提醒我失忆的事吗?”萱城怒视他,明月垂头丧气,闭嘴不言。
萱城不用提醒,自己的身体还控制不了?
大秦永兴元年,那一年苻融刚好17岁,苻坚刚刚登基,兄弟二人关系甚为亲密,苻坚要锻炼下他这位亲弟弟的本事,便任命他为司隶校尉,专门管这断案之事。
京兆人董丰在外游学三年后回来,路过在妻子家住宿,晚上妻子被人杀害,妻兄怀疑是董丰所为,把董丰送官。董丰受不了刑罚拷,屈成招承认自己杀妻。
苻融审察后怀疑,问他,“你出门往返,路上有遇到什么怪异的事以及卜筮吗?”董丰,“当初将要出发时,晚上梦见乘马南渡河流,返过来又北渡,又从北向南,马停在水中,鞭也不走。低下头看,看见有两个太阳在水中,马左边白而湿,右边黑而干。醒来后心跳,窃以为不吉祥。回来的晚上,又做了同样的梦。去问占卜的人,占卜的人:”有刑狱之忧,远离三枕,避开三沐。”到家后,妻子为我水沐浴,晚上给我枕头。我记起占卜人的话,都避开了。妻子就自己沐浴,枕着枕头睡觉。”
苻融,“我已经知道了。《周易》中《坎》为水,马为《离》,梦乘马南渡,接着从北往南,从《坎》到《离》。三爻相同而变,变而成为《离》。《离》为仲女,《坎》为仲男。两个太阳,是二夫的象征。《坎》是执法官吏。官吏讯问其夫,妇人流血而死。《坎》卦二阴一阳,《离》卦二阳一阴,相接续交换位置。《离》下《坎》上,《既济》,周文王遇到被囚在擅垦,有礼则能活,无礼就会死。马左边湿,湿,是水,左边水右边马,是个冯字。两个日,是个昌字。是冯昌杀了她吧!”
于是追查,抓到了京兆人冯昌审问,冯昌全都招供。
是以董丰案破,长安人人皆传扬他这位王公断案神速,连苻坚都过府为他庆贺。
“弟弟呀,你听到了吗?这人人传唱你的美名,朕呀,可跟着你沾光了。”
苻融道,“皇兄,连你也笑话我。”
“怎么算是笑话,你用周易破案,奇之甚奇,朕自愧不如,往后这长安城中有冤案奇案朕便得仰仗你了。”
没想到这一句玩笑话今日竟然真的成了事实,萱城不自觉间苦笑出声。
“阳平公,你想起来了?需要我提醒你吗?”沉默了许久,明月的脑袋又想挨揍了,用手抱住头,这么弱弱的问了一句。
萱城道,“苻坚害苦我也。”
“你一会我害你,一会又圣上害你,主子,你这哪是失忆啊,你怕是失了神经吧?”话落地,明月就抱头窜走了。
萱城刚想摔书砸过去,人影都不见了,只好又径自苦笑,“阳平公啊阳平公,你这美名真害人,你自己灵魂不回来,让我留在你这身体里给你办事,我又没看过什么周易八卦,怎么破案。”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可他自己亲口的,要查这桩宫廷疑案,他不得不继续装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