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再辩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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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的心里,把一切的局都布好了,你,唯有你,我唯一的弟弟,可以担任此次伐晋的主将,而朕,将与你同行南下建康,我们一起去建康,去秦淮河,去观赏那十里牡丹,去东山,去鸡笼山,去却月楼,去听那吴侬软语,去品那江南烟雨,……”

    萱城流泪了。

    可是,他还能挖苦一句,“也许,不是建康,是长江,我们只能走到长江。”

    他苦涩的笑了,泪笑结合,分外凄惨。

    原来这历史,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唯一能改变历史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而是真正的主人,苻坚。

    只有他成为苻坚,才能改变历史。

    可是很不幸,他前世研究的淝水之战,他研究错了对象,他同情的苻融,那个不该成为主角的主角,他无法因为一己之见去改变历史。

    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其兄。

    历史也没有赋予他这样的重任。

    苻坚轻轻依上前来,抬起手来温柔的替他擦拭掉眼泪,又用那温柔的声音,“不要哭,我的好弟弟。”

    他笑着吻掉萱城脸上的泪水,“我们过了长江,不就是建康吗?你信我,我会带你到建康去。”

    “也许是淮河呢?”萱城继续自嘲。

    苻坚道,“过了淮河,就是长江。”

    萱城笑了,“好吧,我等着这么一天,我们越过淮河,渡过长江,到建康去。”

    建康,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那是萱城的家。

    每个人都要为了回到自己的故乡而奋斗一生。

    “皇兄,也许我真的无法动你,无论是你倾全国之力伐晋,还是任命慕容垂为主将的事,但是我还是想要凭着一己之力去为你做一些事,你和太子,张夫人,平原公,道安都辩论过了,这是你最完美的时刻,你胜过了所有人,但是我想的是,那都毫无意义,因为他们与你辩驳只能代表他们不懂你,他们不想你去伐晋,他们不懂你有一颗怎样坚决的心,既然我是你的弟弟,今日我也想与你辩上一辩。”

    苻坚吃惊的看着他,“哦,你也要同朕辩驳?”

    萱城道,“我知道,你是最佳辩手,无人能敌。”

    “你都了,他们与朕辩驳,是不懂朕之心?”

    “我同你辩,却是我懂你之心,正是因为我懂谁都阻止不了你发动这一场战争,所以今日我与你辩驳的主题很直接,也很现实,当然,也很残忍,就是这场战争的成败问题。”

    “成败问题?”

    “是。”萱城推开了他的手,与他远离了一些距离,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用无比坚定的目光回应道。

    苻坚楞了楞,笑了,他正衣袍,端正坐姿,“好,朕与你辩。”

    萱城抛出此次辩驳的主题,“成败问题,一是成,二是败,成功的原因,失败的原因,成功的结果,失败的结果,第一,如果此次战争成功了,你将如何,我族将如何?汉人将如何?”

    “此战若成,朕君临天下,在建康称帝,北上泰山封禅,返回长安,我氐人一族将成为统治者,汉人、匈奴人、鲜卑人、羌人、碣人,包括西域各族百姓,和平共处,天下大同。”

    “如何成功?”萱城反问。

    “朕举国伐晋。”

    “不,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举国伐晋并不能代表着成功。”

    “你也没有抛出正确的问题,朕过,不论成败。”

    “好,那么,我们就来这个残忍的谁都不愿意面对的结果吧,如果失败呢?”

    “朕只想成功,不想失败,也没有失败。”

    萱城道,“你还是在逃避我的问题?你在怕什么?”

    苻坚顿了一下道,“你知道的。”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萱城被他如此郑重的回应惊了一下,可是一下子他就平静过来了,他曾经过的,要萱城一起去跟他完成那些可能会死人的愿望,即便他知道有征无回,逆天而行。

    “你想要通过这一场战争去处置外族人,从而得到天下汉人的支持,这一步的确铤而走险,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给你一个完美的设想,假设你举国之力伐晋成功了,你攻下了建康,那么,南方的540万汉人会归顺你吗?还有,北方的这一千三百多万的汉人会真心归顺你吗?”

    “皇弟似乎记性不好,你此刻应该假设的是失败问题,而不是成功问题。”

    萱城笑了一下,“是吗?你还是不愿意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一直都在逃避,都在怕,我告诉你原因,此次战争为什么没有成败,因为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只有一个结局,你注定不能君临天下,历史没有将这个重任交给你,五族不可能共和,天下不可能大同,似乎跟你有仇的氐族不可能成为统治阶级,你只是在做一个梦,一个完美的梦,而已。”

    苻坚沉吟不语,他不像与其他人辩驳那般能言善辩了。

    萱城继续道,“我替你回答我方才抛出的问题吧,假设你伐晋成功了,你攻下了建康,结局比现在还糟糕,这540万汉人不会归顺你,原本生活在北方的一千三百万汉人也不会归顺你,他们会拿起刀枪铁钩推翻你,你将原本只在北方大地上演绎的战火蔓延到平静的长江以南,中国大地将重新回到全面混战的局面。”

    苻坚盯着他的眼睛,一片冷静的注视,脸色表情并没有什么深沉的变化,萱城也是冷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这是谁的吗?当然,你会是你的弟弟此刻的胡言乱语,没错,我也想这只是我的胡言乱语就好了。可真正的历史就是这般残酷,这话的人不是我,是一位叫做田余庆的伟大历史学家,他,即令苻坚通过一次战役的胜利消灭了江左政权,也不过是把北方的民族动乱扩大到南方,从而使南北统一根本无法维持。可笑吗?残忍吗?不,这是现实,历史就是要跟你开一场天大的玩笑。”

    萱城读过田余庆的《东晋门阀政治》一书,可以,书中将苻坚与这场战争分析的没有一处的纰漏,与萱城最崇拜的历史学家陈寅恪的《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相比,史学价值不相上下。

    田余庆苻坚之兴,在于他缓和了民族矛盾,苻坚之败,败于他远未消弭民族矛盾。

    其实,苻坚之败正是由于他的成功而败。

    可是,哪又怎么得清呢?他宽和对待各族百姓,却为此埋下了他失败的祸根。

    萱城不是历史学家,他不想研究已经过去发生的历史事件。

    他从来都不是历史的改变者。

    他前世研究的那个话题,不过是个笑话,一个被真正的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辩论过的笑话。

    人,怎么能成为决定性要素呢?一场战争,起决定性要素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注定成为不了主角的人。

    沉默。

    沉默。

    良久,苻坚道,“你完了吗?”

    萱城道,“如果你给我时间,我可以没完没了,但我知道,对于你来都毫无意义,跟太子他们一样,我们都决定不了你。”

    苻坚笑道,“那你还?”

    这一场辩驳终究是白了,从苻坚那笑容中萱城就得到了这个结论,也许他连自己的是什么都没有在意。

    “我只是在完成你弟弟要做的事。”

    “你就是朕的弟弟。”

    “我不是。”

    “你是。”

    萱城反驳道,“有意思吗?”

    苻坚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这一刻,萱城觉得有一些压抑的气氛。

    “那你有意思吗?”苻坚的语气变了。

    他的脸色平静,可他的语气充满了火气,“你这么冷静的与朕做一场辩驳?就是要告诉朕这一仗不该,即便要,也要任命慕容垂为主将,朕以为你支持朕的,毫无保留的支持朕,可到头来,你做的都是伤朕心的事,你要朕如何去任命一个外族之人为此次举国征伐的主将,你真的以为朕不想杀了他们这些外族人吗?朕告诉你,就你了,没有改变的可能,此次战争必须举国出动,你,我唯一的弟弟,将担任此次战争的主将,越不了淮河,渡不过长江,攻不下建康,只要你不死,朕不死,这一场与晋朝之间的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话音落地,他拂袖离去。

    萱城一时瘫软,全身上下仿佛无骨一般,他觉得很虚弱,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的亲哥哥,要将他亲手推向死亡的边缘。

    ?作者闲话:注:苻坚在公元357年登基,但是并没有称帝,而是自称大秦天王,但是他的皇后太子皇太后都是同皇帝家族待遇一样,只有他自己不称皇帝,皇帝—王—公侯伯子男五等爵,所以大秦境内所有的王爵才降低了一等,由王降公,但是苻坚以前的都是称皇帝的,包括前燕慕容韡都是称帝的,慕容冲后来也是称帝的。解释一下文中为什么苻坚每次的要称帝要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