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忘记我姓名终 像你这样的人
裴修在镇上各个房屋之间绕行和翻跃, 用最快的速度出了镇。
一路跑往女儿塔所在的位置,隔了老远,就看到那地方果然伫立着一座矮的“塔”, 外形与镇长家里那张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他快速跑过去, 在距离十几米远的时候,隐约听见那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哭声。
于是他稍微放慢脚步心地靠近, 随即发现那声音不像婴儿, 应该是属于女童。
他不由皱了皱眉——从镇里出来之前, 他就已经听到远处响起了那些“人”的奔跑声。
今天有人触发死亡条件, 那么姑娘此时绝不应该留在这里, 而是会去客栈杀人才对。
可她……确确实实还在塔里。
是客栈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抿起嘴角, 心里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是不是应该赶回去看看情况才对?万一她那边有危险……
不,真正解决危机的办法只有一个。
裴修很快下了决定, 将毛笔拿出来,坚定地走向前方的女儿塔。
女孩的哭声不断从那唯一的“窗口”传出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
在如此寂静的夜晚, 它听起来格外凄婉痛苦, 令人感到一阵绝望的窒息。
裴修在梯.子前停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将毛笔咬在口中,开始向上攀爬。
他知道这很危险,因为无法确认客栈老板给出的线索到底可不可信。
如果姑娘不在还好,即使被骗了还有逃脱的机会。可现在鬼就在里面,他却要主动去找她。
也许趁现在转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可镇子里一定出事了,他不能就这么一无所获的回去。
他很快爬到了洞口, 先将一条腿搭到内侧,有些困难地侧着身子把梯.子拉了起来往内部塞,一会儿出去还得用。
在此期间,女孩的哭声消失了。
女儿塔内几乎一片漆黑,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尽量用最快速度把梯.子弄进来,然后一跃而下。
当双脚落“地”的那一刻,裴修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踩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他知道那是什么,所以点燃蜡烛以后,也不忍低头去看。
烛光把周围照亮,他转过头,看到了蜷缩着靠坐在墙边的姑娘。
现在的她是普通孩子的模样,脸颊上的道道泪痕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裴修咬在嘴上的笔,眼神明亮热切,隐含着一丝丝的期望。
在她身下,是已经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分清的大片婴儿尸体。
而女孩脚边还有一条明显被啃过的手臂。
裴修垂了下眼睛,目光中满是悲悯。
他取下毛笔,轻轻叹出口气,举起蜡烛,踏着无数腐烂发臭的尸体,在的塔内一点点查看。
没多久,在一面土砖墙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用石头划出的刻痕便跃入眼帘。
他弯下腰辨认了一下,随即心疼得皱起眉来。
闭上眼缓了两秒,才回头,对她叫出那个名字。
-
左青的腿传来一道钝痛。
她知道,那是被牙齿狠狠咬下的感觉。
可是她没有办法,在她眼前,是一层又一层不断涌来的“丧尸”。
杀死一个还有下一个,但它们又不会排着队让她一个个挨着来。
在一次次攻击和防御中,她的肩膀、手臂、腿部、甚至腰间,都已经被它们咬过!
血肉被生生撕扯下来的那种痛苦,大概和死亡没什么两样。
但她不会乖乖等死,就算真的要死在这里,也只能是拼到最后一口气!
她用力一甩抽出腿,一脚狠狠踩在它脑袋上,同时胳膊一扬,“噗呲”一声用刀刺死另一个!
手臂早已经酸麻无力了,连拔刀出来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身后,一张恶心的大嘴又用力咬住了她的肩膀……
眼前层层叠叠的“丧尸”依然如潮水般不停不歇地疯狂涌向她,还有数十只绕到了身后,把她团团包围。
快到极限了,她知道。
连刀都快要握不住了。
她大喊一声,猛地抬高手臂,双手一起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向后一刺,将咬在肩膀上的那只击杀!
与此同时,却已有几只扑了上来,一下子把她压倒在地!
一张张散发着恶臭的嘴,在她面前迅速放大。
她无可奈何的偏开头,虽然还在用力推着它们,却也已经做好了被一口口咬死的准备……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所有的动作和声音,一下子全部停住了。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左青愣了一下,随即撑起身子迅速退出包围圈。
可惜出口被密密麻麻的“丧尸”堵住,实在没办法出去。
她正犹豫是不是应该从它们之间挤出去,下一刻,却见它们全都慢慢的转过了身,开始向外跑去。
从院子里开始,混乱的脚步声逐渐响起,渐渐远离。
直到屋内最后一只活着的“丧尸”离开左青的视线,她才浑身一松,再也站不稳,双腿一软,猛地瘫坐了下去。
裴修以最快的速度跑回镇上,途中便遇上了那群奔向女儿塔的“人”。
他躲进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沉了又沉。
等到它们跑过,他几乎是狂奔着跑了回去。看到那扇大开的院门时,心里便咯噔了一声。
他快速跑进去,一边穿越庭院,一边大喊着左青的名字。
可是一直没有回应。
他慌了,心底里一阵发凉。
跑到房门口才看到,屋内竟横七竖八的不知道躺了多少具尸体。
它们一层层堆叠起来,一眼望去,仿如一座尸山。
在那山的顶峰处,有一道瘦的身影,正低垂着头静静地坐着。
被污血染透的短发垂坠下来,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而露出的部分,也几乎不见本来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红。
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整个人就像被血浸泡了一样。
甚至……还有好多伤口。
裴修愣在门口,过了几秒,才急忙大步走进去,踩着尸体赶到她面前,低声叫了她的名字:“左青,你还……好吗?”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有了回应,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裴修看到她的眼睛,怔了怔,又有点手足无措:“你,你哭了?”
话落,她猛地抬起手臂,狠狠抹了下眼睛:“不可以吗?那么多恶心的东西朝我身上扑,你看看我这一身都成什么样子了!”
浓浓的哭腔里带着万分委屈,她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们倒是死得快,我好不容易活下来,连找个人报仇都找不到!”
她越越气,又气愤又憋屈,眼泪跟着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随后,脑袋向前一低,抵在了裴修胸膛,抽抽搭搭道:“全都怪你!你怎么这么慢啊!再晚一分钟我就死了啊……”
裴修浑身一僵,下意识抬起双手来又停在半空。
他犹豫了一下,刚想抱一抱她好好安慰,一低头却发现……
她正扯着他的衣服擦脸。
——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还是轻轻抱了她一下,温声道:“对不起,是我太慢了,都怪我。我带你回客栈吧,烧点热水让你洗个澡好不好?”
左青抬头,露出一张大花脸:“那你快背我,我腿好疼!”
裴修低头细看,才发现她腿上有好几道伤口,全是被牙咬的,其中三处甚至还被咬掉了肉。
他心中不由一疼,有些难以想象她刚才到底一个人经历了什么。
在那种孤立无援、几乎毫无希望的情况下,要有多强大的心,才能一直撑着没有放弃?
他转过身躬下来,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来,心一点。”
月色下,他背着她快步跑回客栈,直接把人送到床上躺着,又急急忙忙下楼去烧热水。
可柴火灶实在太难用了,他火没升起来,倒是呛得直咳嗽。
于是他又去将老板叫醒,让他去烧水,自己则赶去了药铺,装了几瓶金创药跌酒之类的东西。
回来的路上去成衣铺随手拿了件女装,匆忙赶了回来。
等左青洗完澡,裴修帮着处理了伤口后,天都快要亮了。
他们换了间干净的房间,裴修还是睡在地上,偶尔悄悄起来查看她的情况,怕她发烧或者口渴。
好在睡了半天之后,左青就“生龙活虎”的醒了。
虽然状态没真好到那种程度,但也只是比较虚弱,没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她醒来时看到床边有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只装了热水的瓷盆,里面热着清粥菜。
枕头旁边还压了张纸条,写着:我下楼看看,很快回来。
虽然是毛笔写的字,但居然写得很好看。
与此同时,左青的弹幕框里也很热闹。
【弹幕】:呜呜呜姐姐终于醒了,我都吓死了
【弹幕】:左青妹子,你真的太棒了!我爱你!
【弹幕】:以后我的人和我的票全都是你的!
赦免票x1
赦免票x1
……
短短两分钟,她得到一百多票。
她好像懂了,在这里面想要票的话,要么做个圣母,要么拿命来换。
左青动了动身子,扯得身上各处的伤口和肌肉一阵发疼。
随后她才注意到,今天这个世界似乎有点不对劲。
——太热闹了。
不论是楼下还是窗外,都有嘈杂的声音传进来。
而且,还是那种叫卖吆喝声和人们的谈话声。
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古代镇。
她皱着眉仔细听了听,心里越来越好奇,忍不住慢慢撑起身体挪下床,走到窗前去看。
可才刚在窗户上戳了两个洞,就听见身后传来推门声。
裴修进屋看到她站在窗户那儿,又好笑又无奈地上前来扶她:“你伤成这样还乱走?”
着看了眼窗户上的洞,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他觉得,她有时候很无赖,但有的时候又坏得挺可爱。
比如明明可以推开窗户,却非要干点坏事把窗户纸给戳了。
“外面什么情况?”左青问。
裴修笑答:“似乎是时间线变成了事发之前,我刚才下楼还看到那个姑娘在大堂里,跟着一个书生学写字。”
左青喉咙有点发疼,咳了两声,:“我也要下去看看。”
“那你先把粥喝了,我带你下去。”裴修知道他拦不住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左青很快把粥喝光了,接着冲他伸出双手道:“裴子,背哀家下楼!”
裴修:“……”
他要收回刚才想的那句“可爱”。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死
【弹幕】:继玄奘之后,裴修再得新昵称。
【弹幕】:这疯子浑身都是伤了还搁这儿皮呢!
虽然这个听起来十分像太监的名字让人很抗拒,但裴修十分大方地选择不跟伤患计较。
他笑容温和地背着她走到了楼梯口,然后停下来:“再那么喊我一次,我就从这里把你扔下去。”
左青冲他后脑勺做了个鬼脸:“裴子,你废话太多了,赶紧下去!”
裴修:“……我可是认真的,不许乱喊。”
一边,一边就背着她下去了。
恢复到以往模样的镇十分热闹,客栈里的人也不少。
二人到了大堂内,裴修向左青指了指角落的桌子:“就是她了。”
那边,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女孩正趴在桌上,手里捏着只毛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旁边坐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正在摇头晃脑地背书。
这一幕看起来很温馨很美好,可是很快,一道尖锐刻薄的大骂声便将一切碎——
一名脸色蜡黄的中年妇人从客栈外面大步走进来,远远看到了姑娘,顿时破口大骂道:“好啊你个贱蹄子,老娘让你看好弟弟,你就是这么看的?!”
话间她已走到那边,狠狠揪住了女孩的耳朵,嘴里辱骂声不断,还顺便瞪了那书生一眼。
书生站起来想劝,可对方太能骂了,他愣是插不上一句话。
女孩耳朵被揪得发红,人也被这样拉了起来,却一点也没哭,反而忍着疼把毛笔好好放在了桌上。
“养你这么个赔钱货有个屁用!一个女娃还想学认字儿?给老娘滚回去洗衣服!”
女人大骂着将她拖走,书生有些急了,在后面大喊了一声女孩改后的名字。
随即,那女人一下子站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母女二人走出老远,左青还能听到她的讽刺:“就你还想改名?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三棍子不出个闷屁来的玩意儿!”
左青拍了拍裴修的肩:“快跟上!”
裴修无奈,边走边:“你这是把我当坐骑了是吧?”
她道:“我又没拍你屁股。”
裴修:?
【弹幕】:裴修:你居然还想拍我屁股!
【弹幕】:堂堂影帝沦为坐骑,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左青的扭曲?
走出客栈,外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左青转着脑袋到处看,口中低声提醒裴修:“还有个人不知道躲在哪儿了,你帮我找找,要是逮到他,我就把他一刀刀切成片!”
裴修叹气,当作没听见后半段。
二人一路跟着女孩母女,走到了孙家铁铺。
那个母亲始终都在骂她,她却只是低着头,不敢哭也不敢闹。
到了店门前,妇人捡起旁边的一块瓦片,“啪”一声扔在地上摔碎。
女孩就像是早已熟悉了一般,自觉地走过去,跪在那上面。
看起来应该是孙铁匠的男人就在屋子里铁,一眼也没出来看过。
妇人还觉得不够解气,站在她旁边又一阵辱骂嘲讽。
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纷纷侧目看过来,却又都冷漠的离去。
而左青脑袋转来转去的,竟真在无意中看到了那个黑衣服男人!
她赶紧拍拍裴修:“快快快,那边看到了吗!缩头乌龟还想跑,快追!”
裴修:“……”
还没把他当坐骑。
不过等他们追过去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二人慢慢逛着街回到客栈,很快度过了这一天。
次日早上,裴修下去时又看到了女孩在练字。
仔细观察才发现,这里的时间应该是有跳跃的,不是一天天慢慢来。
他上楼叫了左青,没多久,两人就看见一个男孩慌慌张张跑过来,对女孩大喊:“乐弟,你快回去吧,你弟弟出事儿了!”
女孩脸色大变,扔下笔就跑。
裴修背着左青跟过去,赶到孙家铁铺时,见里面已经有好些看热闹的人了,便也往内挤了挤。
人群中间,有个老大夫正在为地上躺着的孩子看伤。
男孩头上有血,身上也湿淋淋的,像是掉到了水里。
孙铁匠脸色阴沉地在旁边站着,他妻子则不断哭泣。
另外两个大点的女儿也出现了,脸色煞白的跪在一边,身体抖个不停。
女孩躲在人群里,关切地看着不省人事的弟弟,却不敢往前走一步。
从其他人的议论中,左青他们得知这个孩子是掉到了井里。
孙家两口子接了个定做什么铁器的活,当时跟顾客去了对方家里,临走时吩咐了三个女儿看好弟弟。
谁知道回来时孩子一个都不在,进后院才发现儿子掉到了井里!
很快,老大夫诊断完成,表示没什么大碍,头上也只是磕破了皮。
随即人们陆续散去,裴修也正想带左青走,却发现那家人像是看不到他们似的,便留了下来看后续。
只见孙铁匠拿出了一根手指粗的木条,面色狠厉地走到大女儿面前,抬手就要往下抽!
就在这时,大女儿却急忙分辨:“爹爹,不关我和二妹妹的事啊!我们出去前和三妹了,叫她看好弟弟,她也答应了,可谁知她竟然也走了!”
二女儿闻言,心虚地看了女孩一眼,低着头一狠心:“对,对啊……爹爹,这不关我们的事,都是三妹没看好弟弟!”
女孩显然懵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分辩:“不,不是的爹爹,是我想出去学写字,跟大姐二姐都了……”
“难不成她们两个一起冤枉你吗!”孙铁匠冷声断她,拿着木条便狠狠抽过去:“你这赔钱货差点把我儿子害死!我们家养你到底有什么用!”
他到这里,忽然目光一闪,把木条往地上一扔,拽起她的衣服就往外拖!
他恶狠狠地:“留着你就只能白花老子钱,干脆今儿就把你扔塔里去,省得你哪天害死我儿子!”
女孩被吓得脸色大变,努力地反抗着,不断求饶认错,双腿都在地上磨出了长长的两道痕迹。
可她的亲生父亲,却一丁点儿也没有心软,愣是一路拖着她往镇外大步走去。
一路上,经过了数十家店铺和摊,与上百的行人擦身而过。
她恐惧的哭喊声,却只引来人们看戏的眼神。
在被拖出镇子时,那两条腿早已拖出血痕。
此时的女儿塔,建立在一片绿油油的田野之间。那些农作物生长极好,看起来生机勃勃。
孙铁匠一鼓作气,扛着她爬上塔边的梯.子,毫不犹豫地把她塞进了塔里。
从塔里传出的惊恐哭喊声显得更加响亮,可这位父亲却只是转头吐了口唾沫,像丢掉什么垃圾一样轻松地回了家。
左青和裴修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随即,时间开始飞速流逝。
天空迅速变黑又飞快亮起,连续几次之后,二人发现前面的女儿塔忽然变得半透明起来。
他们可以清晰地看见,饿得奄奄一息的女孩躺在大量婴儿尸体上面,慢慢地伸出手,抓起了一条腐烂的手臂。
一边哭,一边啃。
又过了几天,变得不人不鬼的她,才被到田间来除草的老太太发现。
老人听到里面传出哭声,爬上梯.子看到了她在啃尸体,当即吓得摔了下去。
这之后,这位老人便偶尔会来送一次饭。
又一段时间过去,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带领着几个男人一同来到此处。
其中一个推着板车,上面满是易燃的柴火。
老人匆匆赶到,哭喊道:“镇长啊……镇长……那塔里还有个六岁的女娃呢!她是活的,先把她放出来再烧吧!”
镇长惊讶得咦了声,接着却问:“那女娃是她爹扔的,还是不心掉进去的?”
老人迟疑了下,还是了实话:“是,是她爹扔进去的……”
“哦,”镇长笑了下,毫不在乎地:“既然是不要的,那就不能放出来,否则谁养她呢?”
老人张了张嘴,也没能出什么来。
镇长见她不话了,一挥手道:“行了,把柴扔进去,烧!”
女孩的哭声从塔内传来,老人不忍地别开了头。
而其他人,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熊熊烈火自女儿塔内部燃起,那一声声惨叫,凄厉得令人头皮发麻!
别裴修,就连左青都皱起了眉头。
当惨叫声渐渐消失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开始迅速崩塌。
天空慢慢变成了两人所熟悉的红色,田地里的作物全部枯死,取而代之的是像被火烧过一样的黑土地。
原本站在那里的人都不见了,女儿塔也没了,地上只有一片新盖上去的土。
裴修道:“我们进镇子看看。”
二人返回之时,却见大量惊恐的镇民背着包袱往外跑。
可是最前方的几个人,在跑到一定距离后,忽然就自燃起来!
他们在地上不断滚动哀嚎,活生生的被烈火慢慢烧成了人形黑炭。
其他人吓坏了,又惊叫着跑回镇上,不敢再踏出一步。
路过镇口那块刻着镇名的大石头时,左青让裴修放了她下来。
然后她捡了块石头,把那个“余”字上叉,在旁边写下一个“愚”。
裴修轻笑:“设计这场审判的人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走进镇中,见大街巷都乱成了一团。
有人大哭,有人乱跑,有人疯疯癫癫地在大街上脱裤子。
但明显大多都还是正常人,都是被突变的环境和镇外自燃的情况吓坏的,女孩和诸多鬼婴对他们的报复还没有展开。
左青:“我们去孙铁匠家里看看。”
那是女孩的亲人,也是害她惨死的仇人,恐怕是第一个会去找的。
而两人赶到时,就正好看见女孩的父母跪在店门外,对着眼前那个形容可怖的女孩不停磕头求绕。
二人痛哭流涕,在求饶的间隙还不忘细数这些年来对她的好。
孙铁匠道:“谁让你是个女娃呢,别的女娃生下来就被扔了,我们还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来害我们……”
妇人也哭着求:“乐弟,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把你扔了,可是你先做错了事,没有看好你弟弟啊!如果你一定要报仇,求你找我们就好了,不要伤害你弟弟呀!”
女孩冷漠的用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珠看着他们,忽然嘻嘻一笑,转过头,向店铺内望了一眼。
紧接着“砰砰”的响声,和男童的大哭声便一起传来。
那夫妻两脸色一变,当即想进去看儿子。
可是还没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里面的哭声就一下子戛然而止。
妇人瞬间白了脸,也不管女孩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竟指着她破口大骂起来,仿佛她还是以前那个好欺负的女儿。
但女孩却只是笑着,等到她骂完了,轻轻开口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妇人愣住了。
她知道女孩问的不是“乐弟”这个名字,眼神开始转来转去,像是在用尽全力去回想。
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明明那个时候,她不光听书生喊过,后来还在店门口以此嘲讽过,但现在却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从那天到现在,一个多月而已。
旁边的孙铁匠厉声道:“你不就叫孙乐弟吗!你还有什么名字?!”
女孩看向他,发出“嘻嘻”的笑声来。
然后后退了两步。
两只浑身焦黑的鬼婴,就从她身后凭空出现,一点一点,爬向了夫妻二人。
夫妇两惊恐万分,一面求饶一面意图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完全不受控制。
鬼婴就在他们绝望的眼神中,慢慢爬到他们面前,继续向前……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下一刻,二人目光逐渐变得呆滞。
“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吗?”女孩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左青和裴修。
裴修回视着她,露出一抹亲和温暖的笑,轻轻:“我们知道,你叫孙胜男。”
一个多么简单普通,又充满深意的名字。
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里其实也含有性别歧视,她只是简简单单地希望,自己可以胜过男孩而已。
女孩看着他们,身上的焦皮开始迅速消失,恢复到了生前的模样。
她对他们甜甜的笑了一下,轻快地:“谢谢。”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左青和裴修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客栈里,而街道上依然人声鼎沸。
接下来的审判时间,变得格外轻松。
左青留在客栈休息,裴修则时常外出,帮她找那个躲起来的罪犯。
最后一天早上,裴修给左青端了吃的上来,:“最后一天了,我再去找找,如果找到就给你带回来。”
左青哼哼了两声:“要是找不到,就给我带糖葫芦回来。”
裴修笑:“好的,朋友。”
左青瞪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转身就跑了。
走出客栈,裴修回头望了一眼二楼窗户。
那上面的两个破洞像两只眼睛似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在后面暗中观察。
他若无其事地走离了这条街,在彻底避过了客栈的视野范围之后,左拐右拐,经过好几条大街巷,最后停在了一条胡同内。
走到一扇木门前,裴修抬手叩响了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位妇人的问话声:“谁呀?”
他不语,又叩了叩门。
随即脚步声渐渐靠近,妇人拉开了一点门,探着头狐疑地看着他:“你是?”
裴修笑:“请问是不是有位青年寄住在你家?我是他朋友,来找他有点事。”
妇人一愣:“是……但那位公子现下不在。”
他便问:“我可以进去等他吗?”
妇人量了他一阵,见他眉目俊朗,笑如春风,身姿挺拔,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个坏人,竟真的就让他进去了。
进门后裴修见院子里有些没劈好的柴火,主动提出帮忙,因而避开了对方的闲谈和询问,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大约二十分钟后,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裴修放下斧头,跟着过去开门的妇人,走到了靠近门后墙壁的位置。
妇人开门看到来人,笑:“公子回来了?你的好友来了,正等着你呢。”
话落,门外的黑衣服脸色大变,转身就跑!
几乎同时,裴修大步追出。
双方距离极近,即使一时没有追上,他也绝不可能逃得掉。
二人从街头追逐到巷尾,将大半个镇子都跑了个遍。
最后在途经水果摊时,裴修随手拿了两颗梨,一边追一边对着他脑袋砸了过去!
黑衣男猝不及防往前一跌,虽然没有摔倒,但速度却因此一缓。
待他想要继续往前跑时,裴修却已经赶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
顺手扯了对方钱袋甩给为了梨追来的贩,裴修扯着人就拐进了最近的胡同。
黑衣服自然不肯乖乖跟着去,转过身就朝他挥了一拳!
裴修却一把捏着他手腕,用力往外一拧,疼得他龇牙咧嘴,不断求饶:“哥,哥,我错了!手快断了,你快放开我!”
裴修嘴角微扬,笑得温柔,手里动作却越发用力:“你叫谁哥?”
黑衣男啊的惨叫起来,整张脸皱成了一团,急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裴……裴先生,你饶了我吧!”
下一秒,他的左手却忽然从背后伸出,以极快的速度袭向裴修的脖子!
手里银光闪闪,显然是握着一把刀!
裴修目光一厉,松开他的手腕,同时一脚踹出,正确无误地踢在他左手上,“咣当”一声把刀子踢落在地!
对方眼看情况不妙,转身就往外跑!
裴修瞥了眼地面,踢出颗石子,“嘭”一下砸在了他后背上。
之前在大街上他还留了几分力,此时却是用了全力,黑衣男顿时痛呼一声,重心一个不稳,直接往前摔了个狗吃屎。
当他手忙脚乱地好不容易爬起来时,一把冰冷的刀却已贴在他脖颈。
可笑的是,这刀原本是他的。
他终于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裴修的对手了,也不再想着逃跑,心下一横,偏过头道:“我知道,你是想帮那女人出气对吗?那好,我现在不反抗了,让你我一顿好好解解气行吧?”
他着就举起双手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裴修低笑了声,徐徐道:“你以为,一顿就够了?”
黑衣服一愣,眉头微微皱了下又松开:“那不然你还要怎么样?裴先生,你不用吓唬我,像你这样的人,难不成还能一刀杀了……”
“噗哧”一声,黑衣服的话被一阵剧痛断。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慢慢的慢慢的低下头,看向自己肚子上插着的一把刀。
刀柄那头,还握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点点血迹落在手背上,鲜艳得有些刺眼。
接着,他两眼一黑,“扑通”一声重重倒下!
裴修走到他脑袋边,低头轻轻踢了踢他,见其毫无反应,才悠悠笑起来:“像我这样的人,最喜欢杀人了。”
他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屏幕前的审判员们,便看见他露出极其温柔无害的笑容,遥遥对他们举起食指,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审判结束时,房间内依然活着的只剩下了两个人。
左青奇怪地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衣男,疑惑的问裴修:“他怎么死了?”
裴修也看着尸体,摇了摇头,蹙着眉显得有些茫然:“不清楚,我们一直没找到他,难道是因为他早就死了?”
左青耸耸肩,也懒得多想了。
这时房门开,两个押送官出现在门外。
半路上,左青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个男孩是犯了什么罪。
押送官面无表情道:“性/侵幼女,在过程中将其误杀,并在父亲协助下试图毁尸灭迹。”
左青挑了下眉,心想难怪他会判死刑,确实该死。
回到监狱不久,这场审判的结算面板弹了出来。
【FC7158号囚犯左青,本次审判共获得赦免票915张,总计:935张】
左青:……
虽然她知道这次肯定有三位数,但着实没想到居然差点四位数。
她猜那些票应该是在她被围攻的时候投起来的,当时她只顾抵抗“丧尸”,差点命都没了,自然没时间去看弹幕。
不过……嘿,裴修再怎么也不可能超她十倍吧?
兴奋的搓搓手。
当天下午,狱警走到左青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头也没抬地叹了口气,问:“又探监?”
对方沉默几秒,才:“是有人给你送了东西来,过来接着。”
左青这才抬头,见对方手里提着一大口袋零食。
她有些奇怪,一边走过去一边问:“谁给的?会不会有毒?”
狱警:“……外面送进来的所有物品都必须经严格检测,这一点不用担心。”
“那这是谁给的?”
左青甚至从里面拿出一盒用冰袋保着温的冰淇淋。
狱警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这些东西中途要经数次检测才送到我手里,我怎么会知道?”
完他就转身走了。
左青想了一阵,搜肠刮肚的也想不到什么人会给她送东西。
管它的,有零食吃就好。
一转眼,无聊的一个月便又过去了。这次那位受害者家属没有再来,大约是上次来的时候被气得太厉害吧。
时间一到,新的审判如期而至。
左青又一被带入“地狱”,乘电梯抵达了18楼。
这不是一个好数字,尤其是和“地狱”连在一起看。
她被押往了这层楼的最后一间审判室,在门口看到显示屏时微微一愣。
那上面显示的是:1/2。
也就是,这局审判加上她总共两个人,而她和裴修是队友。
所以这是……双人局吗?
房门开,靠在墙边的裴修立刻站直了身体,向左青:“这局只有我们两个。”
他的语气不大好,脸色也有点沉。
左青却笑了:“裴修哥哥怎么这副表情啊,来一场甜蜜的双人旅行难道不好吗?”
裴修苦笑:“你就没想过是1V1对抗赛,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那种?”
她眯起眼睛,像只猫一样漫不经心:“那多简单,杀了你不就好了。”
裴修:“……”
他叹气:“好歹是两轮队友了,你就这么狠心?”
左青眨眨眼,一脸天真无辜地靠过去:“人家就是看你太紧张了,开个玩笑而已嘛。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手呢,宝贝?”
“……”裴修被她故意掐得很甜腻的声音弄起一层鸡皮疙瘩,往后退了一步:“你还是要杀我的时候比较可爱。”
左青呵呵的笑,语气暧昧道:“原来圣僧好这口啊?人家也不是不可以……”
裴修眼角一抽,抬头叹气:“怎么审判还不开始?”
他觉得再跟她独处下去,这个女妖精就要现出原形把他给吃了。
话落,那熟悉的播报声终于传来。
“罪犯人数已到齐,审判即将开始。倒计时,十秒。”
在倒计时中,左青问:“对了,你票多少?”
裴修:“一千八。”
他故意挑了最后一天去解决黑衣男,因此并未影响到前面的投票。
至于这一场……虽然会受上一场波及,但那人也的确死有余辜,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他反问:“你呢?”
左青得意的笑:“你的二分之一,看来你马上就要跳女团舞咯。”
话音未落,倒计时已经结束。
她都没能看到裴修最后的表情,就进入了审判。
当白光消散以后,左青的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真正的漆黑——别其他的,就连弹幕框都看不到,像是完全瞎了一样。
而在她周围,却有着十分嘈杂的各种声音。
轻缓舒适的音乐声、愉快的交谈声、玻璃酒杯碰撞声、咀嚼食物声、走动声等等等等……
听起来,仿佛是在某种聚会上。
除此之外,左青还能感觉到一阵阵清凉的微风迎面而来。
可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她皱了下眉,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又摸了一下。
眼睛在即将被手指碰到的时候下意识闭起来,触感很正常。
那这是怎么回事?
左青没有想明白的机会。
因为就在下一秒,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从身后重重推了她一把!
她毫无防备,一下子往前倒去。
随即,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以头朝下的角度飞速往下坠去,耳边是“呼呼”的大风声,倒灌上来的风让她连气都吸不进去,即使张大了嘴,也被满口的风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手脚开始不由自主的胡乱挥动,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停下来,可周围除了猎猎寒风,空无一物!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刚才原来是站在一层高楼的边缘处。
而现在正向楼底自由落体。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濒临死亡的绝望窒息感袭遍四肢百骸。
下一刻,整个人砸落在地,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左青只来得及在一瞬间感受到那种粉身碎骨的剧痛,随即便彻底没了意识。
——开局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