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到一块儿很甜的西瓜, 于是用水果叉插了一块递到夏思尔的嘴边：“来一点吗？很甜，你喜欢的。”

    夏思尔气急张口，爽快的吞进来。嘴唇和牙齿尖碰到沈峥的手指, 西瓜的汁水从她的口腔里溅出来。沈峥一时没找到纸巾，指腹在她的唇珠上抹了抹。

    “饿了我们就去吃饭, 别啃我的手。”沈峥。

    夏思尔偏不，咬牙道：“我在啃猪蹄。”

    沈峥起身去厕所：“猪在哪？城市里不允许养猪。”

    夏思尔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 这才疑窦丛生，她的身份证莫名其妙地丢了诶，干什么都不方便,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过了会儿等沈峥回来, 夏思尔：“我和你, 我要是想走, 现在去高铁站, 派出所可以很快给我补一张临时身份证的，半个时都不用。”

    沈峥挨着沙发，两腿分开微曲, 目光收紧, 笑着：“你连这个都知道。”

    夏思尔走过去对他伸出手：“最后问你一遍，我的证件呢？”

    她站在他两腿中间，沈峥几乎一秒握住她的手, 搓了搓，然后很狗地回答：“我不知道。”

    夏思尔：“行。”

    他的态度很明显啊, 就是不让她回去，死也不让。

    *

    吃过午饭，沈峥驱车带夏思尔去了帆船中心。

    初春的海边，能把人冻到地心去, 夏思尔身上穿了一件沈峥的羽绒服，黑色的，一个中款的衣服被她穿成了长款，包到脚踝，她没化妆，白白净净的脸藏在帽子里，十分好看。

    沈峥忍不住欣赏她这张暴殄天物的脸蛋。

    她撅嘴瞪他，“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能冻成这个熊样？”

    沈峥去和工作人员沟通手续，一路想想，其实夏思尔的态度也是很明确的，她要是真要走一个身份证阻拦不了她，白了，她还是愿意迁就他一些。

    虽然是节假日但他们不用排队，不一会儿教练过来了，脸上戴着花色的防晒口罩也挽救不了晒得像冬瓜皮一样的脸蛋，又黑又亮。

    夏思尔怕冷怕晒，更怕皮肤被吹得龟裂，赶紧躲到船舱里，露出两只眼睛来。

    沈峥坐在他身后，手臂松松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还在拨弄手机。

    一开始夏思尔有点儿晕水，过了会儿看到渐渐变高的海平面，群峦叠嶂，直入云霄，不仅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感觉是一条直线开了有半个多时，夏思尔好奇地扒着绳索，看见港口已经很远，几乎看不见，好笑地问沈峥：“峥哥，你再开下去会不会直接开到韩国去啊，青岛离韩国挺近的吧。”

    沈峥从手机里抬眸看她，在思索什么。

    “噗嗤”一声，有人笑出来，是那个帆船教练。

    夏思尔不善的目光“欻欻”看向对方，人家情侣开玩笑懂不懂啊，笑什么笑？

    教练尴尬地把墨镜往脸上扣得更紧一点，干巴巴地：“不是，我刚看见一条鱼，从水里跳起来了。”

    夏思尔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真的？还能看见吗？”

    “你可以留意一下，巧不巧的。”对方。

    夏思尔在回程的时候目光锁定水面，想看一次鲤鱼挺，很不巧，没碰上。她把下巴靠在绳索上，略微失望，近距离看着翻涌的海水，是那种湛蓝的清透感。

    沈峥勾着她的腰，“能坐好吗？心掉进去。”

    夏思尔：“我都烦的想跳进去了得了。”真是人一无聊的时候就想起烦心事。

    沈峥：“别想了。”

    夏思尔侧头：“你藏我身份证干嘛？”

    “怕你又跑掉呗。”沈峥把手机收起来，目光漫无目的地看向远处：“我吃过你的亏，不得不谨慎。”

    一个没看住她就跑了。虽然知道人不会丢，但是也担心了一天一夜。

    夏思尔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全都清楚了，道：“对不起啊，峥哥，又连累你了。”

    沈峥挑眉：“所以？”

    “我也不知道怎么……”夏思尔挠头，倍感压力和愧疚。

    “你又来了。”

    沈峥的手本来放在她的腿上，现在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叉，“你想听我的想法吗？”

    “你。”

    “先好，不许生气。”

    听他这句话夏思尔就知道接下来的话一定会惹她不高兴。她忍住了，回捏他的指骨，“我不生气！”

    “你这人大毛病没有，有性子但也好相处，但有个点很招人烦，心里太有界限感。”沈峥又看她的表情，还真挺怕她撂挑子，一气之下从船上跳下去，于是他只能把她的腰搂紧了。

    “界限感太清楚，也会伤人。无论对我，还是对你的父母和弟弟，你总是很介意别人为你的付出，我过了，无论为你做了什么都是自愿的，不是自愿的也不会坚持十年二十年。我知道时候因为你生病影响了一家人的生活，你很愧疚，可没人要你还，你好好生活，就已经是父母付出的最好汇报了。”

    这话……怎么有点儿像老爸老妈该的话。

    沈峥话多了，不免严肃起来，夏思尔听着听着，就像对方在训斥自己，而她竟然不敢反驳半句。

    沈峥浅浅叹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偶尔不用遵循野生自然生存法则的那一套。退一万步，你现在已经在赚钱，用自己的影响力在‘还’了，还自卑什么？”

    “十几岁的时候，你这种话我很生气，气到掉头就走。现在我快三十岁了，明白你的处境，可感受多了也会难过，觉得你是在随时跟我做交换。尔尔，你为什么不把我当个私有物呢？”

    关于界限感的问题，没有人这么仔细地跟夏思尔过。

    她没能力养活自己的时候是靠着父母的，见识奶奶的阴阳怪气和弟弟的委曲求全，还有邻居见面就提的：“尔尔长大要好好孝顺爸妈哦，他们为了你可付出了太多了，瞧你爸累的连根烟都舍不得抽。”

    久而久之，夏思尔清楚一件事，父母的爱，本质上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

    夏思尔彻底理解错了父母之爱，她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万一父母的辛勤付出换来的只是一个坟头呢？

    沈峥对她的好，善意突如其来的过分。甚至像父母那样，没有任何目的。

    夏思尔的确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沈峥盯盯她，“我看透了，你是一个爱逃避的人。不想付出，所以干脆不再接受了。”

    “……”

    这番话听得夏思尔脸红又理亏，嘟哝了半天，一个字儿也没冒出来。

    “的我好像一无是处一样。”她低低埋怨了一句。

    “你长得漂亮。”所以有点毛病也可以理解，反正他好色，沈峥这样觉得。

    漂亮这个词已经无法取悦夏思尔了，她是从漂亮到大的，她扬扬下巴：“还有呢？”

    沈峥真得好好想想了，要是不出点东西来，会被推下去。

    他：“睿智，勇敢。”

    夏思尔一愣。

    沈峥：“你为江诺的，没有几个人比得上你。”

    时隔多年有人颠倒黑白，夏思尔没有想过让唐耐写一个澄清文。

    江诺是个要面子的人，夏思尔不愿意为了短暂的名誉把死去的人拉出来鞭尸。

    夏思尔：“峥哥，也谢谢你，替江诺谢谢你。”

    沈峥笑笑，“你觉得我在乎这个吗？”

    回到港口，正好有渔民捞上来，对游客模样的两人推销一番，各类鱼虾海鲜在盆里活蹦乱跳，夏思尔受不住诱惑买了一堆，拿去旁边的餐厅加工。

    买的太多了吃都吃不完。丢了也可惜，现在都提倡光盘行动，夏思尔就逼着沈峥解决。

    两个人在餐厅是挨着坐的，沈峥勾住夏思尔的脖子，下巴压在她肩膀，“不怕今晚被收拾的话，敢不敢再嚣张一点？”

    夏思尔的确不怕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峥哥，这个很补的，你多吃点，今晚能更卖力……”

    沈峥：“思想健康点，我怎么觉得你很期待晚上？”

    夏思尔面上挑眉，手在桌下摸他的大腿：“万分期待哦。”

    沈峥脸冷淡下来，轻嗤道：“别仗我现在拿你没办法乱撩，回别墅也就半个时的事儿。”

    “不行，你赶紧解决晚饭。我不能被人浪费粮食。”

    “……”

    “峥哥加油，不走寻常路，争做第一个挨饭撑死的霸道总裁，好接地气。”

    “……你可以闭嘴了。”

    沈峥毫不留情地diss她，餐厅的光略微昏暗，一盏灯落在桌子正上方。沈峥穿着灰色的薄毛衣，牛仔裤，发丝软软的耷拉下来衬得脸越发白皙清秀，摒除了某种尖锐的气质，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别人家的男朋友。

    嘴很贱，偶尔温柔，特别幼稚，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在大是大非面前拎得清。

    *

    一下午玩耍，又和沈峥推心置腹，夏思尔的心情好回来了。

    她没去想关于造谣的事，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愿能带来好消息吧。

    临睡前，夏思尔抱着沈峥的腰和他聊天，因为刚刚做过，房间里的甜欲气味还未散去，话间都有些暧昧。

    “你觉得我拿你当外人，那你希望我怎么对你呢？”

    沈峥：“就这样挺好，真诚点。”

    “难道不是我赶紧和你结婚，生个孩子什么的。你这么喜欢我，咱俩一家捆绑不就再也分不开了吗？”

    沈峥弹她脑门儿，“这么自信我很喜欢你？”

    “你的喜欢虽然嘴上没，但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了，毕竟爱是藏不住的嘛。”夏思尔继续逼逼叨，眼睁睁看着沈峥耳朵变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踩准了点，中他的心事。

    “少点肉麻的东西，睡觉。”他翻了个身，拉上被单往床铺里一埋。

    夏思尔继续嚣张地笑。

    她一晚上没少做乱七八糟的梦，最后还梦到被赵泉那个杀人犯用绳子绑住，吊起来，电话给沈峥要赎金。

    凌醒来，还真就感觉腰腹紧紧的，低头一看是沈峥的手臂抱着她，睡前还高冷地背对着她，这会儿又来搂人，切，霸总式“嘴上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夏思尔醒来就难以睡着，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一方片的亮光照得沈峥在梦里皱眉，无奈翻了个身背过去，顺便吐槽夏思尔：“三更半夜的，你是要起来批奏折吗？”

    夏思尔踢他一脚：“要你管。”

    她看见一点多的时候唐耐给自己发了个链接，是开城三中的官方微博账号，非常正式的【2012.07.03通报】

    夏思尔的眉心痉挛，跳了好几下，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背负的污名，是用这样的方式洗白的。官方澄清，最为致命。

    开城三中澄清了夏思尔，沈峥，江诺三人之间所谓的“校园暴力”事件。当年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成长，并未将案件公之于众。

    因学校，家长的监管不力，未发现江诺同学长期遭受某些群体的校园暴力。导致他遭受精神抑郁的折磨，在毕业后寻求“反抗”，致使矛盾激化，最终造成遗憾。

    夏思尔和沈峥系江诺好友，与本案无关，虽未及时救回江诺同学的生命，但依然嘉奖此舍己为人的行为。

    校方不愿见别有用心的网友颠倒黑白，造谣生非，故出此声明。

    这个通报的落款处，是学校教务。

    还有一个签名，是江诺妈妈的名字，也就是获取了江诺妈妈的认可，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令夏思尔震惊的是，学校在通报案情过后，又发了一篇长文微博，议校园暴力事件。

    2012年，未成年人保护法不甚完善，家长和学校对校园欺凌，性骚扰等侵害未成年人成长的社会性为题疏于关注。这是校方的失职，再次向曾经受到伤害的学生道歉。社会在不断进步，法律在补充完善，孩子的心理健康也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愿家长与学校共同努力，守护孩子健康成长的未来。

    学校在十年后道歉了。

    向江诺同学道歉了，是他们疏于管理。

    夏思尔反复看了几遍，在在理行间寻找他们真诚对待江诺时间的态度，虽然没有的过于明确，不知道是顾及什么方面的因素。

    但态度，是一切转变的首要因素。

    她咧嘴笑得时候，才发现嘴角凉丝丝的，是几滴眼泪滑落下来。

    微博发布的时间是凌十二点后，大部分单位都下半休息了，连翻两条微博被发布出来，夏思尔能想象学校的某个工作人员，亦或是老师个人，斟酌文字，既不伤害学校的声誉利益，还要借此机会向江诺道歉，以及为夏思尔澄清误会。

    肯定是有一个怀揣着正义和勇敢的人，一定是。

    *

    翌日早上，如夏思尔所料。

    官方的澄清比唐耐找一百个营销号控评都有力度，关于她的风评立马全都变了，并且没有一个敢反水的。

    当年的那个爆料楼里最扯最牛逼的瓜，被夏思尔的粉丝涌进去一顿突突，告丁贞贞的官司，不她都已经赢了。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唐耐这么能上窜下跳的一个人，夏思尔帮助个伞都要明里暗里发微博炫耀他家宝宝人善心美的，竟然也没有利用这件事炒作，这么硬的底气啊。

    只是默默地把造谣的给告了。

    【这才是偶像的榜样吧。】

    【就冲这一点，夏思尔就该火这么久！要一直红下去。】

    【呜呜呜呜，我哭了，我的宝子好勇敢，还会见义勇为救朋友。】

    【以前无感，但这次的确对她路转粉了。】

    ……

    而且，比夏思尔的关注度更好的是“校园欺凌”的话题再次得到大家的关注。

    夏思尔忽然发现，关于澄清她已经不太关注了。

    她更在乎曾经自己的一腔孤勇，还有沈峥的义无反顾，哪怕在许多年后得到关注，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