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入戏
自从蒋澈养伤回来,白奕月就主动了很多。
不仅会嘘寒问暖,还时不时冒出几句贴心懂事的话。
蒋澈觉着白到底是年纪,见自己不但不计较他犯的错,还帮忙掩饰,所以心怀感恩。
又或者是被他不求回报的精神感动了,所以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总之不管怎么样,蒋澈都特别高兴他有这样的改变。
谈恋爱嘛,都是在相互喜欢的基础上才有得谈。
这就是个非常好的进展,不,是质一般飞跃的进展!
“好啊,我有空的。”
蒋澈被化妆师按着脑袋画耳朵的伤口妆,不方便正视,就干脆歪着脑袋朝白奕月露出了粲然的笑容,“待会儿拍完了我们就去,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嗯嗯,”白奕月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起身指了指门外,“那我先出去啦。”
“好。”
蒋澈举起一只手挥了挥,目送白奕月离开后,心情一下子变得轻快无比,连想到待会儿要装死尸被许无时抱在怀里都没那么暴躁了。
化妆师从镜子里看见蒋澈弧度微微上扬的嘴角,趁着抹血浆的空隙问了一句:“蒋总很喜欢白吗?”
“还行,”蒋澈矜持地解释了一句:“他的戏很好,我是他粉丝。”
“这样啊,”化妆师笑了笑,“我还以为您是许哥的粉丝呢。”
“之前你们拍的那场戏,您喊许哥游队,声音软软眼神崇拜,跟真的一样,剧组里好几个姑娘都偷偷磕你俩cp呢。”
蒋澈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才想起来特效师的是哪场戏。
他饰演的杨沅,人物设定本来就是游铮的迷弟。
所以在初遇游铮时,就控制不住迷弟本性追着要人签名。
后来被游铮训斥了一顿,虽然收敛了,但是还是跟条尾巴似的,动不动就暗戳戳发射崇拜眼神,游铮看不见,但是观影的人能看见。
杨沅是喜欢游铮的,夹杂着对偶像的喜欢和对理想对象的喜欢。
蒋澈在表演的时候,为了入戏,时常代入楚家尧的心态,虽然有点傻逼,但是很管用,基本每场戏都是一两次就过了。
只不过对于化妆师磕错cp的做法,他还是忍不住纠正,“其实,你们也可以磕磕我和白的cp。”
“我们看着也……”
“搭”字还没出来,化妆师就笑着断了,“蒋总你别开玩笑了,你跟白没有cp。”
“你俩是情敌,磕的人疯了吧。”
“……”
蒋澈十分无语地握了握拳,正算好好跟化妆师这种拎不清的邪教讨论讨论磕cp的问题,对方就直起了身,道:“化好啦,可以去拍了。”
化妆师的手非常巧,就……真的把他化得残破不全被折磨过一样。
蒋澈从镜子里扫了一眼,也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血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抿了抿唇,只好先起身进厂拍摄了。
按着剧本,蒋澈只需要演死尸躺在地上,被破门而入的游铮发现,整个过程大概四五分钟,也不算长。
这四五分钟,足够他思考待会儿要和白去哪里吃饭了。
化工厂那扇破旧的大门被踢开的时候,蒋澈刚好想到白好像特别喜欢吃鱼。
闭着眼睛,听力和嗅觉就变得极为敏感。
他尽量不去听许无时朝他走来时急促又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集中精力继续想吃饭的事情。
正回忆到好像之前住的酒店附近就有一家很有名的烤鱼店,蒋澈就蓦地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杨沅死得太惨了,一个身娇肉贵没吃过苦的少爷,被割去双耳又被砍掉十指,浑身血污地死在肮脏又破旧的化工厂里。
就像一朵娇嫩漂亮的玫瑰,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最后还被踩进了污秽的泥土里。
任谁看了,都觉得窒息和残忍。
游铮抱着杨沅凉透了的尸体,向来内敛冷漠脊背笔挺的人,彻底弯下了腰杆,双臂微颤情绪近乎崩溃,深深把头埋进了他血迹干涸的颈窝里。
蒋澈虽然演的是死人,但是呼吸和感官都正常运转。
他能感受到许无时温热滚烫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脖子,也能感觉到那些眼泪流过他搏动的脉搏。
更加能感觉到,许无时跟他皮肤相贴的嘴巴鼻尖和脸颊的温度。
那些落入他耳朵里破碎嘶哑的哽咽,如同困兽般悲恸崩溃情绪,无一不在软化和入侵蒋澈的神经。
许无时这个人真是……演戏跟真的一样,专业哭丧也没他哭得这么逼真。
导演喊了一声卡,十分激动地夸许无时演得太好了。
蒋澈没有马上睁开眼睛,一来是他不想看见许无时,二来是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许无时。
平时一结束拍摄,这丫的准会找各种时机占点便宜,不是摸摸耳朵就是亲亲脖子。
蒋澈习以为常,甚至在心里琢磨着这回就当白送他的算了。
反正这是最后一场戏,以后许变态想占他一点便宜都得付出惨痛的血和泪的代价。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许无时什么也没做,而是轻轻将他放在了地上。
蒋澈睁开眼的时候,只来得及捕捉到许无时被众人簇拥着出了化工厂大门的背影。
边上帮他解绳索的助理,外头下雨了,苏导演临时加了拍摄任务,要许无时赶紧拍几段雨里追凶的片段做备用。
休息室就在化工厂后面的房子里,有雨棚搭起了一条路。
蒋澈卸了特效妆,问工作人员借了把伞,就独自回筒子楼洗澡了。
夏天的雨水来得又凉又急,下了一会儿就停了。
因为要约白奕月吃饭,蒋澈特意穿了精致昂贵烫得周正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
走到楼下看见因为夕阳沉下去而变得光线昏暗的长巷时,他蓦地又想起了许无时落在他脖子上的那些眼泪。
蒋澈觉得自己还沉浸在杨沅的角色里没出来。
筒子楼底下有棵大树,边上绕着一圈石凳。
平时挺多老人坐在这里纳凉,摇着蒲扇家长里短,今天因为下雨,没什么人。
蒋澈坐在其中一张没被雨淋湿的石凳上,慢慢摸出了口袋里的烟。
许无时拍完戏换好衣服,回到筒子楼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刚刚转出巷口,就看见窝在树背后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的蒋澈。
少爷穿着斯文干净的白衬衫,后脑勺挨着树干,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一根点了火的烟,吸了一口,然后心不在焉地吐着烟圈。
蒋澈刚刚用联想法出了一点戏,一道影子就从头顶笼了下来,将他罩了个严严实实。
“穿得这么好看在这里吸烟,就不怕被流氓骚扰吗?”
蒋澈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刚刚掀起眼皮,许无时就搭着他的肩膀在他边上坐了下来,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脖子。
“脖子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感冒了?”
许无时着撩开了蒋澈的额发,用掌心摸了摸他的额头。
蒋澈反应慢半拍,被摸了两下就拍开了他的手,“附近的流氓我没看见,色狼倒是碰到了一只。”
许无时眼底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视线一转,就落到了蒋澈脚边的烟蒂上。
“心情不好吗?抽这么多烟。”
“烟抽多了肺不好,肺坏了影响肾功能,这样下去,你不到四十岁就得废了。”
蒋澈将脑袋转到了一侧,不是很想搭理他。
许无时看着蒋澈写满了“妈的智障”情绪的侧脸,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这是?这么烦我。”
蒋澈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事还是得从根源上解决,他拍开许无时的手,低声:“我出不了戏。”
“我觉得我还是杨沅,被你哭死了。”
演员出不了戏导致心情抑郁,最后轻生的例子比比皆是。
许无时眼底笑意尽散,一双沉静的眼眸紧紧盯着蒋澈脆弱漂亮的脖颈线条。
蒋澈抿了抿唇,看着面前昏暗朦胧的夜色,忽然问了一句:“许无时,刚刚那场戏,你是不是真哭了?”
他的不是那种有没有流眼泪的真假,而是情绪的真伪。
蒋澈问完了,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许无时的情绪真也好假也好,好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不停在钻牛角尖。
但是为什么走进来,怎么才能走出去,甚至连死胡同是怎么形成的,他也不知道。
就很烦。
蒋澈刚刚叹了口气,就听见许无时:“其实我刚刚那场戏走神了。”
“我没演好,我不是游铮,游铮看见杨沅是不会哭得那么厉害。”
“我是把你当成蒋澈了,才哭得那么厉害。”
蒋澈呼吸微微一顿,扭头去看许无时在树影里显得有些情绪不明的面容。
“化妆师没跟我你的妆效这么惨,我踢开化工厂的门进去看见你的时候,是真的很难过。”
许无时看着他,比起听觉和触觉感受到的,那双裹挟着沉重情绪的眼眸,更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沉炽浓烈的感情。
头顶上有雨珠从叶子上掉下来,砸在了蒋澈的手背上。
他被凉得一激灵,连忙将手里快燃尽的烟丢到地上,挪开视线起身道:“我出戏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