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基督山位面26
《魔笛》公演的这一天,皇家歌剧院的上座率终于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不少久未光临的人们走进这曾经熟悉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焕然一新的剧院,到处都装饰着真花真树,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提神的香气,令人精神一振。
《魔笛》的海报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海报上真人大的唐娜·贝尔洛姐栩栩如生。她正身着埃及女王的服饰,站在那里傲视这喧嚣往来的人世。
海报下面摆满了唐娜姐的“仰慕者”所赠送的鲜花与花篮,花篮中全都是“预祝公演成功”的卡片。
经过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复健”之后,唐娜姐的状态恢复得不错。她在巴黎的人望也已经渐渐恢复到巅峰。
奥地利王子所在的主包厢,位于皇家歌剧院最显眼、视野最好的地方。
在王子的包厢周围,巴黎几乎所有的显贵都按时出席,如众星捧月般散布在各个包厢之间。
内政大臣的私人秘书德布雷先生甚至都无法在王子附近的包厢里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相比之下,基督山伯爵包厢的位置就极为令人钦羡。
他出高价包下了主包厢隔壁的一间。当全身上下都点缀满钻石的希腊美人出现在包厢内的时候,整个歌剧院都为之侧目。
唐格拉尔夫人与罗兰一道,坐在自己家的包厢里——她们已经不需要再“蹭”德·莫尔塞夫伯爵家的包厢了,罗兰接管歌剧团之后,长期预订了一个低调但是位置不错的包厢。
唐格拉尔夫人不无遗憾地看了看远处的主包厢。
“欧仁妮,你看看,基督山伯爵所保护的那位希腊美人,真的是风光无限啊。”
就连奥地利王子,显然都在为身边出现的美人而动容。
“欧仁妮,可是为什么在你身边,我眼里就完全见不到其他人……”
坐在罗兰身边的年轻人,正巧是安德烈亚。
他浮夸地表达着爱意,并伸手去抚弄他那一头金色的短发,拇指上的钻石在发丝之间闪闪发光。
“欧仁妮,你根本不需要与她人相比较……你的一生已经很幸福了。”
阿尔贝坐在罗兰的另一边,一边望着希腊美人的包厢,一面若有所思地。
自从罗兰上次开口直言阿尔贝还“不够成熟”之后,阿尔贝就渐渐表现得深沉得多了,总是些唐格拉尔夫人听不懂的话。
当下唐格拉尔夫人就要求阿尔贝解释一下,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尔贝笑笑不语,继续装深沉。
罗兰却根本没有理会这三位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自顾自望着舞台。
她双手互握,手心里微微有汗。
借着天时地利人和,歌剧团迎来了声望与口碑“复兴”的最好机会。因此今天的演出必须完美。
如果在外国嘉宾面前出了半分岔子,到明天,报纸上势必口诛笔伐——那么她费尽心力,为歌剧团营造的绝妙机会就此付之东流。
很快,舞台的灯光被调亮。
原本在大歌剧院里四处弥漫着的,由人声组成的细密“嗡嗡”声,就像是潮水退去,渐渐消失。
随着“梆梆”两声脆响,剧团经理赫克托穿着十分戏剧化的礼服走上台前,用德法两种语言向所有的观众招呼,并对王子的大驾光临表示欢迎。
“《魔笛》上一次在巴黎公演,还是在17年前。今日,皇家歌剧团借此机会,向远道而来的嘉宾致以敬意。”
奥地利王子带头大声鼓掌——毕竟《魔笛》是德语歌剧的瑰宝。
经理退下之后,乐队指挥敲了两下指挥杆,全场肃静。
激动人心的序曲随之奏响,磅礴的大幕拉开,宏伟的埃及布景展现在观众面前,引来一片惊叹。
罗兰刚开始还在为剧团紧张,可随着音乐响起,连看过彩排的她,也被舞台上演员们的精妙表演渐渐带入了剧情——
唐娜饰演的夜女王带同她的侍女救下了误入山谷的埃及王子塔米诺。
见到这位王子具备智慧、勇敢与忠贞,女王便给塔米诺看女儿帕米娜的肖像,并且请求王子出手,把她那被困光明神殿中的女儿救出来。
这时,缓板响起,夜女王从她的王座上站起来,唱出一支非常著名的咏叹调《我的命运充满痛苦》:
“被夺去爱女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不幸的。”
“只要爱女不回,快乐就永远不归——这是多么卑劣的魔鬼!”
歌声渐渐转为悲切。
“难忘昔日爱女战栗求救,她声声呼唤母亲——救我!救我!”
“眼巴巴地看着她被掳去,我身为母亲,却只能掩面哭泣……”
这时,罗兰忽然听见身边唐格拉尔夫人压抑的呼吸声。
她忍不住抬起头,正好看见母亲此刻正满眼含着亮晶晶的泪水,望着舞台,似乎被触动了伤心事。
据罗兰所知:唐格拉尔夫人的德语得并不好。
但是唐娜硬是用歌声动了她,用情绪渲染了她。
唐格拉尔夫人已经和其他很多观众一样,全然入戏。
年轻的安德烈亚也正望着唐格拉尔夫人,既疑惑不解,又似乎有些感动。
“姐,我为您所享受到的母爱而略感嫉妒——”
他与罗兰交头接耳。
按照基督山伯爵所,安德烈亚同样自幼就与父母分开。
唐娜的歌声却渐转激昂,她在鼓励准备出发救人的埃及王子:
“塔米诺,你将是我的救星,如果你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当你救出帕米娜胜利归来,你将拥有世间最美好的爱情。1”
“……”
这是一首极富戏剧感的咏叹调,唐娜将夜女王的情绪变化表现得细致入微。在深沉的母爱与悲戚,与强烈的复仇意志之间,唐娜的声音却又很好地体现了身为女王的尊严。
罗兰听着听着,忍不住会想: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夜女王的哀伤——即便她身为女王,也没有办法将女儿留在身边吗?
唐娜唱完最后一个音,便转身退场。舞台布景开始迅速变幻。
直到这时,整个歌剧院里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彩声。
“唐娜!”
人们激动不已,为唐娜这一曲精彩献唱大声叫好。彩声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似乎能将屋顶掀翻。
罗兰则激动地将双手一握:“稳了!”
以演员们现在这样的状态,今天的演出显然是稳了。
唐格拉尔夫人这时也恢复了正常,她微笑着自嘲:“这究竟是今天主演唱得太好,还是我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
阿尔贝在她身边,了个哈哈想要接话,却被唐格拉尔夫人“嘘”了一声制止:“下一场了。”
第二场的主角是波尔波拉姐饰演的帕米娜。她被困在光明神殿里,却发现母亲所痛恨的神殿祭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邪恶。
她的声音年轻、轻快、自如,再加上扮相优雅。观众们很快就又被这位初出茅庐的新秀给迷住了。
《魔笛》是一部两幕歌剧,第一幕结尾处演员们掀起了一个的高~潮,随后大幕落下,幕间休息开始。
罗兰坐在她的包厢里,将身体稍稍前倾,往向包厢外的大厅。
她很想听听观众们对第一幕的评价观感如何——
到处都是兴奋的面孔,人们无一不在兴奋地议论第一幕的演出,不少人将双手拍得通红。
赠送给唐娜姐的鲜花,在第一幕的幕间就已经摆满了舞台的一角。
当然,也有不少是写明了要送给波尔波拉姐的。
剧团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专门把鲜花都抱回后台去,腾出地方供演员和乐队出入。
要么是因为表演太过精彩,要么是因为剧院里来了大人物,唐格拉尔夫人今日竟然无人问津。
她的包厢里除了几名辈以外,没有其他人拜访,就连内政大臣的私人秘书都不在她的包厢里。
于是这位银行家夫人摇着扇子,百无聊赖地问:“为什么今天的幕间休息显得格外地长?”
罗兰刚想笑,突然听见安德烈亚在身边接话:“是呀,今天的幕间休息确实比往常更久。以往这时候至少乐队要开始准备了。”
罗兰立即从包厢里探身去看——果然,乐队的乐手们已经进入乐池,但是指挥正站着,和大提琴手不知在商议什么,两人的神色都有点紧张。
这时连阿尔贝也在罗兰身后冒出一句:“不大对劲……”
罗兰倏地起身,想要走出包厢:“抱歉,先生们,我需要离开一会儿。”
“欧仁妮!”
唐格拉尔夫人震怒了。
“你是个没出阁的姐,你怎么能……”
唐格拉尔夫人的意思:没有母亲或者熟悉的亲属陪伴,罗兰连这包厢都不能出去。
谁知这时包厢门口有人通报:“基督山伯爵大人到——”
果然,基督山伯爵出现在包厢门口。
“唐格拉尔夫人,我的那位被保护人热切地想要邀请令嫒到我的包厢去坐坐。”
唐格拉尔夫人顿时舒服了——
难得基督山伯爵大人这么好心,让他的希腊公主出尽风头的同时,还能想到欧仁妮。
再,基督山伯爵是巴黎社交界的大红人,由他和希腊公主同时陪伴,想必没什么人胆敢在欧仁妮背后三道四了。
再再,基督山伯爵的包厢,可就在奥地利王子殿下的隔壁。如果王子殿下正好去隔壁包厢拜访,能与欧仁妮上两句话……
唐格拉尔夫人立即定了主意。
她刚一点头,基督山伯爵立即开口:“阿尔贝与安德烈亚也一起来吧!”
唐格拉尔夫人也考虑过,欧仁妮可能确实需要一个男伴陪同。但是无论是邀请阿尔贝还是安德烈亚,都不那么合适。
难得基督山伯爵这么贴心,同时邀请了两个年轻人一起。
唐格拉尔夫人心怀感激,目送身边的年轻人同时起身。她这才意识到:……包厢里只剩她自己了?!
罗兰一旦走出自己的包厢,立刻向基督山伯爵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随后提着裙子,转身向后台飞奔。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伯爵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年轻的骑士们,我想,唐格拉尔姐需要你们的时刻到了。”
罗兰根本没有停下,她听见阿尔贝问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阿尔贝和安德烈亚两人同时跟在她的身后。
但她也顾不上向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解释,只管提着自己的裙子向前跑。
种田劳作给她带来的健康体魄这时展现了威力,罗兰一口气跑到歌剧院的后台,脸不红,气也不喘。
歌剧团的人见到她过来,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马上有人出声招呼:
“东家——”
“欧仁妮姐!”
阿尔贝和安德烈亚这时同时赶到,他们听见这一声都惊讶不已。
安德烈亚还好些,阿尔贝则张大了嘴,一句话都不出来:这还是他所认识的欧仁妮吗?
罗兰却也完全没时间和心情向这两个年轻人解释什么。她一眼瞥见了剧团经理:“赫克托,这是怎么回事?”
经理看见东家姐和安德烈亚同时出现,忍不住一呆,顿了顿才回答:“东家,唐娜,唐娜被人劫走了——”
第一幕的最后一场是由波尔波拉姐和唐娜姐共同主演的。唐娜饰演的夜女王先行下场,她按照习惯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休息。
那时候,整个第一幕还没有结束:乐队还在乐池里演奏,波尔波拉姐还在台上放声歌唱。
因此谁都没有听到唐娜休息室里的动静,谁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直到幕间休息时,人们才发现,唐娜的休息室里一片狼藉:镜子被碎,唐娜一向用来润嗓的护嗓茶全部翻在地……唐娜姐则踪影全无——
两幕歌剧,刚刚演完第一幕,主演就不见了。
“已经确认是有人劫走了她,从剧院的后门带了出去——”
“我们在唐娜桌上发现了这个。”
经理把一张纸条递给罗兰。
罗兰只扫了一眼,就断然:“唐娜有危险,发动所有人手去找,必须把她找回来。”
经理也很焦虑,头上沁着的全是细细的汗珠。
“所有能腾出来的人手都去找唐娜了,也通知了附近的警察和宪兵。”
“但是,东家,现在需要您做个决定,唐娜姐不在,如果幕间休息她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罗兰来回踱了两步,再度拿起手中的那张纸条。
她顿时感到一股无明之火在心中腾起——
这一招太狠了!无论是对唐娜本人还是对剧团!
偏偏这一次还不能像上回唐娜晕倒那次那样,换一出新剧继续表演——
这一出歌剧是专门为造访的奥地利王子排演的,现在已经演毕一半,没有中途再换剧目的道理。
但如果不换剧目,他们没有了首席女高音,他们又如何能够继续演出?
背后给予击的对手再明显不过——就是安茹侯爵。
他上一次没能逼迫唐娜就范,这一次就下这样的黑手。
他会怎么样处置唐娜,会伤害唐娜吗?人们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唐娜,保护她本人,保护她那出色的歌唱天赋?
今天的公演如果就此中止,那么第二天报纸上的大标题会是什么?不敬?还是丑闻?……无论是什么,可以料想的是,整个剧团再次来到深渊的边缘,这一次,他们也许很难挣脱不幸的命运。
一时间罗兰怒气冲天,她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她在剧团渐渐向她聚拢的人们面前反复踱步,迈出的每一步都极其用力。
却只有她,她才能来做这决定,剧团究竟要怎样才能应付眼前这几乎致命的击。
阿尔贝在一旁望着罗兰,心里突然觉得这姑娘和他印象中的欧仁妮不大一样了。
此刻怒气冲冲的她,浑身上下都写着倔强,那张原本高傲冷酷的脸变得更加美艳,猩红的朱唇却被洁白的贝齿咬了又咬,留下几个深深的牙印儿。
“欧仁妮……”
阿尔贝心头热血往上一冲,就想问有没有什么他可以帮得上忙的?
谁知安德烈亚抢先一步开了口。
“欧仁妮,唐娜姐那里,我去外面帮你找。”
阿尔贝:……
“我也去!”
已经比情敌慢了一步的年轻人赶紧跟上。
谁知安德烈亚走到罗兰面前,突然伸出双手,重重在她肩上一拍,:“我的朋友,请相信我,我还是有点儿能耐的不是?”
罗兰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安德烈亚,马上回想起那天晚上在酒股的大厅里,安德烈亚和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
“我相信你,”
事实上,罗兰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请你们尽快,尽快……”
“好嘞!”
安德里亚嬉皮笑脸地冲她行了一礼,动作十分夸张。
他随即大踏步地向后台一侧的旁门走去,略伸伸手指,剧团经理赫克托就立即跟上。
阿尔贝又慢了一步,顿时一跺脚,紧跟着
“欧仁妮,你放心——”
罗兰这时却已经把寻找唐娜姐的事完全放在了一边。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永远相信团队的力量,已经交出去的任务就不会再挤占她的注意力,接下来她就要全力以赴处理好剧院里的事。
“路易丝,路易丝!”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家庭教师,她最要好的伙伴,音乐事业的合伙人。
路易丝·德·阿米利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握住了罗兰的双手。
“欧仁妮,我要怎么才能帮助你?”
年轻的女钢琴家早就在为剧团的命运忧心忡忡,但这忧心在见到朋友的那一瞬间早就化为坚定的信念——
有她的朋友在,这世间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而她则会不遗余力,全力以赴。
“路易丝,我的朋友,接下来是你的表演时间。”
“请你与乐团合作,尽量拖延一下幕间的时间。”
“好——”
路易丝根本不问,要演奏什么,要拖延多久……
她根本不问,只要罗兰了,她就去做。
“杜普雷夫人,老师……”
罗兰一转身就去找她在音乐上的启蒙老师。
杜普雷夫人也是极有造诣的女高音,现在唐娜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罗兰想知道,杜普雷夫人有没有可能顶替唐娜姐的位置,把第二幕唱下去。
又或者,她的朋友波尔波拉姐,也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女高音。
波尔波拉姐能不能顶替唐娜,然后再另寻其他人顶替波尔波拉?
杜普雷夫人早就在一旁候着。
刚刚发现唐娜姐失踪的时候,她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慌得不行。
但是罗兰一出现,这种慌乱与紧张就消失了。
因为解决问题的措施已经一项一项地被安排了下去。
路易丝已经在与乐队商量第二幕前的演奏了。
剧务与道具已经开始准备第二幕的布景。
而杜普雷夫人突然发现——解决一切危机的钥匙,其实就在她眼前。
罗兰向杜普雷夫人开口:“夫人,第二幕,您能不能……”
杜普雷夫人这时却双目炯炯,紧紧地盯着罗兰。
她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罗兰的手。
“欧仁妮……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尽量快地向你解。”
“唐娜姐所饰演的‘夜女王’,在第二幕中有一段全剧最为重要的唱段,除此之外,她的念白和与其他人的合唱,都可以由女王的侍女代为完成。”
“老师,所以您……”
罗兰大喜,她多少已经看到了将全剧完成的希望。
谁知杜普雷夫人却继续紧握住罗兰的手,大声:
“欧仁妮,这一段咏叹调你在彩排时也听过好几遍,你会唱,对不对?”
这下轮到罗兰万分吃惊了:“夫人,您的意思是……”
“是的,欧仁妮,整个剧团,除了唐娜姐,没有人能够胜任夜女王这个角色,而那段最著名的咏叹调,放眼整个巴黎,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演唱……”
“我不行,波尔波拉姐更加不行……”
“您是……”
“欧仁妮,只有你,现在只有你可以拯救这场演出,拯救这个剧团了!”
罗兰心中似有雷声响起,杜普雷夫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轰隆轰隆——
“只有你,只有你……”
她只顿了一秒钟,就开口反问杜普雷夫人:
“您所的,最著名的唱段,究竟是哪一段?”
“是——《我心中燃炽着怒火》。”
罗兰:确实……我心中正燃炽着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