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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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太医,你妯娌已经不行了,过不了两天就会……”

    女子又笑了,很有些幸灾乐祸。

    “我看她不顺眼很久了,当家主母被她占着,管这管那的,老娘才不耐烦她管,死了好,嗬,死了好。”

    昏暗的假山里,俞析文死死咬住唇瓣,眼眶骤然变红了。

    “阿兰,你是高兴了,也不想想我,大半年扮作老头,在绣坊门外蹲着,就为了卖出那些野山菌。”

    “如清哥,你可真是辛苦,我一定会好好犒赏你的。”

    “阿兰,咱们要不要再来一次……”

    俞析文手中的力道变大了,兔子吃痛,嗖地跑了出去。

    两人听到动静,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男子目光阴沉了三分。

    见一只兔子蹿了出来,两人警觉的神情放松了些。

    男子又跑到假山旁查探情况,透过假山狭长的缝隙,他只看到两面黑黢黢的石壁。

    没有什么发现,他便没有绕到假山里面去看。

    “原来是只兔子,吓老娘一跳。”秦氏边边整理有些松散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两人终于离开了园子。

    蜷在假山一角一动不动的俞析文慢慢挪动僵硬发酸的身体,站了起来。

    这时,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俞析文看到她的兔子倒在血泊中,她的眼泪和着哗啦啦的雨水一同落下。

    她用一抔土将兔子掩埋。

    对了,母亲,母亲有事,她要去看母亲!

    俞析文赶忙朝她母亲楼玉的院子跑去,脑海中一直闪回着刚刚那两人的对话。

    渐渐变大的雨势中,俞析文还没到达玉笛苑,便晕倒了。

    俞析文再次醒来已是八天后。

    在这八天里,她的母亲楼玉过世了。

    俞析文却是如魔怔了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直直看着头顶的幔帐。

    又过了些时日,等她开口的时候,她只记得母亲出事的事情,其他的、关于那日那个园中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每当夏日暴雨的时候,她便会噩梦连连,那些噩梦提醒她,母亲楼玉的死绝非偶然,但她却如何也记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记忆的残片在梦中依稀出现,男人的眼睛、血泊中的兔子……

    ……

    俞沛霖听了妹妹俞析文的回忆,拳头紧紧捏起,他因愤怒手臂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终于,他稳住了心神,开口道,“阿文,大哥全部听明白了。你明日去薛姑娘那里,如果愿意的话,就住上些时日。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去住个几天?”

    俞析文的记忆总算回归,这带血的记忆扎在心里就是一根刺,把它出来又扎得生疼,俞沛霖想让俞析文去薛巧儿那里散散心,免得呆在家又胡思乱想,不准会惊了秦氏这条蛇。

    “大哥,母亲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阿文放心,自然是报仇雪恨了。”

    *

    俞析文的那个园子,离秦氏的院子很近,如今那个园子还在,只是那座假山不知何时已经被推到了,如今那里种上了繁茂的紫丁香。

    花如丁,香而瓣柔,这是秦氏极为喜欢的花。

    俞沛霖杵在园子边上,静静看着园中一切。不知何时,这园景致变得如此好了,还搭建了秋千、廊道……

    刚才,俞析文问他的时候他少了几个字。

    自然是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

    此刻,一男一女站在阁楼上观望着对面的宅子,一群官兵正挨屋搜寻。

    “嗬,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动用了,看来他不把你找到誓不罢休啊!”

    “看他能耐的,就要抓老娘的错处,那就陪他玩吧。”女子的轻笑声响起,带着不出的慵懒和得意。

    “阿兰,咱们要不换个地方,这个地方可不安全了。”

    “如清哥,你没听过吗,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最安全,咱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怕他作甚!”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找寻无果,回去复命。

    “俞将军,我的人没发现什么不对啊。”

    五城兵马司的人找了一圈,除了住的那对祖孙俩,再没找到其他人了,未发现俞沛霖的“鹤发老头”。

    这个“鹤发老头”是俞沛霖随口一诌的,他只想借兵马司的力,进去翻箱倒柜地找一番,把每个角落都找到。

    却还是无果。

    “柳指挥,边边角角都找了吗?”

    “俞将军,你得相信我的人找人的实力啊,能藏人的地方,包括床底下都找了。”南城兵马司指挥柳川江回道。

    “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没有。”被俞沛霖这么一问,柳川江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那辛苦柳指挥了。”

    ……

    南城兵马司的人走后,俞沛霖问陈度,“那对爷孙有什么发现?”

    “他们二人原住在京畿的一个村子,后来遇到变故两人沦为乞人,沿路乞讨到了京城,遇到一个所谓的好心人帮他们安排住宿,还隔三差五给他们送来吃穿。”

    “就是现在这个地方?”

    “对。那位老人感激涕零,能有吃的有穿的又有安居之所他很满足。”

    这是自然。他们爷孙俩没有傍身之技,又身体有疾,对于施予他们恩惠的人自然是千恩万谢的。

    “秦氏应该发现了我们,接下来两次先不动作,等到第三次,我们再……”俞沛霖顿了顿,“把三勰叫过来。”

    “是。”

    俞沛霖手底下有一帮未曾现于人前的暗卫,三勰便是其中一位。

    *

    秦氏闺名秦茉兰。她出门的时候,都穿的比较素朴,首饰也拆了不少,只留了耳坠和简单的头饰。

    她戴着帷帽,手里兜着一个大提篮,敲响了宅子的门,她每次都敲三下。

    “谁啊?”宅子里面传来颤巍巍的声音。

    “老伯,我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宅子门开了,是一位老人。他手里拿着一个拐杖,眼睛浑浊不清,这是个盲人。

    “大好人,多谢你啊!”

    “老伯,您客气了。”

    秦茉兰将篮子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把吃食一一摊开来,看了一眼蹲在角落用树枝画圈圈的男子。

    那是老人的孙子阿柱,二十多岁,不识数,除了爷爷不会叫别人。

    “老伯,最近没人来过吧?”

    “没人来过。”

    “那你和阿柱先吃着,我去屋里看看我的货。”

    “大好人,您去忙吧。”

    秦茉兰径直走进偏屋,没有发现蹲在角落的阿柱本来痴傻的面容变得清明一片。

    在一间偏屋里,堆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料。

    在城南这一块,除了飞霞绣坊,还有不少染布坊,他们都是倚着飞霞绣坊生存。所以秦茉兰以这种身份做伪装,也没人会怀疑。

    秦茉兰拿走东边墙壁下面堆着的三块赭色布料,露出一个很的洞,大概类似鼠洞大。

    秦茉兰将手伸进洞里来回探着,她摸到了一个东西,往左拧了一下,又往右拧了一下。墙上突然开了一扇门。

    她蹲下身爬了进去,将那三匹布归置原位,然后关上了那扇门。

    这是一个暗层。秦茉兰将一旁燃尽的蜡烛盏挪动了位置,紧接着,一道大门开了。

    进入这扇门,沿着楼梯往下走,便进入了一个地道,这个地道通往对面的那栋宅子。

    对面那栋宅子里,丰如清正哼着曲,是秦茉兰未听过的曲调。

    “怎么,又一个人跑到戏园子去看戏了?”秦茉兰嗔道。

    “阿兰,你知道的,我就这点爱好。”丰如清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

    秦茉兰坐下,接过丰如清递过来的茶。

    这栋宅子与对面爷孙那栋宅子比,铺陈摆设华丽了许多,都是秦茉兰这些年一点一点装饰起来的。

    秦茉兰在这里,犹如在俞府自己的院子一般自在。

    丰如清还上来给她揉肩搓背按摩额角眉心,秦茉兰自顾自摇着扇子,分外闲适模样。

    自从她家那位死了之后,她这日子过得是逍遥快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