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经年白骨案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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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平县以养蚕闻名,全县大大的丝绸作坊不下上百座,其中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要数“兴宝丝苑”和“丝林坊”。

    好巧不巧,“兴宝丝苑”背后的东家是束家,“丝林坊”是杨家的。

    李捕头一行快马加鞭赶至兴平县时,还不到午时,他顺着束穿云让人告知他的路线寻到了“兴宝丝苑”所在的镇子兴宝镇。

    李捕头为何要来兴宝镇呢?

    束穿云,郑三力一家曾是“兴宝丝苑”的长工,若要听他家所在,去“兴宝丝苑”最为便利。

    “兴宝丝苑”是一座极大的庄子,占据了兴宝镇三分之一还要多,此地不仅是丝绸作坊,庄子里还养着许多绣女,她们皆是技艺高超的绣女,所制是专供京中贵人的平绣。

    “兴宝丝苑”里有十数个院子,每个院子皆十分宽阔,工人们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其中有一间院子却和别处不同,这里是绣女们做工的地方。

    门禁要比别处严些,非绣女或是管事不可进。

    正值午时刚用过午饭,三三两两的绣女聚在屋檐下的长廊中,谈笑着最近镇中的新奇事。

    唯独一位包着青色头巾的少女守在屋中,她面前摆放着一副就要完工的仕女图,图上的女子端庄秀美,拈花微笑仿若仙子,尤其那双眼睛,清凌凌似能穿透人心。

    她充耳不闻屋外廊下的叽叽喳喳,只顾着用手中的丝线描绘着图中女子的美好。

    待收了最后一丝线,她长长嘘了一口气,怔怔望着图上的女子出神,手指轻抚过女子的脸庞,几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了手背上。

    她喃喃自语:“姐,谢谢你…”

    ……

    “哎…哎…,你们听了吗,郑大娘家的三儿子带着她婆娘和孩子回来了啊呦。”

    门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正在话的好像叫菊儿,她和郑大娘是邻居,她口中的郑大娘是院子里的管事。

    “真的假的?我听我娘过,郑大娘和她三儿子断绝关系了,怎的又回来了?”

    另外一个绣女的娘也曾是庄里的绣娘,和郑大娘一起做过事。

    还不待菊儿回应,就听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的是甚事?我怎么没听过呀。”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你怎会知道?”叫菊儿的撇嘴嗤道,“我给你啊,事情是这样的…”

    屋外的声音渐渐又了下去,少女摇头笑了笑,她并不想探听这些,但…

    “你们这群死丫头又在乱嚼舌根子,”不远处突然传来的一道怒喝,又让她的眉头蹙了起来。

    只见一个包着头巾的黑胖妇人从院门口走来,看见聚在一起的绣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声呵斥。

    “郑大娘,”几个绣女听了这声音,激灵灵的站起身,各自分开,“我们这就忙去了,”着你推我搡的进了屋去。

    “当我不知,一群蹄子净在这编排老娘,”郑大娘看着绣女们的背影嘴中犹在骂骂咧咧,但她今日却也并未十分动气。

    皆因她今日有一件更大的喜事要去做。

    她理了理刚上身的新衣,心道:“老三家的还算有眼力,回来还知道给我做件新衣裳。”

    掸去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昂首挺胸迈着步子到了廊下,随即轻咳了声,在门口对着正埋首做绣活的秀美少女唤道:“吉,你出来一下。”

    少女顿了顿,踟蹰了半刻,还是无奈的起身走到了门外。

    “大娘,您唤我?”

    “是啊,是啊,”郑大娘眉开眼笑,随后一把拉住吉的手就朝院门方向走去。

    吉用力去扯郑大娘的手,但无奈妇人的手如铁钳一般,掰扯不开,“大娘,我手里还有活计,您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跟我来就成。”

    郑大娘心里正盘算着,今日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几个都在家,她把吉带回去给大家相看相看,要是大家都没意见,就及早把吉和老五的亲事给定了。

    自吉来的第一天,她就相中了。

    长的好看,性子又好,配她家老五正正好。

    郑大娘心里美滋滋的,压根没考虑吉的意见。

    吉是外地人,又无亲无故的,她郑家几个儿子都在“兴宝丝苑”做活,在镇子里如今也算是殷实人家,能被她相中那是吉的福气。

    吉却欲哭无泪,她不是不知道郑大娘的算,毕竟最近她也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她压根没有攀附郑家的想法,更不想嫁人。

    但无奈人微言轻,她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

    当初姐送她来此时,她就决定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了,她喜欢这里,更不愿意为姐招惹麻烦,所以遇事能避则避,她之前也和郑大娘过自己没有嫁人的算,可无奈郑大娘根本听不进去。

    眼看着出了这道门就是外院男工做事的地方,吉越发急了,她自知容貌招眼,不想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手画脚的观看。

    遂提高音量叫了一声,“郑大娘…”

    然后站在门内任郑大娘拖动也不愿再前进一步。

    “吉,你这是…”

    郑大娘本来兴致颇高,但回头见吉抓着她的衣袖不肯再动,立刻冷了脸。

    “你当真没相中我儿?”

    吉心道,我连你儿子的面都没见过,又何谈相中不相中?

    但她此时不想和郑大娘掰扯这些,只冷下声道:“我谁都不嫁…”

    “当真?”

    郑大娘原以为吉从前这话只因姑娘不好意思抹不开面子罢了,却没成想吉此时又这么。

    “当真…!”吉斩钉截铁。

    郑大娘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一把甩了吉的袖子,用粗壮的手指戳着吉的额头,破口大骂起来:“真是给脸不要脸,当我多稀罕你,要不是见你长的好看,隔壁的王婆子老拿我家老三婆娘事,你当我要你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孤女?…”

    她三儿子媳妇脸上有斑长的丑也就算了,偏偏还不知和哪个野男人生了两个孩子,让她儿子在替别人养孩子。

    哼,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她十里八乡的为老五瞅媳妇,最后看下来,只有这个吉长的最好看。

    吉被人指在脑门上骂,低了头,并不言声,千帆过尽,这种难听的话于她来根本是在挠痒痒。

    她只要安稳的生活,只要姐还让她待在这里,别人骂上两句实在不算什么。

    “你是…兰儿..?”

    却不料,此时一道浑厚的男声横刺里插了进来,断了郑大娘的骂骂咧咧。

    “兰儿?”郑大娘一句话被噎在喉咙里,莫名其妙的指着吉,“叫你?”

    吉听了这个名字,却惊恐的瞪大了眼,待看清面前的人时,不由抖了起来。

    来人身着知府衙门黑色红边圆领制服,身背一柄弯刀,不是知府衙门的李捕头又是谁?

    “李…李捕头…?”

    吉,也是从前海云院的兰儿,她本名叫吉兰,离了海云院后,她索性只留下了姓,和兰儿这个名字彻底告别了。

    所以,这里的人只叫她吉,吉祥的吉,的名字中也带着她深深的期许,盼着束家姐吉祥平安。

    她在海云院是见过李捕头的,况且只要在平江府住过的,谁没听过李捕头的大名?

    再除了李捕头也不会有其他人敢以这副容貌大摇大摆做这身扮了。

    “李捕头?…”

    郑大娘嘴里可以塞下一颗鸡蛋,她瑟缩着往后闪了闪,心里直嘀咕:自己没犯事,不用怕。

    “唔,”李捕头天然一张黑脸,在络腮胡子的装点下更是人见人畏,他不过咳嗽一声,便让眼前的几人抖了三抖。

    但李捕头心中却翻起了浪花,眼前的兰儿,在杨家大船案子时他是见过几回的,和那陷害杨家少爷的孙维有几分牵扯,但后来不知怎的突然从海云院消失了,原来是躲在了这里。

    起来,那孙维都死的透透的了,这兰儿也是从犯,可如今她却能以另一种身份生活在这里。

    眼前到底该怎么办?他是装作不认识还是把兰儿带回去绳之以法?

    咳,他可不信兰儿出现在“兴宝丝苑”没有束姐的手笔,这里可是束家的地盘。

    李捕头从眼前的兰儿想到束穿云,又从束穿云想到了自己的主子,最终还是无奈的深吸一口气,随即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沉声对兰儿道:“束姐让我给你带句话,缺什么了就和管事的一声,有人找麻烦,也不要客气,自有人给你担着。”

    完意味不明的瞅了管事和郑大娘一眼,很显然,方才郑大娘和兰儿的一番纠缠他是看在眼里的。

    兰儿愣了愣,受宠若惊的回道:“是…呃…不,我什么都不缺…,谢谢…李捕头,谢谢姐…”

    一句话被她的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

    李捕头摆摆手,表示不用谢。

    而陪在李捕头身边的管事在听了此番话后,脸色先是变了几分,腰也随之弯了下去,点头如捣蒜般对李捕头道:“是,是,大人的是…”

    “兴宝丝苑”不过是束家许多生意中的一处,他们这些管事甚至连如今的当家人束姐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知原来姐和李捕头也有几分交情,且不止如此,眼前的绣女吉竟是姐吩咐要照顾的人。

    管事心里已有了算,遂偷偷抬头瞪了郑大娘一眼,心中决定等会就让郑大娘收拾东西滚回家,接着再好生安顿吉姑娘。

    李捕头哪里不知管事心中的弯弯绕绕,但他不过嗤笑几声对方的势利,扭头瞅了眼退到一旁的黑胖妇人,似不见对方的瑟缩般,厉声喝问道:“你就是郑三力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