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人玲珑心
这雪有越落越大的趋势,天是越来越冷了。
屋檐也已经结了冰,本来还在下滴的水滴,这会儿也早已结成了冰柱,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屋内,裴代云手执莹白的棋子,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棋局,喃喃道:
“看来,母皇是越发地防范我们几个了,前些日子,就因为老三和李将军走的近了些,母皇就将王省连贬三级,这朝中谁不知道这王省是老三的人。”
“啪,”
白色棋子落盘的一瞬间,黑子被杀得片甲不留,本来稳操胜券的局,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裴代云看了眼棋局,了句,“没意思,”而后丢下了棋子,轻抿了一口茶,缓缓道:
“怪就怪在老三太心急了,谁不知道,这几年母皇是越发的疑心了,就连最受母皇疼爱的太女也都在夹紧尾巴做人,可偏偏就她一人,直直地往上撞,不知道应该傻还是蠢,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古着听见裴代云的话,只是默默地给裴代云填茶,很识趣的没有出声,她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欢有人插嘴。
裴代云放下茶杯,看了眼站着的古着问道:
“ 哦,对了,我让你盯着的闻山白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古着的脸上满是不解,按理,就算是再怎么器重一个臣子,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吧?
“主子,金总管在城门口接到闻山白后,没有立刻去觐见女皇,反而是带着闻山白在十里街的一所宅子安顿了下来,听这是女皇特意安排的,是怜惜一路舟车劳动,先让闻山白去休息,等明日再去觐见。”
裴代云捻了捻茶盖,那神情颇有一丝意外,
“哦,不但没有去觐见母皇,还安排在了十里街的一所宅子?”
到这儿,古着对于皇上的这一行为,更加的不解了,
“是的,主子,属下还特意去瞧了瞧,就是之前大皇女向陛下求得那所宅子。”
听到这儿,裴代云随手扔了一颗棋子,棋盘上原本必输的死局,此刻却看不出输赢,裴代云忽地笑了起来,
“这局是越来越有意思咯,”
那所宅子,可是母皇耗费不少心血建造的。
那可不仅仅是一所普通的宅子那么简单,代表着的可是母皇的恩宠,就连自己都眼馋过。
老大求了许久,母皇都没有松口,而今转身就赏给了闻山白,这不是在明晃晃地老大的脸吗?
呵,按照老大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会儿恐怕已经记恨上闻山白了。
不过,既然母皇让金寿亲自去接风,还特赦不用立即觐见,赏宅子算得了什么?
这母皇给闻山白拉的仇恨还少吗?
裴代云嗤笑了一声,
多老大一个也不多,闻山白这一回来,就将人得罪了个遍啊。
古着看着家主子一脸深思的模样,没有按耐住自己的心思,疑问道: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不明,您之前过,等闻山白调回京城,您会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可为何您没有露面呢?而且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拉拢闻山白的机会吗?”
“母皇这一系列的举动,就是在告诉我们,她想重用闻山白,那就明她要让闻山白干干净净的,和我们这一众皇女没有任何牵扯,不然为什么让金寿去城门迎接?”
到这儿,裴代云顿了顿,而后随手将茶杯放在旁边的八仙桌上,满脸的讽刺,轻呵了一声,继续道,
“一来没有立刻觐见,而是先让她去休息,什么体谅臣子舟车劳顿,不就是不让我们任何人去“接近”闻山白吗?只有这样,闻山白才会更加坚定地成为母皇的人那?”
“ 这次就连老大,都在安安分分地待着,更何况,上次我冒险去送闻山白,就已经引起母皇的猜忌了,这次就先按兵不动。”
不过,她自己也有另一个考量,她确实是很欣赏闻山白此人。
正因为如此,才越要跟闻山白保持距离,毕竟树大招风,一个母皇就已经够了,如果再加上皇女,那…
裴代云看着袅袅的茶烟,那一向儒雅的脸上倏尔闪过一丝愤恨,
呵,在那个女人眼里,恐怕所有的人都是她巩固皇权的棋子吧,就算是自己的亲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算计,更何况只是一个臣子呢?
恐怕会被她利用的连渣都不剩。
不过,闻山白既然能让那个女人这么处心积虑地施手段收服,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就是不知道最后是谁算计谁了。
而此刻的大皇女府,一众侍从战战兢兢地跪在院子。
每年的这几日天气是格外的冷,是那种夹着湿气的冷,一股一股地往衣服里钻。
就算是已经跪得麻木了,但此刻跪在结冰的青砖上,一阵一阵刺骨的疼还是不断地从膝盖传来。
再跪一会儿,只怕十天半月都走不了路了。
可就算是这样,跪在院子里的人还是不敢有一点轻微的动作,就怕引起大皇女的注意。
没看到吗?
就连大皇女身边的曾初大人此刻也跪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下人呢?
大皇女脾气暴躁,从来都不将她们这些下人当人看。
一有不顺心就将气撒在她们身上,骂那是常有的事。
屋子里的裴今朝狠狠地将琉璃花樽摔到了地上,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阴郁的脸上满是愤恨,
“母皇还真是偏心,以前纵容太女,放任她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可现在就连一个不知名的官,也爬到我头上了,欺人太甚…”
曾初此刻也颇有些恐惧,就怕大皇女拿她出气,记得前几个月,大皇女从春想楼带来了一个倌儿,名叫风越。
她可是亲眼看见这大皇女对风越是有多宠爱的,几乎是百依百顺,还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不少好东西给风越。
可就在前几日,大皇女在皇上跟前受了训斥,回来就将气撒在了风越身上。
不知道怎么在床榻上折磨了风越,那晚,风越惨叫了一晚上。
等到第二天早上她进去服侍大皇女的时候,透过帘子不心瞥了一眼,那从帘子里伸出的胳膊上满是青紫,风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等到晚上回来,才知道风越没挨到下午就去了。
第二天,她按照大皇女吩咐将人扔到乱葬岗,到屋子里去移风越的时候,她看见那个少年瞪大着双眼,浑身僵硬地躺在那儿。
每每想到这一幕,一股一股的凉意便不停地往上涌,她对大皇女也是愈发地恐惧。
今天大皇女听到陛下将那所宅子赐给了一个叫闻山白的人,那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满脸的阴郁,她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大皇女回来后就开始大发雷霆,砸了一地的东西。
那几朵红梅,在寡白的月光下,红得艳丽又刺目,就像是那日的鲜血。
闻山白又陷入了那个梦,血,满地刺目的鲜血…
清风和清古守在闻山白的门外,清风一脸着急的走来走去。
不停地望向紧闭的屋门,彷佛下一刻就要冲进去,就连一向稳重的清古此刻脸上也满是急色。
屋内,闻山白本来莹白如玉的脸此刻是一片惨白,嘴唇有些干裂,额头上满是冷汗,白色的寝衣被汗水湿,紧紧地贴在身上,那平素不动声色的脸上此刻满是苦色,在痛苦地喊着些什么,
“不不不…不要,不要…”
随着一声痛苦的大叫,闻山白忽地坐了起来,最初那双凤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迷茫。
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清明,随即双眸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看不见底的深渊。
自从那日的大火之后,每年的今日自己都会陷入梦魇,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那日的情景。
每一次的情形都比上一次更加惨烈,也更加逼真。
次数多了,有时候就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中。
她知道那日的大火是自己的心魔,后来,师傅看自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是没找名医治疗过。
可心病还须心药医,她不愿意配合,久而久之,就成顽疾了。
后来或许是师傅知道是她自己不愿意,知道按自己的性子,不管谁劝都没有用,于是也就没有强迫自己配合了。
只是在离别的前一天,交给了自己一个青玉扳指,那是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她的父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原来之前,温寒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躲不过,温寒夫妇选择以百余人口的性命来让自己活下来
可那些人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她怎么不会好好活下去。
就算是怕自己活在仇恨中,温寒没有告诉自己一丝一毫关于当年的真相,可她又怎么猜不到温府惨遭灭门,是和朝廷有关呢?
不然这么一大桩惨案,为什么丝毫没有引起朝廷的注意,官府就只是草草结案呢?
不是没有引起朝廷的注意,是有人故意压了下来。
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这般的好事?
她不想治,也不愿意治,只有这样,她才能不断地提醒自己是为了什么活着。
“进来,备水,我要沐浴。”
听见自家主子清冽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清风和清古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喜色,赶忙跑了进去。
看着自家主子虚弱的模样,两人眸子里尽是不忍,主子这是又陷入梦魇了。
主子的症状是越来越严重了,这些年来,她们都看在眼里,这病不是无法根治,而是主子一直都不肯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