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安别夜声音冷漠, 握剑的手却已骨节泛白，背过身的动作掠起一阵劲风，不过眨眼之间就快步迈入草丛, 清冷的身形立在树下。

    “主人你再不努把力，仙女就要被人抢走了！”破夜剑不甘心的发出清脆的嗡鸣，剑柄的无色宝石竟化为黑色。

    一股焦灼的气息逸散于空气中。

    “我让你闭嘴。”安别夜抱着剑，缓缓闭上双目。

    破夜剑委屈极了：“嘤。”

    安别夜蹙眉。

    绾绾道友跟她徒儿的关系极好, 跟魔域四大魔头之一的阎魔也关系匪浅, 然而对于其他人，礼貌又疏离，就像天上的皎皎明月，可望不可及。

    青年清俊冷烈的五官渐渐蒙上一层阴影，额头沁出一些汗珠, 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

    破夜剑抖了抖, “主人你怎么了？是不是摧心掌又发作了？”

    糟糕！主人的摧心掌又发作了！

    剑身自动出鞘，如离箭般飞快的去找绾绾, 绕着她转来转去, 指引她来到安别夜旁边。

    “你……”绾绾清冷的开口, “又发作了？”

    纵然青年极力克制，然冷白面容透着丝丝苦楚，薄唇拧成一条直线，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的额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来到棱角分明的下颚, 滴答落下。

    “无碍, 不劳道友费心。”安别夜别过脸，冷漠的道。

    破夜剑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主人你这是干嘛！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跟仙女闹脾气闹别扭，命要紧啊！”

    钻心之痛从心口蔓延开来, 青年面色阵阵发白，终于目光骤变，单手捂着心口，低低闷哼一声。

    “你走。”

    安别夜哑声道，缓缓垂下眼睫，试图掩下其中疲惫痛楚之意。

    年轻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绾绾真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

    要不是瞧他这个辈挺顺眼的，她才懒得管他。

    绾绾朝他伸手，不容置喙道：“想活命的就不要乱动，再乱来你就要凉了。”

    “不用你管……”安别夜扬手拂开她的手，破夜剑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嘤嘤嘤，乱了他的心神，让他一时晃了神。

    按了按眉心，绾绾耐着性子将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腕间，下一刻，指尖凝聚灵气灌入他体内。

    犹如水浪般的暖气转瞬而至，仿佛在体内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暖雨。

    安别夜看向绾绾，眸光沉下，心口已渗出斑斑血迹。

    时间缓缓流逝，四周安静空灵。

    女子身上淡淡的清香，隐隐约约飘入鼻腔，令人升起一股难以言的躁动。

    “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安别夜问。

    这个问题绾绾也不是没想过。

    她思索了一下，忽然道：“大概是看你比较顺眼吧，而且还有钱赚。”

    噗——

    破夜剑在心里面泪流满面。

    这算个什么理由？要前面那句顺眼还能接受，后面那句有钱赚简直扎心。

    主人好惨。

    仙女救他居然是为了钱。

    “顺眼……”安别夜低语，淡淡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绾绾收回手，“暂时压制住摧心掌的毒性，要想根治，就要让阎魔给你来治。”

    “多谢。”安别夜握住破夜剑，背靠树干，“灵石我会转到你账上。”

    言罢，他不再言语，也不再看绾绾。

    救他不过是为了钱。

    他与她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安别夜将剑拢入怀中，合上了眼。

    绾绾看了他一眼，就去找阎魔，边走边呢喃，“现在的辈脾气都这般古怪？”

    刑天长长叹了一声，“阿绾你不懂。”

    绾绾：“……”

    不懂什么你倒是啊！

    一句你不懂就算了？你不我怎么知道不懂什么？

    刑天却是吊足了绾绾的胃口，怎么也不肯开口。

    “不拉倒。”绾绾轻嗤。

    她去找阎魔给安别夜治病。

    阎魔眸光微沉，突然伸出骨节按住绾绾后脑勺，将她拉到身旁，附在她耳边问道：“你喜欢那子？”

    嗯？

    这跟喜欢有什么关系？

    绾绾愣了一下，旋即摇头，“不是啊，就是觉得他死了怪可惜的，想让你治一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等爱才慈悲之心？”阎魔手上收紧，漆黑的眼眸泅出一点危险的血色。

    “是真的。”绾绾神情认真的道，“骗你又没有好处，我为何要骗你？”

    阎魔勉强接受了她这个理由，“既然青魇你开到口，我怎么会不答应？不过我从来不免费帮人做事，就算是青魇，也需得给我一些回报，罢，青魇你能给我什么？”

    绾绾：“……”

    有点头疼。

    给他什么？

    她还能给他什么？

    “我有不少宝贝，你要是喜欢的可以拿去。”

    阎魔摇头，他拥有的宝贝已经足够多了，她的宝贝他不稀罕。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绾绾轻声问。

    一时间没人回答。

    片刻，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要。”

    这个回答总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绾绾硬着头皮缓缓的答了一个“好”字。

    然后阎魔就给安别夜治病了，安别夜也没什么抗拒，只回头会将灵石转到绾绾账上，态度温和又不失礼貌，完全符合修士间的交往守则。

    感觉他怪怪的，但怪在哪儿绾绾也不上来，大概就有点克制疏离得过分吧。

    嘤嘤嘤嘤！！！

    破夜剑止不住的颤抖，在安别夜怀里哭泣。

    “主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仙女？再这样下去仙女真的要跟别人跑了，你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到时候主人你哭都没地方嘤。”

    破夜剑冲着安别夜发出最狠最凶的告诫，然后——

    它被禁言了。

    “！！！”剑儿委屈。

    自无色宝石处水哗啦啦的流，破夜剑逃出安别夜的怀抱，头也不回地离家出走。

    哼，臭主人，他要失去它了！

    它要跑到天涯海角，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让他后悔莫及，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等他肠子都悔青了想要补救的时候，它才勉为其难考虑原谅他回到他身边。

    脑补了许多，破夜剑回剑一看，安别夜依旧保持着它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好像没有要挽留它的意思。

    “……”

    好家伙，它真的要走了！

    咻——

    “回来。”安别夜薄唇微掀。

    跑开一段距离的破夜剑剑身一颤，挣扎了一会儿，无色宝石微微发红。

    忽然，掉过头，飞快地撞入青年冷清的怀里。

    好叭，它原谅他了。

    ＊

    治疗开始，阎魔给安别夜服下特制的药水，又用银针将他扎成刺猬。

    绾绾蹲在旁边，看得聚精会神，只见一滴滴黑漆漆的毒液从银针冒出，安别夜心口的摧心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看不出来，这子居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啧啧啧。”阎魔跟绾绾传音道，语气里浓浓的兴味。

    因为治疗的需要，青年早已解开了衣袍，上半身光溜溜，露出光洁紧致的肉身，每一寸地方饱含力量的美感，线条分明，覆着恰到好处的肌肉，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真不错。”阎魔又笑了笑。

    绾绾浑身的鸡皮疙瘩差点揭竿起义，用诧异又复杂的眼神看着阎魔，唇角微微抽搐，“你该不会看上人家的身体了？”

    她始终没有忘记，阎魔本质上是个又软又香的妹子，对男人感兴趣很正常。

    阎魔听后嗤了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他这副身体不错罢了，感觉用起来应该挺顺手的。”

    同样是觊觎青年的身体，此觊觎非彼觊觎。

    他是毫不带感□□Ⅰ欲的觊觎，再美好的躯体在他眼里只是工具罢了。

    “……”绾绾开始怀疑他的取向。

    不知换了男人的身体后，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还是两个都喜欢？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阎魔笑着用指尖敲了敲绾绾的左脸颊，低声慵懒的道，“青魇你想错了，我男人女人都不喜欢，只喜欢青魇。”

    男人女人是什么？无非是一副躯壳。

    长得好看，他多看两眼，长得不好看就再也没半点价值。

    阎魔本就是极度寡情之人，出这番话不足为奇。

    但只喜欢她……

    绾绾唇角扯了扯，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内心有种不出的触动。

    好像被人撩了？

    撩她的还是昔日的姐妹。

    刑天发出桀桀怪笑，“阿绾，实话我觉得阎魔他挺不错的，要不你就跟他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吧？！”

    绾绾：“……”

    鸡皮疙瘩揭竿而起！

    够了，她还是一个人静静吧。

    “你继续。”绾绾轻飘飘的道，又轻飘飘地飘走了。

    阎魔呵呵轻笑了两声，把玩着一根骨节，“多年不见还是这般有趣。”

    躺在地上被扎满银针的安别夜，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一个时辰后，阎魔才忽然想起似乎在给人治疗，才将他身上的银针收回，届时银针变成了黑针，安别夜心口的摧心花早已不见踪影。

    阎魔不耐烦的给了他一瓶丹药，“一日一粒，服用半月。”

    言罢，极度吝惜的再也不多一个字。

    翌日。

    一大早，安别夜便向绾绾道别，他身上沾血衣裳未换，抱着长剑，如霜似雪的剑意笼罩自身。

    青年面容冷清，看向绾绾时，乌黑的眸中莹莹一点亮光，“后会有期。”

    他一字一顿道。

    绾绾随意的点点头，又问：“你真的不要再休息多一会？毕竟你才刚解了摧心掌的毒，不宜奔波。”

    安别夜：“不用。”

    似乎感觉这般太过疏冷，又补充道：“需得尽快跟门中弟子会合。”

    绾绾也不勉强，随他去了。

    阎魔阴冷催促，“好了，我们也要赶路，要什么尽快解决。”

    跟安别夜接触不多，绾绾想不到有什么要的，便朝他示意，转身离去。

    “你……”

    安别夜忽然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

    绾绾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安别夜脸上笼罩着一层浅浅薄红，连耳朵尖都有点发红，喉结上下挪动。

    观他模样，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

    绾绾眨了眨眼眼睛，“嗯？”

    “你多保重。”安别夜忽然觉得喉咙涩的厉害，仓皇地松开了手。

    “我会的了……”

    没等她完，青年已经跃身御剑离去，化作天边的一点流光。

    “他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绾绾嘟哝了一句。

    身后三个男人面色微沉。

    六捂着嘴偷笑，双眼弯成月牙。

    “治疗过后的一点副作用，不用管他。”阎魔毫不留情的道。

    几个人前往下一个地点——龙清峰。

    也是地图碎片上标注的藏宝地。

    得知阎魔也是因为长生叶来到魔血秘境，绾绾就跟他结伴而行。

    长生叶共三瓣，目前据她所知，其中一瓣就在魔血秘境，无论如何都要在其他人之前找到这一瓣长生叶。

    上辈子，她为了突破修士寿元大限，不断修炼不断历劫，只有成仙飞升上界，才能长生不死，摆脱寿元耗尽身死道消的宿命。

    只可惜，她在渡劫之际出了岔子。

    离渡劫飞升，仅一步之遥。

    光想想就可惜。

    这辈子要想达到长生，除了渡劫飞升，还可以选择另一种，找到三瓣长生叶！

    只要有了长生叶，就算不渡劫飞升，也可以永生不灭。

    也是所有修士为之疯狂的原因。

    魔血秘境的长生叶，她势在必得。

    几个人赶路赶了三天，才到了目的地，龙清峰山脚。

    绾绾：“我们在这歇歇吧。”

    一刻不停的赶路，就算是铁的也会觉得有点疲惫。

    吃点零嘴看看话本，消遣了会儿，绾绾才想到差点忘了一个人——白。

    前些天捡回来的少年，如今还待在黑葫芦里。

    薄戮过，如果她救了白，就会给她一瓣长生叶。

    报酬如此丰富，不干才怪。

    作为十项全能，什么都懂一些的全才绾绾表示，白身上的毒她解不了。

    于是找外援。

    听她讲来龙去脉，阎魔感受到浓浓的工具人之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记住，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要还的。”阎魔语气有些幽怨。

    “没问题。”

    想想长生叶就什么都好。

    绾绾微微一笑，抓起黑葫芦将阎魔吸了进去。

    毕竟吸纳几率随机，试了三遍才成功。

    绾绾忍不住暗暗吐槽。

    什么上古大能上古法器？生死存亡之际靠黑葫芦恐怕都要嗝屁了！

    忽然被吸入一个房间，阎魔饶有兴致道：“还有这等法器，有趣。”

    连大乘期尊者都能吸收进去，确实厉害。

    “别这么多，你赶紧给白看看，他身上的毒也是奇怪，我并未见过。”绾绾用神识进到黑葫芦里面。

    外面的人看她依旧坐在原地，然而黑葫芦里面有她的一缕虚影，看上去就像真人。

    屋内已好几日没人光顾，忽然绾绾跟另一名陌生男人进来，少年的脸在火光映照下，多了一丝惊讶。

    绾绾三两句清来意，少年表情恢复平静。

    阎魔量了他一番，少年鸦青发丝披散而下，一双灰色的澄澈眼眸，似乎藏着星光，看上去漂亮极了。

    “不错不错。”阎魔喃喃道。

    绾绾知道他在什么主意，直截了当让他死了这条心。

    白不是普通人。

    他是薄戮的神魂之一！

    想夺取他的身体，简直异想天开。

    不过绾绾并未告知阎魔，薄戮分裂成三份，只是让他莫要白的主意。

    “知道了，我自有分寸。”阎魔见她护犊子似的护着少年，神色有些不虞。

    很快便给白检查了一番。

    阎魔轻呵一声，又道：“也难怪青魇你不知他身上的毒，他中的毒并非一种，既有毒蝎之毒，又有霓霞草的毒性。霓霞草生长在元国边境潮湿地带，是一种新培育出来的毒草，青魇你并未听过。用这些毒草去饲养毒蝎，就会在毒蝎体内形成一种混合毒，再加以提取，毒性厉害了数十倍。”

    用这种方式炼制毒药的人，有点意思。

    只可惜碰上他，再厉害的毒，也不值一提。

    阎魔从袖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装着浓稠的黑色液体，“我手上这种毒药名叫黄泉，是我从百兽体内提取毒液炼制而成。”

    像是欣赏着什么杰作，男人唇角微微上扬。

    光看着那瓶东西就感觉不妙。

    绾绾：“你想以毒攻毒？”

    阎魔轻轻勾起唇角，“没错。”

    他生的实是俊美，五官宛若天成，笑起来异常迷人，却带着一股诡谲的危险气息。

    “白，你可愿一试？”绾绾觉得还是要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少年点头，“我愿意。”

    他已经是个废人，又身中奇毒，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死而已。

    总好过坐以待毙。

    他拿过阎魔手上的透明瓶子一灌而下，眨眼间，意识开始涣散，灰色的眼眸逐渐迷离，直到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咚”

    少年倒在床上。

    绾绾：“……”

    扭头用目光询问阎魔。

    阎魔神色冷漠：“正常反应，再过一会儿他就好了，不过可能会出现一些副作用。”

    听到副作用三个字，绾绾就有种非常不良的预感。

    “什么副作用？”

    话音刚落，原本昏睡的少年倏地睁开双眼，先是看了四周一眼，然后看到绾绾，灰色的眼眸“蹭”的一亮！

    少年飞快过去，长臂一伸，把绾绾摁入怀中，侧脸贴着她的头发，忽道：“姐……姐。”

    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