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我们来应天秘境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您……什么时候给我换一副身体？”顶着满脸褶子的粉衣老婆婆用沙哑的嗓音问，语气心翼翼, 生怕惹到怀玉真人不高兴。

    随即她又用怨恨的眼神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穆承泽，龇牙咧嘴，恨不得生吃了他似的。

    穆承泽瞧见她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嫌恶地扭过头, 胃中液体翻滚, 终究忍不住道，“楚楚，往日是我不对，但我们现在同在一条船上，要同心协力好好替师尊办事才是, 你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那名粉衣老婆婆正是被怀玉真人从招魂幡上释放出来的顾楚楚, 因其身体早已损毁，只剩下魂魄, 怀玉真人随手从某个荒野坟墓里给她找了副身体, 让她暂时将就用着, 将就着将就着，就用到现在。

    顾楚楚每天看到自己的脸都要被吓个半死，镜中人面容丑陋，自以为姿容卓绝的顾楚楚自然无法接受，三番四次问怀玉真人何时给她换身体, 只是, 男人仿佛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根本不在意她美还是丑。

    “时机未到。”怀玉真人轻描淡写的着，再一次将顾楚楚的希望粉碎, “眼下最重要是到秘境……取一样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并未言明。

    顾楚楚：“可是……”

    “你有异议？”怀玉真人眉目不动，声线沉得可怕。

    “没，没有！”

    顾楚楚佝偻着身体颤颤巍巍退出去。方才一瞬间，若是回答不慎，恐怕师尊真的会杀了她。

    师尊到底为何失踪，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他变化如此之大？

    心中很多疑惑，可惜无人解答。

    答案只有怀玉真人自己知道。

    两位徒弟离开后，男人翻开手掌，不知何时，掌心多了个银色铃铛，他轻轻一摇，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音，伴随着铃铛散发白色光芒，一道缥缈的声音顿时响起。

    “哎呦我怀玉仙君呀，你下个凡历劫，怎么还失败了呢？！还有啊我夜观星盘，你猜如何？代表你的那颗星星黯淡了不少，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你是仙体受损还是……”

    怀玉真人冰冷地断他，“下凡历劫之前，本君已将真.身藏于一处冰洞府里，特意分出一副凡人之躯，只是后来，本君的分.身自毁元神，导致伤了仙根。如今正需要长生叶修补仙根。”

    “仙根受损那可是大麻烦，比仙体受损还要严重……对了，仙君为何如此莽撞，竟然自毁元神？！难不成是为了你命中注定的那道劫？那个女子？”

    一直面色冰冷的男人忽然蹙眉，半晌，冷冷地念了声“多事”。

    “好好好我不问，请问仙君何时归来？”

    “待本君取得长生叶后……还有处理掉一个麻烦的人。”

    “麻烦的人？连怀玉仙君这等神威厉害也觉得麻烦的人，不知何方神圣？”

    空气一阵凝固。

    铃铛那头顿时没了声息。

    许久，怀玉真人捏着铃铛的手微微一紧，“司命星君，替我查一个孤魂。”

    “那孤魂叫什么名字？”

    ——“绾绾。”

    又报给对方孤魂的生辰八字，怀玉真人才掐断了联系，收回铃铛。转身坐在榻上，宽大的衣摆垂下，他缓缓合上双眸，闭目养神。

    他乃上界仙君，司命星君他命里有一情劫。他将遇见命里注定的那个人，要么不动凡心，护她一世长安，要么俩人相爱相守一生。只要过了属于两人羁绊的这一世，就算渡劫成功。他可以重返上界，当他的怀玉仙君。

    于是他在数百年前下凡渡劫，仙身藏于洞中，分出一副凡人之躯，凡人失去了仙君的记忆，一切从头开始，他迈入修仙大道，而后成为玄霄派怀玉真人，收了四个徒弟。

    这些，都是在他分.身自毁元神后，藏在洞中的仙身苏醒，他才回忆起来。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命里的劫数是谁，不是曾经朝夕相伴的师妹月长汐，也不是惹人怜爱的徒弟顾楚楚，而是他一开始就故意利用，最终亲手毁掉的……绾绾。

    一声叠一声的“师尊”在耳边响起，是少女软糯的声线。

    刹那，四肢百骸蔓延开痛楚，好像有人在用匕首不断剜他的骨，他的肉！

    仙根受损后，每次心绪波动，真气就会乱窜，叫他疼痛不已。怀玉真人如冰的面庞蒙上一层阴影，抬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就算你的魂魄入了轮回，没有为师的允许，你也不准离开，休想跟为师再无瓜葛！”

    ……

    客栈。

    绾绾在榻上坐，身旁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她瞥了瞥右边，距离她一个拳头的位置，是死对头的胳膊。此时俩人坐在同一张床上，一个修炼，另一个在一旁看着。

    这一刻，绾绾想撕了那对师兄妹。

    为何安排他俩一间房？！

    当她这么问的时候，那个随时都快断气的瘦削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很是无辜地问：“难道你俩不是道侣？”

    道侣？怎么可能？她跟薄戮哪点看起来像道侣了？

    毫无眼见力的冬月还憨憨地笑着，“看你俩郎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来是误会一场啊，两位道友莫要介意！哈哈！”

    除了误会你还会什么？

    回应他们的是无情地关门声，绾绾抿唇转身回到房间，这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那两个人摆明是试探我俩的关系。”闭着眼睛，绾绾轻轻嗤一声，“看起来老实巴交，一个残一个憨，没准憋着什么坏。”

    ——“不足为患。”

    低沉的嗓音由身侧传来，绾绾微微颔首，忽然掀开眼皮，“你怎么不一块坐修炼？”

    薄戮俯下身凑近，放在床上的手掌压住一缕柔软青丝，他轻轻摩挲，有些懒散地开口，“我就算再怎么修行，也无所寸进，如果你的修为是到这儿……”

    着他抬手点了下绾绾白皙尖瘦的下巴，此时由霜雪染过的眼角微微弯起，流露出一种名为“喜悦”的痕迹。

    “那我的就到这里。”话落瞬间，他的手已经抚上绾绾的头顶。仿佛被人像对待灵宠般摸了摸脑袋，绾绾睁圆了星眸，清丽的面庞先是一阵茫然，随即才露出愠怒，“薄戮！”

    她拿开头顶上的手，却听男人笑了一声，完全没有就要大祸临头的自觉。

    “知道你很厉害了……再笑就给我出去。”

    她的修为到下巴的位置，他的就在头顶，这不是炫耀他的修为已经到顶了吗？换做从前绾绾肯定被激起熊熊斗志，日日夜夜一刻不停地修炼，以求追赶上他，而今，心里倒没生出这种焦灼又紧迫的感觉。她吐了一口气，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朦胧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给昏暗的室内带来一丝光亮。

    半晌，绾绾才出言询问，“神魂融合后，会有什么副作用？”

    不清楚薄戮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他自爆元神也能活下来，还分裂成三个神魂，最神奇的是，每个神魂都是一个独立体，有自己的思维，成长经历，能力。如此不同的三个神魂岂是融合就融合？

    以往并未有过先例。

    绾绾不自觉皱起眉头，若是有镜子，怕是她也惊讶，自己现在脸色阴沉得跟夜色融为一体。

    “你在担心我？”

    “不是，就好奇问问。”

    在男人漆黑如同夜空的眼眸注视下，有种被一眼洞穿的错觉，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绾绾心头一跳，仿佛有只鹿兵荒马乱地撞了胸膛一下。

    “是……”她忍不住道。

    薄戮唇角微勾，“有副作用，那就是如今的我不是从前的我，实力还未完全恢复，并且……”他停下，将后面的话收回去了。

    恐怕后面要的才是重点，可惜绾绾没法撬开他的嘴，她再次怀念过往徒儿们对她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再看看薄戮，落差不是一丁点。

    “收起你那些危险的想法。”

    今夜，薄戮对她最后的“叮嘱”。

    *

    翌日。

    四人前往应天秘境，辞日冬月果真带着绾绾他们来到一处“入口”。

    白雪漫天，苍茫的大地上，唯有一颗古老的大树，仿佛天地间仅有的一抹碧绿。古树高耸入云，枝叶繁茂，露出地面的树根盘根错节，像山似的盘踞在这片土地。

    “据可靠消息，前面就是入口所在地，通过这里应该就能进到秘境里面。”冬月着，大圆脸写满严肃。

    “咳咳咳……”辞日用手帕捂嘴，对咳血已经习以为常，“我们过去吧……师妹，麻烦你了。”

    男子瘦弱地让绾绾怀疑风一刮，他就要倒了。

    “好咧师兄！”冬月憨憨一笑，推着轮椅。

    绾绾跟薄戮慢慢地走近古树，“这里好像有些不对，若是真的入口，就此通过未免太过轻巧。”

    要真有那么轻易进入秘境，就不是第一秘境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沙沙沙……”

    一阵风吹过，古树的绿叶颤动起来，发出嘈杂的声音，经久不息。

    下一刻，绾绾双腿一软，栽倒地上，倒下时下意识拽了旁边的人一把，谁知薄戮也跟着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