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宋晏储也心动。(一更)……
替身二字似轻灵的低喃,在他耳边不住作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萧淮抬眸,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宋晏储。
烛光下的太子美得惊人,虽面上瞧着仍旧有些苍白,但眸中一片清醒,完全不复前些日子在破庙里虚弱时二人无话不谈的亲密。
萧淮气得呼吸紊乱,俊朗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曾也是锦衣玉食的大家郎君,上有父母宠着惯着,下有仆妇奴婢捧着供着,自由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虽后来家中遭难,只余他一人,可那份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又怎么能允许被别人当做替身?
萧淮脸色越发难看,陈玉瞧着,几乎要担心他会暴走,不由暗自起了几分警惕。
萧淮咬牙切齿的开口,语气中带着讥讽,却带着几分自嘲:“殿下对岑蕴和……倒真是情有独钟啊。”
宋晏储眨了眨眼,一时之间觉得他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对,可再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本来不就是想让萧淮在不怀疑自己身份的前提下自己离开,才寻了岑蕴和这么个由头来刺激他吗?
宋晏储久久未言,在萧淮看来就是默认,只见他猛地一下掀起被褥,“唰”地一下站了起身,然后披上外袍,恶狠狠地瞪了宋晏储一眼,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陈玉一脸愕然,宋晏储也没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诚然她是想让萧淮自己离开,可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啊。
殿外夜影稀疏,男人大步流星,披在肩上的外袍在轻拂门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转瞬融入到漆黑的夜色中。
宋晏储莫名其妙,回看陈玉:“他这是什么毛病?”
陈玉支哝半天,才回了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答案:“……许是,殿下提起岑家郎君,萧大人吃味儿了?”
宋晏储看了他两眼,直看得陈玉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挪开视线,嗤笑一声。
吃味儿?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味儿?
还能真的丧心病狂喜欢男人不成?
那娘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等着他呢。
这一番折腾下来,时辰也是不早。陈玉擦了擦汗,忐忑道:“殿下且稍等一等,奴才再去安排一间寝殿?”
宋晏储冷笑:“再换?再换下去,只怕这东宫都没有孤落脚的地儿了。”
陈玉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日后东宫这边真得盯紧点,下次要是再出这种事,只怕他东宫东宫太监总管也要做到头了。
“那、那奴才再让下人将被褥换一换?”他心翼翼问道。
宋晏储正要可有可无地点头,手指一动,却触碰到一阵暖意。
她先是一愣,再次回头就发现原来手早就不知不觉探到了锦被下面。
不同于以往的冰凉凉,此刻那厚厚的被子下面暖烘烘的,不是烧炭那种灼热的暖意,而是……
宋晏储一顿。
是那日夜间萧淮身上的、源源不绝却又不过分咄咄逼人的暖意。
因为身份的缘故,宋晏储素来不喜有人上她的床榻。旁的宗室子弟十四五岁屋里大概就有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再不济也开始识人事了。宋晏储身边却是除了一个清汝,再无人能近她的身。她刚十四的时候也不是没人给她送过人,男人女人都有,但宋晏储下狠手处置了一两个之后,就再也没人敢送人进东宫。
尤其宋晏储喜洁,最是不喜旁人碰她的床榻,所以,莫夜夜笙歌,东宫实际上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
可偏偏宋晏储因着早产先天体寒,一到深秋被褥便是彻夜冰凉。烧再多的碳、被褥里放再多的汤婆子都没用,往往一觉醒来,翌日清,被窝都是冰凉的。
但如今,宋晏储却在此处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就像那日被萧淮拥在怀里,沉沉睡过去时的感觉。
“殿下?”陈玉就为等到回应,不由疑惑开口。
宋晏储回神,神色淡定道:“换什么换?就这样吧。”
陈玉愕然:“可是殿下——”
宋晏储神色困顿,不耐烦地断他的话:“再换下去还不知道得等多长时间。孤乏了,下去吧。”
陈玉觉得这话没毛病,却又觉得自家殿下好像有毛病。他看了看那床褥,又看了看眼眸微敛神色萎靡的宋晏储,心里才想起殿下身子还未大安,这个时候想来的确是犯困了。
他心下安了安,又问了句:“那奴才让清汝进来伺候殿下宽衣?”
宋晏储挥挥手:“孤自己来。”
赶紧走吧,再不走,被子里的热气怕是就要散光了。
陈玉无有怀疑,恭敬着步后退出去,又轻轻地把门阖上。
见人离开,宋晏储这才宽衣解带,整个人缩进了被褥,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记事以来,她的被褥好像好像就没有这般暖过。
汤婆子虽暖,却是那种明显属于外物的暖。宋晏储用它,脚下经常会冒出冷汗,湿湿黏黏,难受至极。炭盆也是,烧得时间久了些,一觉醒来便会口干舌燥。
可今日的被褥不同。今日的被褥就好似融融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不冷淡也不焦灼,让人感觉正正好。
宋晏储双目睁开,直直地看着上方,没有丝毫困意。
要不喜旁人上她的床榻,这是真的;可她同萧淮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床上,二人坦诚相待;后续的相处中也不乏亲密的举动,要是嫌弃,宋晏储早该嫌弃够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房里都会有通房丫鬟。
宋晏储也心动。
可是她刚刚似乎、可能、应该,刚把人气走。
宋晏储双目无神地盯着床顶,头一次感到后悔。
她作甚要出那些话刺激萧淮。
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宋晏储闭上眼睛,趁着这难得的暖意,慢慢睡了过去。
梦里不再是经久不绝的寒冬,而是艳阳灿烂的盛夏,照得人浑身都泛着融融的暖意。
……
殿外,萧淮大步向外走着,面色冷沉,浑身都是冷气压。
他忽然开始为自己的怀疑感到可笑。
如此一个贪欲无耻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女人?有哪个女人像是她这样——
萧淮脚步猛地一顿,而后低低咒骂了一声。
他想起了那位名声昭著的长公主。
萧淮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啧了一声。
感情还是家学渊源?
·
翌日一早,宋晏储睁开双眼,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趁着那还带余温的被褥,前半夜她的确是睡了个好觉,梦里阳光明媚,毫无死角地普照万物,温暖至极;可到了后半夜就急转直下,梦里阳光慢慢隐在云层中,从艳阳天到阴雨连绵,再到最后的冷冽寒冬。
哪怕睡之前被褥是暖和的,可一觉醒来,还是如水一般的冰凉。
这就是宋晏储的能力。
宋晏储坐起了身子,面色阴沉不定。
她在想,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地让萧淮为她暖床。
虽早上醒来被窝还是冷冰冰的,但仅就前半夜的温暖,宋晏储还是欲罢不能。
宋晏储不习惯让旁人上她的榻。更何况,旁人也未必和萧淮一样跟个火炉似的。
但现在看来,能让萧淮来给她暖床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极。
先别昨夜她刚把人气走,便是日后哄回来了,她又以什么由头让人给她暖床?
瞧着萧淮那副样子,怕是对给人暖床一事极为不耻。即便成了,但萧淮本就对她心存怀疑,又怎么可能不会趁着这个机会验证他的身份?
若是让人在睡前把床暖好,等她歇下了再把人赶走,莫萧淮了,宋晏储都觉得这么对待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纯属是在折辱人。
宋晏储长长地叹了一声,神情纠结无比。
“殿下,不好啦!”然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却见殿门被猛地推开,陈玉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神色焦急道:
“萧大人和聂郎君起来了!”
“你谁?”宋晏储一愣,
陈玉气喘吁吁:“萧大人,和聂郎君,两个人起来了!奴才们怎么都劝不住,只能来请示殿下了。”
宋晏储眉头紧锁,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俩人怎么能掺和到一块。
“替孤更衣。”她忙站起身,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聂怀斌素来是个无法无天的主,萧淮瞧着脾气也不是太好的样子——
二人起来,是要把她的东宫拆了吗?
·
萧淮同聂怀斌之间的恩怨,还要追溯到半盏茶之前。
聂怀斌昨夜得了聂磐的回复,自是兴奋。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的进了东宫,谁曾想一时不备,撞了个人。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他自幼在东宫随太子长大,东宫大部分人都认识他,本也没什么大碍,可他撞上的人,却正好是萧淮。
萧淮昨日随意寻了个偏殿睡下,越想越气,半晚上都没睡着。结果一大早上起来又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脸色很难看得可怕。
可偏偏二人同时抬头,却发现撞到自己的还是熟人。
“是你?!”聂怀斌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眼睛微眯。
那日他在大街之上见到宋晏储,还没来得及上两句话,就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被殿下赶走,聂怀斌对他可谓是印象深刻。
萧淮对这位太子伴读、禁军统领之子也有些印象,可偏偏他今日心情不佳,谁都不想搭理,转身就要离开。
聂怀斌却一把拽住他,皱着眉指着他的衣裳道:“你站住,你跟我你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身上竟然穿着太子卫率才能穿的衣服?
“松开。”萧淮本就心情不愉,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聂怀斌哪愿意?他本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京城里除了皇帝太子没人敢不招惹的。他顿时来气了,拽着萧淮的衣服,横眉冷竖道:“你把话给爷清楚了!”
“松开。”萧淮再次沉声警告。
“你先告诉我你衣服是怎么回事?”聂怀斌不依不饶。
萧淮眸光沉沉,猛地攥住他的手腕,一扭一折——
聂怀斌好歹是禁军统领的儿子,又在京城无法无天地浪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没些身手?
他惊讶于萧淮二话不就出手,慌忙顺着他的力道一转,而后飞快脱手而出,又在顷刻之间侧身一躲,化解了萧淮的攻势。
萧淮眸中讶异一闪而过。
他虽没真的动手,但也没想到这子还能这么迅速地反应过来。
也对,毕竟是禁军统领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废物?思及此,萧淮的攻势越发凌厉了起来。
两个人一个心情不好,一个也是憋着一口气,就这么一拳一脚地了起来。唯余一旁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慌乱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