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萧淮手一颤,心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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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淮手一颤,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咻”的一声破土而出,冲破了那层层掩着的屏障,冒出了一个芽儿。

    萧淮垂眸望去,就见宋晏储神色认真,一双精致漂亮的桃花眼含着点点的光芒,璀璨耀眼,正期待着他的答复。

    他喉结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嘴唇轻启间正要什么,却忽地听外间守门的太监报了一声:

    “殿下,严大人求见。”

    书房里的氛围瞬间被破。

    宋晏储收回目光,眉头微蹙,语带不悦的了一句:“宣。”

    原本的话卡在嗓子里,可不过片刻的功夫,萧淮竟是忘了自己方才想要什么。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莫名。

    ——为自己方才那不受控制的情绪。

    严尚推门而入,恭声问安,萧淮站在宋晏储身侧,指尖微微动了动。

    “免礼。”宋晏储抬头扫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桌案上,手上动作不停。

    严尚人高马大,但此时此刻站在书房里,却显得格外的拘束卑微。他手指紧张地不停得绕动,多次想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

    萧淮在一旁看得颇有意思。

    宋晏储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他要什么,索性放下手中的笔,直截了当开口:“你今天来此,是为了给赵家好话的?”

    她虽是问句,但语气中显而易见的都是肯定。

    “殿下?”也是猛地抬头,有些愕然,可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

    殿下手腕高超,又怎会不知道他同赵家那些关系?

    “殿下……都知道了?”他声音艰涩地询问出声。

    “你同赵家的关系,有心人一查便能查出来。”宋晏储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又在桌案上的信上一扫而过,语气平淡:“之所以不查,只是没人将大理寺少卿同赵家联想起来罢了。”

    被宋晏储穿之后,严尚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身体放松了些许,语气中带着释然:“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臣的身份的?”

    宋晏储抬头觑他:“孤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份来历,孤从一开始都会查得清清楚楚。”

    严尚面上一顿。

    如此来,也就是从一开始宋晏储便知道他的身份?那——

    “那殿下为什么还要重用臣?”

    宋晏储淡淡答道:“那时候赵家还算老实,你与赵家的关系对孤来也没什么影响。”

    那时候赵家与费家是在一条船上,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她的行为;更别谈严尚只是一个外室子,虽因为她的重用赵裕对这个私生子有了几分重视,但赵家夫人娘家势大,只要赵家夫人活着一天,严尚就永远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进赵家的门。

    原来如此……

    严尚心中苦笑,忽地对赵裕心翼翼地掩藏他们之间关系的举动感到好笑。

    他自认为他是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探子,殊不知太子早就对一切事情了如指掌了。

    严尚久久未言,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什么。

    “让孤猜猜,”宋晏储将笔搁在笔洗上,身子慢慢往后靠,慢条斯理而又一针见血地道:“赵裕是拿你母亲要挟你?”

    严尚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宋晏储:“殿下……”他声音沙哑,素来铁血铮铮的汉子眼眶竟是有些发红:“臣——”

    “不急。”宋晏储抬了抬手,在桌案上翻找一阵,拿出一张纸,递到一旁。

    萧淮看着面前的纸张一愣,而后就见宋晏储的目光扫来,当即挑了挑眉,拿着纸张递给了严尚。

    他这侍卫当的,怎么跟陈玉的工作差不多?他嘀咕着。

    东西交给严尚之前,萧淮随意扫了两眼,不过看了两行字,眼睛就微微瞪大了一些,看着严尚的目光满满都是同情。

    “殿下?”严尚拿着那张纸有些不知所措。

    宋晏储缩在椅子里,冲他微微颔首示意:“林夫人当初也是大家闺秀,你就不好奇她当初为什么甘愿委身赵裕,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为什么?严尚咽了口唾沫,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

    他娘当然同他过。那时候外祖虽只是个官,但对母亲也是百般疼爱,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去给旁人当一个外室?

    可无奈外祖身份低微,官运也是不济,在上位者夺权时被当作替罪羊,不得不担下了滔天的罪名,按罪当满门抄斩。母亲身为家中独女,不忍父亲受这等冤屈命丧黄泉,无奈之下只能去求曾对她暗示过的赵裕,以答应做他外室的条件,求他替外祖洗脱冤屈。

    直到现在。

    可殿下今日之言,是此事其实另有隐情?

    严尚颤着手,一点一点地把纸张展平放于面前。

    宋晏储神情淡淡地看着,时不时眼神示意一下萧淮。

    萧淮又不是跟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陈玉,哪能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以为她要笔,随意把桌上的一支笔递给了她,却得了她一记白眼。

    萧淮摸了摸鼻子,毫不心虚。

    严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慢慢抬头,眼中泛着滔天的恨意:“殿下……这上面所言,皆是真的?”

    宋晏储最终还是自己动手端了一盏茶过来,她轻轻抿了一口,神色平淡:“孤骗你作甚?”

    严尚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殆尽,他垂眸看着那白纸黑字,只觉得满满都是讽刺。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假的。

    若这是真的、若这是真的……

    外祖当年的冤屈、母亲这些年受得苦,且不都成了笑话?

    他捏着纸张边缘的两根手指死死地用着力,骨节处都泛起了青色,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萧淮在一旁看着,心里啧啧了两声。

    任谁知道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所感激的人其实都是一场笑话,一场早就被事先设定好的阴谋,都会如此吧?

    严尚手掌一点一点攥了起来,那张写着刺眼内容的纸别他攥入掌心,揉成了一个球。

    严尚闭了闭眼,声音嘶哑:“殿下想让臣做什么?”

    宋晏储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目光在他苍白的面上游移,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孤不需要你做什么。”

    严尚愣愣抬头。

    宋晏储:“孤将此事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知道当年真相。让你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殿下……”严尚讷讷开口。

    “赵家在什么主意,孤也能猜出来。”宋晏储慢条斯理开口:“你是个聪明人,办事妥帖,也是孤最信重的。孤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皇宫里恶毒纸张皆是上等的宣纸,柔软细腻。可严尚却觉得手心里的那张纸团满是棱角,仿佛能扎进人的心理。

    他抬头,一字一顿:“承蒙殿下不弃。”

    宋晏储面色缓了些许,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充满距离感,而是真切了许多:“且先回去吧。”

    严尚愣愣点头:“谢殿下。”

    他默默转身,在离开书房之前似是了什么又停下脚步,低声提醒道:“……赵妃娘娘如今身怀有孕,赵家野心勃勃,日后怕是还会有别的手段。殿下当心。”

    宋晏储倒是颇为诧异,面上的神情柔和了些许,她道:“孤自有分寸,崇之也要尽快振作起来,孤身边可离不开你。”

    严尚勉强笑了笑,又拱了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书房内慢慢安静了下来,萧淮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开口问道:“殿下是何时知道这件事的?”

    宋晏储轻轻叩着桌面:“回京那日吧。”

    萧淮一愣,看着她的目光明显带着讶异。

    回京当日就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太子这两年哪怕身处江南,但对京城的掌控也是从来没有松懈过。从回京之初那一个妓子就能查到赵家头上,再到现在的严尚一事——

    也是,要是对京城掌控不够,她又怎么能及时保下岑蕴和?

    萧淮轻笑,意味不明:“殿下好手段。”

    不止是这种手段,就方才那收敛人心的手段,也是不俗。

    萧淮心中呵呵冷笑,果然上位者嘴里就没一句是真话,亏他方才还因为她的话一时失了神,结果不过是对方的“逢场作戏”,当真了,就输了。

    他转移话题道:“赵妃如今怀有身孕,殿下就一点都不着急?”

    宋晏储丝毫没有察觉到萧淮的异样情绪:“孤又岂会坐以待毙?”她顿了顿,目光遥遥望向坤宁宫方向:“再了,便是要着急,也轮不着孤。”

    后宫的事自有后宫的手段解决,宋晏储只需顾着赵家便是。

    萧淮“啧”了一声,默默吐槽道:“京城地方不大,破事倒是一堆。”

    宋晏储看了他一眼。跟西州比起来,京城地方地却不大,至于破事一堆——

    她嗤笑一声:“面对的诱惑多了,欲望也就大了。”

    她目光虚虚:“有机会搏一搏,那个位置,又有谁不想要呢?”

    萧淮却是不屑一笑。

    宋晏储回眸看他:“怎么,你还看不上不成?”

    萧淮顿了顿,笑得不正经,却又格外的认真:“我守好我西州那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宋晏储一愣:“自古建功立业者,皆有征战天下之心,仅仅守住西州,将军便满足了?”

    萧淮笑:“征战天下?得好听,殿下可知这天下有多大?大晏西边有鞑靼,鞑靼西边还有什么?有谁知晓?若是当真要把一辈子都放到四处征战上去,怕是等到老死,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宋晏储眨了眨眼,好奇道:“那你想要什么?”

    萧淮眺望西方,半是吊儿郎当半是认真地道,眸中带着追忆:“我就希望有朝一日,西州平定。”

    “然后我便能每日有吃有喝,遛鸟斗蛐,享尽人生乐事。”

    宋晏储一脸愕然。

    她看萧淮神情不似作假,可就是因为这样,就越发不敢相信。

    她是清晰地记着,在梦中,面前这个人是从西州一路杀回京城,面色冷峻,以铁血手段除掉那些反对者,登上皇位的。

    宋晏储手指不经意地动了动。

    所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会让这么一个可以是胸无大志的人,放弃自己的追求,领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