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红包
回到东宫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大年夜百姓欢喜,京城之内烟花爆竹响个不停,漆黑的夜幕中璀璨的烟火恍若高悬的瀑布,轰然炸开,衬得天空流光姹紫,绚烂耀眼。
宫里的下人们都是喜气洋洋的,来往之间面上都带着欢喜的笑意。
宴席间没什么能下肚的菜色,宋晏储虽赴宴之前就用了膳食,可此时也过了许久,陈玉便让厨房里备着鱼汤,眼瞧着宋晏储回来,连忙让人呈了上去。
“今儿是大年夜,奴才让人熬了鱼汤,殿下也尝尝?”陈玉在宋晏储身后站定,笑呵呵地开口。
宋晏储是知道民间有大年夜吃鱼的法的,见状却是一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在学会民间这些习俗了?”
陈玉眸光带着浓浓的温和笑意:“讨个好彩头,只愿来年殿下负责深厚,康健有余。”
宋晏储面上带着无奈的笑,倒也真拿起了条匙尝了一口。
鱼汤炖得香气四溢,色泽奶白醇厚,一口下去更是能尝到鲜味儿在舌尖爆炸,充盈着整个口腔。
“味道不错。”宋晏储赞道。
陈玉眼前一亮:“殿下若是觉得好,便多用一些。”
宋晏储轻笑着又喝了两口,又道:“今儿个大年夜,宫里的下人统统都有赏。”
陈玉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奴才早就准备好了,那些丫头们都高兴着呢。”
宋晏储转头看向窗外,就见往日总是颇为拘谨的太监宫女在这个日子里也是放开了不少,眉眼处满是鲜活的灿烂笑容。
外头大雪还在悠悠地飘落着,比不上前些日子的那场大雪,似乎只是为了迎接新年创造出一个崭新的冰雪世界。
宋晏储回过头,温声吩咐下去:“时辰也不早了,且让他们早早回去歇息吧,也好守个岁。”
陈玉更是眉开眼笑,立刻应了下来,跑到外面了一句,顿时引起那些年纪尚的宫女太监的惊呼。
外面的宫女虽大都散去了,可天空上“噼里啪啦”的烟花却仍旧是响个不停,也不显清寂。
宋晏储坐在窗前,抬头仰望着在焰火的掩映下在空中留下一条条轨迹的雪花,清致宁人。
她也是恍然发觉,从回到东宫到现在,身边一直跟着的萧淮好像都没什么话。
宋晏储眨了眨眼,晶莹的雪花顺着窗子飘落进来,落在密长的睫毛上,瞬间融化浸湿。她看着一旁的萧淮,就见他神色恍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奇怪得紧。
宋晏储歪着脑袋,疑惑问道:“将军在想什么?”除夕是个特殊的日子,大多数的人家都会在这个时候欢聚一堂。萧淮独自一人藏身处京城,是在想西州的亲朋,还是好友?
萧淮一个都没想,他在想的是方才在奉天楼上的宋晏储。
彼时夜幕上烟花绽放轰响声接连不断,萧淮却只能听见心脏传来的有力又沉稳的“砰砰”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振聋发聩。把周围的嘈杂的环境都衬成了虚幻,让人好似身处云端,飘忽不定。
萧淮就是在想那身披漫天火光、回眸望着他的宋晏储,以及自己那一瞬间失控的、格外异常的心跳。
萧淮捂着胸口,眉头紧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哪怕千军万马列阵在前,哪怕无数次面临死亡威胁,萧淮也只会更加沉静,从来不会感到害怕,更不要这般诡异的心跳频率了。
总是有雪花不愿随波逐流的。哪怕是比落在地面的雪花更加快速地融化消亡,它们也心甘情愿地透过半开的窗户跳到宋晏储的头上,给她墨色的长发上附上了一层晶莹的色泽,映着外面的火光,如梦似幻。
萧淮眨了眨眼,感觉心跳又有点加速的征兆。
他还未想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晏储就再次开口了:“萧淮?”
萧淮猛地回过神,他恍惚想起宋晏储问的什么问题,眼神游移,在她身上划过。而后抿了抿唇,拼命掩饰住心中的异样感觉。
他道:“我是在想,西州鲜少会下这般细的雪,也鲜少有这般热闹的时候。”
萧淮一提起,宋晏储便稍稍来了些兴致,好奇出声:“西州的除夕是什么样子的?”
西州的除夕……
萧淮想了想,又或许根本不需要想,西州的一切早就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脑海。他道:“西州天气严寒,每逢过年的时候总会下雪,不是京城的这种毛毛细雪,而是倾盆而下,运气好的话,也不过是脚踝那么深;运气要是不好,便足以到腿。”
“将士们会先把校场清理出来,后勤兵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吃食,除却必备的饺子,也会宰几头猪牛,烤上几头羊。弟兄们围坐一周,大口大口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和肉。有些能唱会跳的,还会站在中间唱个曲,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宋晏储撑着下巴:“听起来很热闹。”
萧淮想了想,不由笑道:“比起宫宴,的确是要热闹许多。”毕竟大多都是一群糙汉子,军中的规矩礼仪也没那么繁琐,又正逢除夕,就更是不拘节。哪里像是京城,便是推杯换盏间都夹抢带刺,一个不心,都能被人坑死。
宋晏储眺望窗外,轻笑道:“孤倒是没见过能到人膝盖的雪。”
萧淮也没放在心上:“只可惜西州苦寒,条件艰苦。”
“无妨,”宋晏储嘴角噙着恬淡的笑:“会有机会的。”
·
继替宋晏储擦脚之后,萧淮又接过了一项下人的活计——给宋晏储上药。
清汝虽觉得他抢了自己的事情,可萧淮坚持,宋晏储也不反对,她也就只能把药瓶递给他,在一旁看着萧淮替宋晏储上药。
萧淮熟练的撩起宋晏储的中裤,露出那细腻莹润的腿。
宋晏储身形纤瘦,就连大腿上也没二两肉。若是旁人哪能那么轻易地中裤褪到大腿上,可偏偏在宋晏储身上,本就不宽阔的中裤更是空荡荡的。
几日的锻炼下来萧淮对上药本可以是轻车熟路,但今日不知怎么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皙白的肌肤,眸子却是不由沉了沉,奇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萧淮觉得他今天特别不对劲。
宋晏储却是没在意他的异常,只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催促道:“快些啊。”
萧淮抿了抿唇,控制住视线不乱瞟,开药瓶,动作轻柔地将药粉洒在已经慢慢结痂的伤口上。
那伤口经过数天的修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但陈玉却还是不敢让她走太多路,平日出门皆是让人备下轿辇。
其实莫陈玉,就连萧淮看到这细腻的、没有丝毫瑕疵的大腿上兀地出现这么一块刺眼的疤痕,他都不有抿紧了唇,面色不愉。
这个伤口怎么来的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宋晏储借这个伤口达到了什么目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明知道宋晏储心中有成算,可面对这条疤痕,萧淮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药上完了之后又缠上了一圈细布,二人便和衣躺下。大年夜本是要守岁,但宋晏储熬不住,随性就不熬,只让萧淮守着。
萧淮今日本就心绪混乱,早就想寻个安静的时机理理自己莫名的情绪究竟是因为什么。再就算在军中的时候,每逢年夜,军中的弟兄们玩得也会比较开,睡得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萧淮也早已习惯。
宋晏储慢慢睡去,大殿里寂静一片,悄无人声。在这种场景里,就连时间仿佛都放慢了许多。萧淮非但没有理清思绪,脑海中反而更加混乱了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更夫拉长的声音也在殿外响起,听得不甚清晰。萧淮下意识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宋晏储,正要收回视线,却忽觉袖袍紧了紧。
萧淮一愣,回眸一看,就见方才还睡得正熟宋晏储正睁开双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一手正慢慢从床褥下面摸出一个红色的荷包,轻笑开口:
“给,你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