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春闱
阮宏有心在太子面前搏一个好印象,十分认真地查起了这件事。又因着他是太子亲自点派的,长安知县对其也是礼遇有加。如此速度下来,天色刚刚擦黑,阮宏就去求见了东宫,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
事情大致同萧淮所大差不差。那蓝衣商人姓刘,看黑衣商人初来京城,又有一批货物在手急于出售,便起了歪心思。先是以同乡身份获取他的信任,再谈及自己在京城有家铺子,你来我往之间契约也就慢慢达成。
黑衣商人虽信任同乡,可这般数额的契约又怎能不认真检查?可无奈他再仔细,也想不到那刘掌柜竟会在订契约时做手脚,其余字一概用正常墨书写,只那五后面的百字,用沾了墨鱼汁的笔写。届时百字慢慢褪去,而刘掌柜需要交付的,就只有五两银子了。
阮宏还道,那刘掌柜作恶多端,以往在别处也做过这种事情。只其他地方的人着实没想到还有墨鱼汁这等东西,虽有感不对,还是以订立契约时苦主粗心为由,未能把人怎么样。只是一来二去那刘掌柜在当地的名声也不算好了,其他人都不敢同他做生意,他索性直接离开当地,又换了个地方,重操此业。
长此以往,京都周围知晓此人者不在少数,大多排挤他,对他充满警惕。那刘掌柜无奈,好在这些年借此也赚了个盆满钵满,最终来了京城,本想就此收手,不敢再放肆,却不想遇到了黑衣商人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肥羊。在确定了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人之后,刘掌柜起了心思。
虽最后震惊于那黑衣商人竟然烈性到直接去找长安县衙报案,但他这些年一直在京城周围府州活动,直到墨鱼汁的人颇少,就算那长安知县介入进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
却不想竟是一时不走运,二人拉拉扯扯间竟惊动了皇家。
宋晏储面上并无波澜,只淡淡夸了阮宏两句,阮宏见状心中的喜色也收敛下来,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回京路上发生的这一件事大也不大,不过是两个商人之间的矛盾;但也不,毕竟惊动了太子,已是足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墨鱼汁一事并未向外言明,也是为防知情者模仿作案。阮宏又处理地迅速,众人间一直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便将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阮宏一开始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认为不过是巧合之事,可等他回到家用过晚膳,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时候,大女儿的一番话倒是点醒了他。
如今朝中之位空缺也不在少数,殿下又为何要将他安排在贡举的位置上?毕竟这个地方不容易做出什么功绩。阮宏一开始并未多想,只以为殿下的意思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可今日的墨鱼汁一事来得实在蹊跷,再加上阮明姝素来蕙质兰心,轻飘飘一句今日这墨鱼汁这一用来伪造契约,那来日,有没有可能起别的作用呢?
阮宏顿时一惊,又想起即将开始的春闱,心中有了种惊愕的想法。
莫不是,两日后的科举上……
阮宏顿时凝了心神,告诫自己届时一定要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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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考生们提前入场。阮宏虽并不负责此处,可也是早早就来了,细心观察着一个个被放进去的学子。有的尚未及冠,有的正值壮年,但有的,却已至不惑。
阮宏看着看着,就不由心有所感,叹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他当年考中进士,也是差不多刚刚及冠的年纪。当时他夜以继日的奋发努力,不愿落后于任何人。而彼时的妻子已然有孕,却未曾让他稍加担心,只在家中乖乖等他高中归来。
阮宏神色恍惚,如今一想来,当年高中进士的风光场景仿佛还在眼前;而荣耀回家之后,妻子已经诞下长女,那粉粉嫩嫩的婴孩,更是让他心软不已。
可惜啊,如今……
阮宏脸色蓦地一僵,随后便恢复了一贯的面不改色。
二月初九,春闱第一日。数百名考生陆续入场,待搜查完毕后,考生依次落座,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约有百名。
考试开始之后,一旁的监考官大多坐在原地静静等着,时不时抬头扫视一眼,下方的学子神态各有不同,有的有如神助,挥笔而就;有的冥思苦想,抓耳挠腮。
会试一考九天,中间虽有休息,可也不是个轻松事。在座的诸位监考官大多都颇有经验,在这刚开始的时候大多不愿四处走动。
阮宏等了半晌,见周围的人还有老神在在地坐着,他就有些坐立不安,又想起太子的叮嘱和女儿的话,顿时一咬牙一狠心,站了起身。
周围的大人惊讶地看着他,阮宏微微颔首,神态自若地在考生中间走来走去。时不时低头看看,无比自然。
在座的考生虽一时有些紧张,但考试中途监考官下场也并没有坏了规矩,大家又都是这么多场试走过来的,不一会就调整好了心情。
上首的诸位考官见阮宏突兀下去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他头一回监考心中难免激动,只怕要不了半日,就会受不了。
却不曾想,阮宏在下方走来走去并不是没有根据,似乎是真的在监察各位考生。
他在下面巡视着半个时辰就回来歇一会,片刻后又离开,如此循环往复,一上午竟是真的没怎么歇下。
上首的各位监考官一时有些诧异,本以为这位不过是太子硬塞进来的,如今看来,倒还真有几分认真负责。
阮宏都这般作态了,其余监考官也不愿显得自己太过松散,也都陆陆续续走了起来。
时间一晃而过,大多数考生都能平稳住心态,可阮宏却注意到有一个额冒冷汗,一手微微颤着,面露焦急之色。他拧了拧眉,对那个考生多加了几分注意。
接下来的考试中,时不时又有学子要去如厕,自有外面候着的人陪同一起,阮宏只看了两眼,也都未多加在意。反而是那个紧张的学子,此时的一举一动更显心虚焦灼。
阮宏眯了眯眼,看了眼其他的监考官此时都在上首坐着,他恍若未觉地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那学子登时松了一口气,心翼翼地看了眼上首的监考官,伏趴在桌面上,紧张地直咽口水——
他心翼翼地从桌子下面一个东西,正要翻动,却忽感身后一阵疾风传来,那学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从他肩膀后面伸过来——
“这是什么?”